5 保命

保命

話音落下,在場的人齊齊怔住。在她們看來,瑞陽公主可是個極護短的人,平日裏也都是和和氣氣的,從不擺架子。所以一時之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該不該動手,或者這動了手,輕重又該如何把握?

“還愣着做什麽?我的話沒說清楚?”蕭明湘的聲音擡高了幾分。

“是。”宮女們上前架住了落葵,其中一個年紀稍大一些的宮女朝着旁邊的兩個小丫頭點點頭,擡手就對着落葵的臉扇了過去。

始料未及,直至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落葵才驚醒過來,她想要掙紮,但兩邊手臂已被架得緊緊的,動彈不得。不可置信與不安讓她忘記了求饒,只是呆呆地看着蕭明湘,滿眼淚珠,甚是委屈。她可是近身服侍公主的丫鬟之一,在這雲竹宮也算是有些體面在的,何曾像此時這般不堪?

蕭明湘聽着“啪啪”掌嘴聲,只覺刺耳,見落葵的臉也開始紅腫了起來,才擺擺手,“好了,你們先退下吧。”

“是。”

一陣有序的腳步聲之後,房中重歸安靜,只剩下落葵那極力克制的啜泣聲。

栀子看着南星,欲言又止,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但又說不出來,也不敢說出來。公主對方黎世子的喜歡,她們都看在眼裏,以前落葵也經常提起方黎,且每每提及時,公主都是滿臉的嬌羞之色。但今日,這是怎麽了?

南星怕栀子口快說錯話,趕緊遞去一道“別說話”的眼神。栀子一看,小嘴抿得更緊了。

“落葵,你可覺得冤枉?”其實蕭明湘大可以讓人立刻處理了落葵這個內線,但她并不打算怎麽做,想着既然永寧王費了那麽大的勁兒将人送了過來,那她遂了他的願,利用好這顆棋子。但是,小懲小罰自然也是少不了的。落葵今日如此逾越,沒有分寸,理應受罰。

“沒有,是奴婢做錯了!”

“奴婢知罪,以後再也不敢了!”

“請公主饒恕!”

落葵點頭觸地,連連求饒。

“行了,以後都長點記性,不要擅自替我做決定。”目的已達,蕭明湘不想為此事過多費神,她看着落葵那紅腫的臉道:“退下吧,去找些藥膏敷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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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謝過公主。”落葵欠身退了出去,随之而散去的,還有滿房的沉郁。

南星拍了拍栀子的手,走到蕭明湘身側,輕聲道:“公主,您平日裏都慣着我們,落葵妹妹她應該就是習慣了,一時嘴快,不是真心要冒犯您的。”

“吓着你們了?”蕭明湘回頭,神色已緩和了許多。

“倒也不全是,奴婢就是不想看到您生氣,對身體不好。”

“沒事,你們繼續收拾,這事不用放在心上。”蕭明湘淺淺一笑。轉而端着那碗甜羹坐到湘妃塌上,倚着短窗,望着外邊的蕭瑟,但思緒卻随着朔風飄得更遠一些。

若非前世親身經歷,她是如何都想不到看着老實憨厚的永寧王,實則陰險又貪婪,竟在暗地裏下了這麽大的一盤棋。而她更沒想到,方黎并不真的是永寧王之子,而是前朝皇室後裔。他們野心勃勃,目标一致,想要奪下大燕王朝,而後劃江而治。

而她作為瑞陽公主,就是他們選中的最為重要的一枚棋子。

之前蕭明湘一直不明白為何方黎總是對她忽冷忽熱,直到後來無意間聽到了他們的争吵,才知道,原來他們之間也并非總是不謀而合。

永寧王想要走緩和的路線,計劃着讓方黎娶回瑞陽公主,成為大燕驸馬,然後再悄無聲息地害死德帝及幾個手握權勢的皇子,這樣一來,借助永寧王暗中拉攏的勢力,方黎就可以順理成章占據帝位,等将朝政把握在手裏了,再恢複大越後裔的身份。

但方黎心性高傲,覺得這種攀附他人的方式委實折辱了他自己,然而除此之外,他又沒有別的辦法,所以一邊強迫着他自己陪着蕭明湘,一邊又覺得覺得自尊被嚴重踐踏,再加上前朝祖輩的仇恨,自然沒給過她多少好臉色。

方黎……

此刻再想起這個男人,蕭明湘的心裏已感覺不到當初的悸動,但多少還是有些悵然若失。

她倚着短窗,偶爾睫毛微顫,偶爾手環雙膝,卻沒再離開過湘妃塌。

直至落日西沉,寧谧柔和的霞光打在她的臉上,熠熠生輝。

南星手托着一件華麗披風,站了許久遲遲沒有上前,實在不忍破壞眼前的這番美人美景。良久後,她聽一聲輕微的噴嚏聲,才趕忙将披風圍在了蕭明湘的肩上,“公主,天晚了,讓我們伺候您沐浴更衣吧?”

蕭明湘點點頭。

但這一晚,她卻沒法像往常那般好眠。入了夜,她躺在軟塌上,眼睛開開合合,就是沒有絲毫睡意。後來也不知道熬到了什麽時辰,才敵不過倦怠,睡了過去。

不過,感覺剛合了眼,耳邊就不停響着“嗡嗡嗡”的聲音,迷迷糊糊中她擡手就是一揮,卻打在了一張小臉上。

“啊!”

蕭明湘一下睜開眼,見栀子捂着臉一副快哭了的委屈模樣,而一旁的南星則是掩嘴偷笑道:“都叫你不要靠得那麽近的。”

“我打着你了?”蕭明湘這才後之後覺反應過來。

栀子“嗯”了一聲,随之松開手,卻是完全換了一副表情,眉眼彎彎道:“但是不疼!”

“你個鬼靈精。”蕭明湘無奈地搖搖頭,“現在幾時了?”

“已經巳時了。”南星回答。

“什麽?!”蕭明湘猛地直起身,“快準備準備,我們馬上啓程。”

南星那句“不急”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蕭明湘已經沖了出去。

待一切準備妥當後,蕭明湘就帶着丫鬟們坐上了一座鑲金裹銅的轎車。她輕輕撩開珠簾,朝着蕭明佑揮手,“兄長,你快回去吧,我過幾日就回來了。”

蕭明佑仍是有些不放心,再次囑咐道:“路上不許貪玩,照顧好自己,知道沒有?”

“知道啦。”蕭明湘重重點着頭,“你也要注意休息,不要太勞累了。”

而放下珠簾的瞬間,她眼角的餘光瞥到躲藏在不遠處廊柱後邊的熟悉身影,狡黠一笑。看來昨日那一怒,有些人開始坐不住了。

蕭明佑不舍地望着那漸行漸遠的隊伍,問着身邊的侍衛:“都安排好了?”

“是!我們的人已經随着公主一同出發,明路暗路都做了安排,請放心。”

聞言,蕭明佑收回目光,轉身走向了另一邊。

出行的這一路,栀子早已按奈不住心裏的喜悅,扒着窗口悄悄将珠簾撩開了一小條縫,眯着眼往外看着。

南星邊給蕭明湘倒着茶,邊打趣道:“栀子,小心前邊一個踉跄,你迎面撞個鼻青臉腫。”

“哦。”栀子一副做了錯事被抓包的心虛模樣,轉身坐直了身子。

蕭明湘“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說:“沒事,想看就大膽看吧,兄長派了人在暗中保護我們,沒什麽大問題的。”說着,她撩起了另一側的珠簾,又朝着身後招招手,“南星,一起過來看。”

街道兩邊店肆林立,笙歌四起,與宮城之內的熱鬧相比,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番風景。途徑一處酒樓時,蕭明湘頗為激動地拉了拉南星的袖子,道:“南星,回程時記得提醒我到那裏給兄長買上幾壺好酒。”

南星探頭過去,見一家錦繡門楣之上寫着“劉婆婆”的酒樓,此時人頭攢動,“好生熱鬧啊,公主可曾去過那裏?”

“去過,小時兄長帶我去過幾次。我這兄長哪哪都好,就是偶爾貪杯,他喜歡這一家的桂花釀,說是比宮裏的還要醇香。”蕭明湘壓低聲音,“我跟你說,我兄長每次一喝‘劉婆婆’家的桂花釀,定會酣醉,然後便要……”

“等等!”南星已擡手捂住耳朵。蕭明湘不解問:“怎麽了這是?”

“非禮勿聽,保命要緊!”

蕭明湘忍俊不禁。這時栀子倒是伸長了脖子,咽咽口水小聲說:“我,我想聽。”

“你想聽啊?”蕭明湘意有所指地揚了揚眉。

“……”栀子遲疑了一下,還是硬着頭皮點了頭,“想聽。”

“栀子,你膽兒肥了!”南星直接将栀子的臉給擋了回去。但下一刻,栀子已經往蕭明湘那邊慢慢挪着屁股。

蕭明湘苦笑不得,她眼前這兩個小丫頭一個天真活潑,一個成熟穩重,卻總是其樂融融。她朝着栀子勾勾手指,這小丫頭當真縮着脖子靠了過來。

“就是……”蕭明湘甚是神秘地停頓了一下。

“就是?”栀子跟着念了一遍,亮晶晶的大眼睛裏盈滿了求知欲。

“就是他……”

“公主小心!”

“嘶!”

幾乎是同時,響起侍衛怒吼夾雜着馬匹的嘶鳴聲。

轎車一歪,轎廂裏的人猝不及防被重重甩向了另一側,“砰”的一下,蕭明湘只覺額頭上傳來一陣劇痛,轉瞬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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