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遷怒

遷怒

衆人見父子倆有事相商,紛紛起身行禮告退。

這一回,永寧王倒不似之前那般,上來就開口指責,而是面色凝重看向方黎,“怎麽回事?落葵不是說蕭明湘已經沒事了嗎?”

“不知道。”方黎擰着眉頭,根據落葵的那兒的消息,再結合近來發生的事情,似乎自那一日午後蕭明湘被噩夢驚醒,一切就開始變了樣,局勢越來越不可控。

“她這一步棋,絕不能出任何差錯。”永寧王再次強調,“不管怎麽說她也是一個身份尊貴,享盡寵愛的驕縱公主,只有對着你才有了些甜言軟語,但你偏偏……唉!她對你再好,但骨子裏終究是個烈性女子,你一再冷臉相待,又騎馬沖撞害得她受了傷,她為此耍點脾氣也實屬正常。”

永寧王審度着方黎的臉色,繼續說:“事情演變成這樣,已遠遠超出我們的計劃,你也別再端着了,給她道個歉,說幾句軟話,等她消了氣一切都好說。”

“皇後娘的申饬你也聽到了,要我閉門思過半個月。”其實如果沒有今日之事,方黎也是打算明日一早就進宮請見的。

“這事拖不得,出不了門可以想別的方式。”

“我知道了。”方黎神色複雜地擺擺手,“我回去給她寫信,再托人送進去。”

永寧王這才滿意地轉身離去。而方黎也确實沒耽擱,低頭走回了書房。

他坐在書案前,提筆蘸墨,卻遲遲未下筆,想着該說說些什麽,才能讓蕭明湘感受到他的關心而又不失了他的驕傲。但不知為何,想着想着,他眼前就不由自主浮現出了蕭明湘的一颦一笑,她的清麗,她的溫柔,還有偶爾的小頑皮……

“見鬼了!”方黎低咒一聲,抓起手邊的素箋揉成一團,狠狠砸了出去,随之而起的聲響雖微弱,卻讓他心裏驀地一驚,又猛地灌了一大口涼水,他才重新提起筆。

然而,方黎這一封足足寫了半個時辰的“求和”書信,送到雲竹宮,蕭明湘只是睨了一眼,冷哼道:“燒了。”

“這……”南星拿着書信躊躇不動。

“給我吧。”蕭明湘伸出手從南星那裏接過書信,衆人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毫不猶豫将書信丢進了火盆裏。

周圍響起一片的倒抽氣聲,連同一旁的陳皇後也擡起頭來,注視着蕭明湘。而蕭明湘反倒像是個沒事人一般,頗為厭惡地拍拍手,又坐回到了陳皇後身側。她這好不容易等到她的父皇母後回來,想到前世的悲劇,正愁着要如何告知他們實情,好讓他們小心提防,結果話剛到嘴邊,方黎就來了信,這讓她不由怒氣填胸,恨不得扔進火盆的不是方黎的來信,而是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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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皇後見女兒心事重重,沉着臉揮手摒退了所有外人,牽過蕭明湘的手,“湘兒,接下來母後問你的話,你可要如實回答。”

“母後是想問我與方黎之間的事情?”

陳皇後點頭,“父皇與母後,包括你兄長,都需要你給一個态度。”

“母後放心,湘兒方才不是在跟方黎置氣,也不是在跟自己賭氣。”蕭明佑眼裏清澈明朗,“我就是想明白了,他并非良人,還有……”

話到了這裏,蕭明湘卻沒再說下去。

陳皇後凝眸看了一會兒,為自己女兒的成長感到欣慰的同時又覺得心疼憐惜,便沒再追問,而是柔聲安慰着:“湘兒,母後只要你明白,無論遇到什麽事,父皇母後還有你兄長都會陪着你,你無需憂擾。再說了,即使天塌了下來,不是還有你父皇與兄長頂着呢,那昂藏七尺之軀可不能是白長的。”

“噗嗤”一聲,蕭明湘忍不住笑了起來,配合着往外邊伸長脖子,“咦,為我頂着天的人怎麽還沒回來呢?一個都沒見着。”

陳皇後亦是忍俊不禁,掰着手指說:“母後算了一下,大概是還在宣明殿吧。”

“不對不對,母後再算一下,此時應該已經從宣明殿出來了。”蕭明湘邊說邊意有所指地眨巴着眼睛。

“好好好,那我再算算。”像是真的有那麽一回事一樣,陳皇後繼續掰着手指,又搖了搖頭,“不對,還是在宣明殿。”

蕭明湘小嘴一噘,“母後,我看你這法術還沒那些江湖騙士學得好,一點都不準呢。”

“的确是不怎麽準!”一道渾厚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蕭明湘驚喜回頭,立刻沖着來人小跑過去,喊着:“父皇!”

“哎喲,慢點兒跑。”德帝張開雙臂迎接着女兒的擁抱,而蕭明湘也沒客氣,窩在他的懷裏,還沖着旁邊的蕭明佑吐了吐舌頭,擺出一個鬼臉。

“見了父皇就忘了兄長。”蕭明佑不滿嘀咕。

一家團聚,其樂融融。

蕭明湘看着又重新圍在自己身側的家人,感受着他們的問寒問暖,盈盈笑意……似乎,一切都如從前一般,都未曾改變。

她越是看着,越舍不得眨眼,也就越愁思如潮。在等待她父皇母後回宮的這幾日裏,她想了許多,與其憑她一己之力,倒不如借着父皇與兄長的力量,這樣反而能更容易揭開永寧王與方黎的陰謀,保大燕王朝民生安穩。但真要将所有實情和盤托出,她又怕吓到他們,怕他們會覺得也許只是她的一場噩夢而已。

“湘兒。”蕭明佑見蕭明湘坐着坐着又失了神,就擡手放到她眼前晃了幾下,“你怎麽了?莫不是真的撞傻了。”

“你這當兄長的讓妹妹受了傷,現在還胡說。”

“母後,您這就冤枉兒臣了。”蕭明佑轉而捏着蕭明湘的臉,“是這個小家夥一覺睡醒,非要出宮去見你們,怎麽說都不聽勸。”

“那也只能算是你保護不力。”

蕭明佑敗下陣來,“母後您說的,是兒臣……”

“湘兒有事要說。”蕭明湘忽然嚴肅開口,目光巡着屋裏的三人一一看了過去,最後落回她自己緊絞着的雙手上。“湘兒有事要跟你們說。”她又重複了一遍。

陳皇後伸手過去,覆着蕭明湘的手,才柔聲道:“湘兒你說。”

“我,我接下來所說之事,或許有些匪夷所思,但真的不是戲言,也不是我的一時遷怒。”

其他三人見蕭明湘這般神色也都斂起了笑容,等待她的下文。

“就是方才兄長說的那樣,前些日子,我午睡時做了個噩夢,醒來之後未顧及禮儀一股腦跑去找兄長,又堅持要出宮去見你們,都是因為夢裏所看到的事情。”蕭明湘頓了一下,“在夢裏我看得真切悲痛,所以想着許是上天垂憐,才會通過這一場噩夢,給了我提醒,好讓我們能避開這一場劫難。”

“劫難?”蕭明佑微訝。帝皇之位,九五之尊,暗中有多少人虎視眈眈,他們又怎會不明白?所以他與德帝從未放松,一直培植安排着各方勢力,難不成,還有疏漏的地方?

“是,是劫難。”蕭明湘掐着自己的掌心,轉頭看向蕭明佑,“先是兄長意外墜馬身亡。”

蕭明佑心裏一驚,他平日裏得了空,最喜歡的就是到圍場練習騎射之術。

“再之後,母後因為悲恸過度……”

陳皇後亦是心裏一緊,于她而言,德帝或是他們的兩個兒女,任何一個人出了事,她都會悲痛難抑。

“還遠不止這些……”

蕭明湘将前世的悲劇撿着重點一一說了出來,而在提及太子妃的時候,她想着自己并未完全了解實情,所以避重就輕,只說是太子妃娘家的家族勢力,有一部分也參與進了永寧王的陰謀,讓蕭明佑左右留心,再私下調查。

最後,她紅着眼,咬牙切齒說:“永寧王與方黎豺狼野心,蓄謀已久,父皇您與兄長,可都一定要小心行事,別再着了他們的道了。”

可是,當蕭明湘說完後,她身旁三人皆是沉默不語,面色凝重。

果然跟想象中的一樣……蕭明湘悵然若失又萬般無奈,心想她的父皇母後及兄長怕是可能還以為她被宮城外那一撞,真的給撞出了毛病來了吧?

“湘兒,你……”

“母後,你們是不是覺得我是因為遷怒方黎才編撰的這些胡話?”蕭明湘情急,截了陳皇後的話。

“當然不是。”陳皇後不知道蕭明湘為何會突然經歷了如此一場噩夢,但她深知自己女兒的性子,絕不會因為感情上的求而不得就遷怒陷害,于是輕聲解釋着:“你所說之事,遠超出了母後的判斷,所以才會一時沒反應過來。母後與永寧王的交往不多,但就之前打過的幾次照面來說,他一直都表現得安分守己,甚至還有些瞻前顧後的,若真如你所言,那确實是我們都看走了眼,對吧?”她看向德帝及蕭明佑,等着他們的答複。

蕭明佑木然地點了點頭,但德帝卻是正容亢色,蹙眉凝視着屋外,似思忖,又似已做了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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