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戲言

戲言

“啊?”蕭明湘的眼睛睜得更大了。

“沒想到吧?”蕭明佑話裏帶着欣賞,“他提出來的時候我就知道肯定沒問題,但沒想到會這般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是有些沒想到。”蕭明湘喃喃着,擡眼瞥見丫鬟們正手捧箱子收起影子戲的小人兒,她便招手要來一個,放到眼前轉了一圈,問蕭明佑:“兄長,這也是他做的?”方才隔着帳幔她只看到了個輪廓,這會兒拿近一看,剪裁精細,竟沒有一絲絲的雜線。

“是啊,所有的道具都是他一手操辦的,宮女的手法也是他教的。”

“好厲害啊。”蕭明湘不由感嘆了一句,眼前浮現出那日蘇醒時在殿外一瞥而過的俊雅身姿。前一世她的生活裏左右都是方黎,對于其他人的關注少之又少,現在再提到雲岩這個名字,她細細回憶,倒是想起來曾從永寧王與方黎那裏聽到些只言片語。這位年輕的新科狀元郎,雖現在還只是個翰林院的小官,但很快就會憑借才能,穩妥高升,得到幾位重臣的欣賞跟庇佑,甚至還因為拒絕了永寧王的籠絡而成為永寧王欲要除之而後快的對象。

“湘兒?”

“啊?”蕭明湘聞聲擡起頭,“兄長怎麽了?”

“只是個虛撰的故事,不用想太多。”蕭明佑以為妹妹此時的沉思是還在為影子戲故事裏的人兒傷神。

“兄長,我知道的。”蕭明湘抿唇一笑,并不說破。蕭明佑看了眼窗外,“天色不早了,兄長送你回去吧?”

“哎呀兄長!”蕭明湘無語,“天色不早了你就好生休息着吧,帛桦送我回去就行,你看看你自己都累成什麽樣了。”

蕭明佑下意識地按了按額角,這幾日,需他忙碌與操心的事情确實不少。“也行,那我讓帛桦送你回宮。”

“嗯。”

蕭明湘帶着栀子跟随帛桦走到門口,她放眼望去,燈火明亮,錦繡交輝,忽而心裏有些觸動,驀地停下腳步,轉身小跑到蕭明佑身側,小聲問:“兄長,你前兩日說父皇母後要回宮,到哪了啊?”

“快了。”蕭明佑上前一步,目光望向渺遠處,“他們已經在路上了,別擔心,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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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在蕭明佑望向的渺遠處,蒼茫夜色裏,一架鑲着金銀玉器的華麗轎車正向着璀璨燈火緩緩駛來。

“來,喝些熱茶清清嗓。”陳皇後将倒好的茶遞到德帝手裏,看着他喝了一口,才小聲嘀咕了一句,“着了風寒剛剛痊愈,還非得要夜裏趕路。”

德帝咳了一聲,“朕這不是擔心湘兒麽?”

“是是是,就你擔心。”陳皇後說着,轉而坐到德帝的背後,幫他輕柔捶捏,緩解着路途的疲乏。

她是德帝的發妻,兩人也算是從年少夫妻一路走過來,在德帝作為皇子曾經有過的艱難歲月裏,也一直不離不棄,患難與共。于她而言,德帝不僅是個不錯的丈夫,還是個極好的父親。很多時候皇帝與太子,這兩種身份,若是處理得不好,便會多生嫌隙,但至少德帝從沒有這樣防備過太子,對他們的女兒明湘更是寵愛有加。

而在孩子們的教導方面,太子明佑自然不用多說,各個方面都無可挑剔。小女兒明湘雖然驕傲,卻不是那種暴戾之人,唯一做的比較任性的事情,那大概就是對方黎的追逐與喜歡了。不過,在這一點上,她與德帝都不覺得是個問題,他們不是那種過于拘泥禮法的人。既然女兒難得這麽喜歡一個人,願意追逐便讓她去了,只要對方不強烈反對,那就賜婚,反正如果成婚後過得不開心,還可以和離,他們的女兒可是大燕的公主,不愁再嫁。

可不料,才出來了這麽些天,竟傳來消息說方黎讓他們寶貝女兒受傷了?

德帝當時就想起駕回宮,但偏偏着了風寒,直到今日下午好了些,陳皇後才沒攔着,讓丫鬟收拾收拾,披着夜色啓程。

“皇上……”陳皇後話剛出口又立刻噤了聲,在她方才晃神的片刻,德帝已經枕着他自己的手臂睡了過去,鼾聲若隐若現。她停下手上的動作,側過身,扶着他躺了下來,又給他掖好被子。

堅韌有力的馬蹄聲,踏着如華夜色,向着溫暖而歸。

翌日一早,蕭明湘還未從睡夢中醒來,雲竹宮已迎來了貴人,宮裏上下無不小心翼翼,但貴人只是朝着宮人輕輕揮手,就徑直走進了蕭明湘的閨房。

隐約感覺到有一雙纖手撫摸着自己被撞傷的額頭處,蕭明湘皺皺臉,迷迷糊糊睜開了眼,卻驚得差點忘記了呼吸,“母後?我不是在做夢吧?”

“傻丫頭,天都亮了還做夢。”陳皇後心疼開口,“額頭還疼麽?”

蕭明湘眨了眨眼,二話不說,直接紮進了陳皇後的懷裏。陳皇後輕輕揉着她的腦袋,問着:“怎麽了?可是母後不在的這半個月裏過得不開心了?”

蕭明湘的小腦袋扭了扭,卻沒說話。陳皇後伸手拉了一下,沒拉動,轉而摩挲着她的青絲,說道:“湘兒可是個大姑娘了,怎麽還哭起鼻子了。”

“才沒有呢。”蕭明湘仰起頭,“湘兒只是想你了。”

“好好好,沒有就沒有。”

“還是母後最好了。”蕭明湘又一頭紮回那道溫暖的懷抱裏,過了一會兒,她像是想起了什麽,探着頭往陳皇後的身後左看又看,焦急道:“我父皇呢?”

“睡懵了?你父皇昨晚剛回來,這個時辰,當然是在宣明殿接見朝臣商議要事了。”

蕭明湘朝着自己的腦門拍了一掌,“對哦。”

陳皇後想攔都沒攔住,嗔怪道:“你這孩子做什麽呢,忘了自己還有傷呢?”

“您說這個呀?”蕭明湘不以為意地指了指自己額頭,“這兒早就好了,是兄長他非要我繼續敷着藥,說怕留下疤痕不好看。”

陳皇後眼裏含笑,贊賞道:“那你倒是要向你兄長好好學學。”

蕭明湘鼻子一蹩,呢喃軟語:“這不一直都學着呢嘛。”

而陳皇後看着蕭明湘這般模樣,她也不由地松了口氣,在回來的路上,她與德帝還在擔心,該怎麽安慰勸導他們這為情所困的女兒。此時她雖有些訝異蕭明湘對方黎的态度轉變,卻并不打算在此深究,畢竟女兒開心最重要。而且,他們先前之所以會放任不管,一來是因為女兒喜歡,二來也覺得方黎是個不錯的驸馬人選,但如今方黎做出此等劣行,那一切就得另當別論了。

“對了!”蕭明湘起身,與陳皇後面對面而坐,獻寶似比出一個手指說:“母後,兄長讓人做了影子戲,乏味的時候可以讓她們表演給你看,可有意思了。”

“影子戲?”

“嗯!是一個民間的小把戲。”

“好。”陳皇後撫着蕭明湘細潤如脂的杏臉,“待湘兒起來去梳妝,就帶母後去見識見識?”

蕭明湘一聽,又不舍地搖了搖頭,緊緊摟着陳皇後的手臂,“湘兒不想去,湘兒只想陪着母後。”

“那這樣的話,湘兒可就不能在你父皇從宣明殿回來第一個去請安喽。”

“好吧。”蕭明湘抿着嘴。

“怎還委屈上了。”陳皇後寵溺一笑,“母後不走,就在這裏等着你。”

“真的?”

“母後何曾有過戲言?”

蕭明湘“嘿嘿”笑了兩聲,輕快下了塌,走到門口時又回頭看了一眼,才随着丫鬟去梳妝。

而在蕭明湘的身影淡出房間之後,陳皇後臉上已沒了方才的柔和與寵愛,取而代之的是她母儀天下的端莊與威嚴。

她款款走到殿外,朝着随行的內侍招招手,“你親自去走一趟,申饬永寧王世子方黎,以下犯上沖撞瑞陽公主,再罰閉門思過半個月,期間不得踏出府門半步。”敢沖撞她的女兒,還在沖撞後面帶不忿之色?即使是身份敏感的異性王之子,也一樣當罰則罰。

“老奴明白。”內侍領了令,轉身就去執行。

巧的是,內侍到達永寧王府的時候,方黎的那幾個好友也正好來了府上探望他。衆人聽完內侍傳達的口谕,都驚得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

待內侍走後,衆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之前不還說是太子殿下趁着公主昏睡才罰的方黎嗎?怎麽……”最後還是王希先口打破了沉默,但他話還沒說完,瞧着方黎臉色不對,就停了下來,轉而看向一向主意頗多的張常亮。

但這一回張常亮也是滿頭霧水,沉思片刻,他帶着不确定說:“皇上與皇後娘娘向來疼愛瑞陽公主,能讓他們如此下令申饬方黎……難道是公主真的傷得很嚴重?”

“方黎,你沒有進宮探望過瑞陽公主嗎?”王希又再問了一句。

方黎垂眸不語。蕭明湘傷得重不重,他自然是早就收到了落葵傳出來的消息。一開始被杖責時,他一樣猜測是蕭明佑趁着蕭明湘昏睡才擅自做的決定,所以也沒去找她,還刻意放出他因被杖責而重傷的消息,就等着她主動上門來關心詢問。可等了這麽些天,蕭明湘沒來,反而還來了皇後娘娘的禁足令?

此時再聽着衆人的談論,原本心裏十分篤定的方黎也開始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莫不是就這麽輕輕一撞,真的讓那高高在上上的小主公失了耐心?

“方黎。”

忽然聽到有人在叫自己,方黎擡起頭,又順着王希眼神示意的方向看過去,見永寧王正大步流星,疾走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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