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腐朽

腐朽

蕭明湘被方黎這麽一鬧，不由得想起了前世往事，氣得小手直顫抖，更別說還有閑心雅趣繼續觀賞沿途美景了。

直到走出很長一段路，她稍微緩了口氣，習慣性地轉過頭，才發現走在她身側的不是南星，而是雲岩。若是放在平時，她倒也不會太在意，但不知為何，今日她忽而感覺有什麽小東西梗在心裏，別別扭扭的。

稍加思忖後，她更是覺得莫名其妙，她竟有些在意，剛才這一番決絕的“撒潑”，看在雲岩眼裏，會作何感想？是不是也像別人一樣，覺得她是愛而不得，才失了理智瘋狂示威？

“你……”

“你……”

蕭明湘開口的瞬間，雲岩也動了動嘴唇，而後兩人又不約而同地收了聲。

短暫的尴尬之後，雲岩朗朗一笑，眼神示意蕭明湘看向她自己的肩膀，蕭明湘低頭，才看到上邊挂着一只海棠花白玉耳墜，她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耳垂，瞬間雙頰浮上一層紅暈，羞赧低語：“謝謝。”

雲岩點點頭，“你方才想要說什麽？”

蕭明湘握住那只耳墜，掌心一片清涼，忽然又有些慶幸她剛才沒将那個問題問出口，于是淡淡一笑，輕描淡寫說：“也不是什麽要緊事。”

雲岩看破卻不說破，繼續往前走着。

良久後，蕭明湘的耳邊隐約傳來溫潤的三個字：“沒什麽。”

雲岩的這一聲說得極輕，不是刻意安慰，反而更像是在喃喃自語。以至于蕭明微微側頭時，看到他仍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還差點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但她瞄到他眉梢上的淺淺笑意，便是一切了然。

她心裏淌過一陣溫熱，如沐春風。

之後，大家都十分默契，絕口不再提及有關于方黎忽然出現帶來的小插曲。四人向着林外，徐徐而行，随口閑談。

出了紅葉林，雲岩不再過多逗留，如他們剛偶遇時那般，禮貌行禮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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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幕，落入不遠處梨園旁邊的女眷眼裏，立刻就引起了紛紛猜測。在此之前，關于瑞陽公主對永寧王世子方黎愛得深沉熱烈這一事，她們就算沒親眼所見，也多少聽旁人提起過幾回，但是，方才與瑞陽公主齊肩同游，有說有笑的人，似乎并不是方黎，而是另一位她們不曾見過的翩翩公子。

莫不是，這瑞陽公主已不知不覺換了新歡？

可畢竟身處禁苑，耳目衆多，她們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議論堂堂瑞陽公主，只能在熟稔的人之間小聲旁敲側擊地問上幾句。

“那是瑞陽公主吧？诶，她身側那位公子的姿容倒是也不輸世子半分。”

“可是她不是與世子……唉，我方才與方黎擦身而過，他的臉色可不好看。”

“這事要是真的也不奇怪，終歸是堂堂公主，喜歡誰不喜歡誰，不都是一句話的事。”

“關心別人的私事做什麽！要我看啊，不說別的，單就瑞陽公主這看人的眼光，我還是聽欽佩的，方黎世子雖拒人于千裏，但匹上他那英俊相貌，何嘗不是更具魅力？再說回剛才那位公子，遠遠看着就覺得儒雅脫俗，氣度不凡。”

……

而此時的梨園對面，栀子與南星看着雲岩走遠，才忍不住上前一步靠近蕭明湘，關切問着：“公主，您沒事吧？”

“怕我想不開啊？”蕭明湘臉上雖無笑意，卻帶着溫和之色。

南星一時沉默，栀子則是咬着唇，似乎是在思量着她的話語該不該說出口。

蕭明湘微微皺眉，就見兩個小丫頭的眉頭也跟着擰了起來，她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決定不再逗弄她們，說道：“想哪去了，能有什麽事，本公主好着呢。”不由分說，她一手牽起一個，“走，去看我兄長馳騁馬球場，所向披靡，橫掃一片。”

兩個小丫頭這才舒展眉頭，重綻笑顏，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梨園衆人看着蕭明湘越走越近，趕緊彼此遞了眼色，止了話頭。

“明湘！”

一道清脆的聲音從衆人頭頂飄過，落入了蕭明湘耳中，她定住腳步，眼前一亮，喊着：“然然！”

然然是銘王爺嫡女，比蕭明湘稍長半歲，也是她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只不過，前世她嫁入永寧王府後，兩人便斷了聯系。此時，她再看着這個昔日好友，心裏五味雜陳。

蕭然然穿過衆人，朝着蕭明湘款款而去，嘴裏不忘嗔着：“來了竟也不喊我一聲。”

“你平日裏不是最不喜歡來這些吵鬧的地方的麽？”蕭明湘想到前世的這個時候，蕭然然因為不小心着了風寒一直居家休養，就更為不解了，問着：“還有，這兒秋鳳凜冽，你着了風寒怎還出來？”

她這位昔日好友，生得楚楚動人，就是有些弱柳扶風，每每四季更換之時，便少不了卧床修養幾日。

蕭然然的細潤如脂的臉上浮起可疑的紅雲，忸怩了一會兒卻是什麽都沒說出來，反而是臉上的紅雲迅速擴散開來。

“你怎麽了？”蕭明湘問。

“沒，我沒事。”蕭然然話鋒一轉，“你呢，你的傷都好了嗎？”

“我的傷？”蕭明湘一時沒反應，而後才撫着額角，“你說這個呀，早就好了。”

“那就好，我……我聽了你的事，本想進宮去探望你的，但怎奈這身子不聽話。”蕭然然苦澀一笑。

“不礙事。”蕭明湘不想再說起他額角的傷，更不想再說起方黎，就挽起蕭然然的手，說着：“不說這些了，我們去馬球場看比賽去。”

蕭然然意味深長“哦”了一聲，邊走邊低頭附在蕭明湘耳邊小聲調侃：“快說，想去馬球場看誰？”

“當然是我兄長了，你想什麽呢。”

蕭然然這回換成了長長的一聲“嗯”，“我還以為是方才與你一同游賞的翩翩公子呢。”

“他又不參加馬球賽。”話音一落，蕭明湘就聽到身旁之人的笑聲，她立刻明白過來，緊了緊手上的力道，佯惱道：“說什麽呢。”

蕭然然手撚着絹帕掩着嘴，笑彎了腰，而後在蕭明湘的杏眼圓瞪下，才斂了神色，但仍是打趣着：“你們剛剛一出來，全梨園的人都在猜測你與那公子是何關系呢。”她神秘地揚揚眉，“要不，你悄悄告訴我，是不是那方黎已經錯失了良機？”

蕭明湘笑着搖搖頭，順着蕭然然的話說：“是是是，他再也沒有機會了。”

聞言，蕭然然收起了調侃之意，投去頗為擔心的眼神，“明湘，你……”

如此景致，蕭明湘不想平添沉重，擺擺手，“方黎算什麽，他與雲岩公子比起來，姿容與才華，都相形失色。”以前她看方黎，哪哪都極其順眼，連微微皺眉都散着別樣的魅力，但如今恨意蔓延，已是然恰恰相反，覺得哪哪都不順眼，特別是最初讓她淪陷的那雙桃花眼，瞥過一眼，都覺得盈滿了不可告人的陰毒算計，讓她不寒而栗。

“雲岩？”蕭然然豁然開朗，“原來那翩翩公子是今年秋闱的新科狀元郎。”瞧見身前有人走來，她稍放低了聲音，“所以你……”

“你說什麽？”一道聽起來并不友好的質問，截斷了蕭然然的話，不等她與蕭明湘回頭，說話之人已經從她們身後疾走幾步，越了上來。

“你怎能這麽說！方黎他哪裏比不上那個什麽狀元郎了？你喜新厭舊移情別戀已為世人所不齒，他什麽都沒做竟還有遭你如此讒言诋毀？”那人一上來，便是一番中間不帶喘氣的冷言冷語。那口氣，那神情，落在不明實情的人眼裏，還以為是蕭明湘犯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大錯。

南星與栀子眼明心快，齊齊往前站了一步，生怕對面之人會做出什麽過激舉動，傷着蕭明湘。蕭然然則是則是深深擰眉，似乎被剛才這一聲驚了神，甚是不悅。

蕭明湘長長噓了一口氣，不慌不忙輕輕推開了南星與栀子，上前打量着來人，泰然自若又不留餘地問着：“玉羽郡主？莫非長久沒見，你是從棺材裏跳出來的，一言一語竟帶着如此濃厚的腐朽氣息？就方黎那樣，他也配得上我多費唇舌讒言诋毀？”她姿态嚣張，甚至還帶着點點笑意，燦爛奪目，已沒有半點之前追在方黎身後的委屈模樣。

玉羽郡主被問得頓口無言。她比蕭明湘還要早些傾心于方黎，可方黎心性高傲，對蕭明湘尚且如此，她自然沒讨到多少好臉色。之後怏怏不樂了一段日子，她對方黎卻是半點都怨不起來，反而寬慰自己，高貴又漂亮的瑞陽公主追逐得轟轟烈烈，不也一樣愛而不得？

如此想着，她心裏就平衡了許多，對方黎的喜歡更是有增無減。她聽不得別人說半句方黎的不好，所以剛才走在後頭聽到了蕭明湘那一番話，怒從心起，未及多想已上前質問。

但偏偏，這一來她一時情急，還沒想好應對之詞，更想到蕭明湘會如此反诘。二來麽，朔風呼嘯打在她的臉上，稍加冷靜，她便明白過來，眼前之人她不僅說不過，還冒犯不得。于是氣呼呼地擡腳跺地，抹着眼淚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