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生氣

生氣

悶雷響起，黑雲浩蕩，漸而天地融合，分不清彼此。

蕭明湘擡頭看了一眼，走到帛桦身側，“這眼看着就要下雨了，你先去城中的福悅客棧住下，待事情說完，我讓他送我過去。”

“我等公主進去再走。”

“沒事的，他可能在忙，一時沒聽到，我等等就好，你快過去吧，別再耽誤了。”

帛桦皺着眉頭，“我進去看看看。”說着，他縱身就要一躍，不過馬上被蕭明湘攔了下來。“不行，萬一他家裏有客人，這樣太唐突了。”

“那我陪着公主你一塊等。”

“我這都到他家門口了，不會有什麽事的，你快過去吧，這雨勢看着不小。”

帛桦為難，“可是……”

“帛桦。”蕭明湘輕聲打斷了他，“沒事的，你再不過去，一會兒就該淋雨了，要是着了風寒，到時候還怎麽辦案。”

“我進去給你開了門再走。”

“不成，怎麽能亂翻人家圍牆，自己開門進去？”萬一裏邊真的有什麽客人……她亂七八糟想了一大堆，不知為何自己會忽然變得這般瞻前顧後。見帛桦還在猶豫，她索性說：“快過去，這是命令。”

帛桦遲疑了一下，覺得她說的也對，只是一門之隔，且鄰裏都有人在，倒也不必過度擔憂，就揖手道：“那我先過去，公主你多加小心。”

“嗯，快去吧，路上小心看着點。”

待帛桦離開後，蕭明湘又叩響了宅門，還連着喊了好幾聲，但仍是無人回應。她退後幾步，踮起腳往裏邊看着，喃喃自語：“燈還亮着，應該是在家的啊。”

她六神不安，繞着門口來回踱步，好幾次都差點直接推門而入，後定了心神，才想起門已被反鎖，推了也進不去。一門心思盯着那緊閉的宅門，自然就沒留意到天色已愈加昏暗陰沉，就在她忍不住第三次叩響宅門時，一道刺眼的白光劃破天空，頃刻間，雷聲轟鳴，風雨齊來，氣勢洶湧。

Advertisement

她只覺身上一陣清涼，眼前的一切已開始變得模糊，茫茫一片。

風聲夾雜着雷聲，雨越下越大，她瑟縮着身子躲到門檐之下，卻作用不大，冰涼的雨水直直打在她的身上，臉上。寒意襲來，莫名的委屈與氣惱湧上心頭，繼而鼻子一酸，她無力地蹲在地上，雙手環着膝蓋，肩膀抖聳。

一會兒等他開了門，非得先揍上一頓不可！

蕭明湘越想越氣，手也忍不住往身後捶了一下，但換來的卻是手背一痛，心裏就更加委屈了，頭也深深埋了下去。

許久之後，她隐約感覺頭頂傳來了一道清脆的聲音：“你是誰？”

緩緩擡起頭，她的身前正站着一位與她年紀相仿，模樣可人的女子，已取下頭上的鬥笠，手撐着置于兩人的中間。

那女子見蕭明湘呆愣着不說話，又問：“你來找雲岩哥哥？”

聽到雲岩的名字，蕭明湘這才木然地點了點頭，“嗯。”

“你是誰？”

“我……他的朋友。”

“叫什麽？”

“明湘。”

那女子警惕地打量了一會兒，“那你怎不進去？”

“沒人開門。”

“是不是沒人在家？”

“不知道。”蕭明湘搖搖頭，“但亮着燈。”

那女子驚呼一聲，“我知道了，林伯回家探親，雲岩哥哥定是自己在廚房煮飯沒聽到。”她将手上的鬥笠遞給蕭明湘，“你等我一下。”然後，便是一溜煙沒了人影。

蕭明湘看着手中的鬥笠，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一回事，就見那女子駕着一木梯小跑過來。

“這是……”

“爬牆進去啊。”那女子說着已經将木梯架在了牆邊，朝着蕭明湘招招手，“快來。”

蕭明湘揪着衣角，咬着嘴唇，沒挪腳。“這，這不好吧？”

“雨聲這麽大，一時半會兒還停不了，你光在門外喊着他聽不到的。”

“可，可我不會。”

那女子明眸微轉，“要不你就先跟我回家坐一會兒，等雨停了再來？”

可問題就在于，這雨也不知何時才能停下……蕭明湘咬咬牙，“我爬。”

說完，她往旁邊走了兩步，不料手剛攀上.木梯，宅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裏邊拉開。

走出門口的雲岩滿眼訝異：“你怎麽來了？！”方才他從廚房走出來，一眼就瞄到架在牆外的木梯，還以為是有人想趁着雨夜偷摸着做什麽，怎麽也沒想到來人竟然是她。

蕭明湘被逮了個正着，窘着臉，又想到自己淋了半天的雨，羞惱交加，一下撞開他，直接沖了進去。雲岩朝着那女子點點頭，也趕緊跑了回去。

一回到廳中，他先去拿了一條沐巾披在她身上，關切問着：“冷不冷？”

蕭明湘背過身，不理他。他就轉到她身前，見她身上不斷往下滴着雨水，心疼不已，“你稍等，我去找羽旄給你借一身幹淨的衣裳換上。”

那一瞬間，也不知為何，蕭明湘就想到了門口的女子，又想到那聲清脆明朗的“雲岩哥哥”，嘴裏嘟起了氣，“不要！”

“不行，你這樣會着涼的。”

她将那沐巾直接拉過頭頂，搖着頭。雲岩拗不過她，又實在擔心她的身體，只能想了別的辦法。

半晌後。

他再次擡頭望向一側的廂房，最後終是坐不住，長嘆了一口氣，走過去，但手擡了起來，又頓了一下，然後才輕叩房門，問着：“你，你好了嗎？”

無人回應。

他又重複着方才的動作，“你沒事……”

就在此時，房門霍地往裏一拉，蕭明湘不悅地瞪了他一眼，雙手使勁揪着及地長袍，往外走了出去。

她原本身姿嬌小，再套着他的長袍，更顯楚楚可憐。雲岩看着她氣沖沖的模樣，又好笑又心疼，亦步亦趨跟上去，“你慢點兒走，別踩着摔了跟頭。”

見她不回答，他又噓寒問暖：“還冷不冷？”

“肚子餓不餓？”

蕭明湘只顧擦着濕漉漉的青絲，既不看他也不與他說話，片刻後屋裏安靜了下來，她才覺察到不對，拿下沐巾，環顧一圈，已沒了他的身影。

“又去哪了！”她将沐巾砸在桌上，“我還生着氣呢。”

“走了也不吭一聲。”

“還不回來。”

就在她甩着沐巾，喃喃自語的時候，那個惹她生氣的男人終于重回大廳，手中還端着一個食案。

她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下，從鼻子裏哼出一口氣，扭過頭，但其實是怕她嘴角的笑意太過明目張膽，讓他看了笑話。

雲岩不知道她的心意，以為她還在置氣，柔聲哄着：“來，先把這碗驅寒的甜湯喝了。”

她心裏一暖，又覺得愧疚，順從接了過來，一勺一勺往嘴裏送着，目光卻始終落在他的身上。

“慢點喝，還燙着呢。”

她點點頭。他又問：“帛桦送你過來的？”

“嗯。”

“怎麽忽然過來了？”

“嗯。”

“……”雲岩在她旁邊坐下，“發生了什麽事了？”

湯碗見了底，蕭明湘才停下來，卻不是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眼泛淚光委屈問着：“你怎麽不給我開門？我等了好久了。”

“我沒聽到。”雲岩趕忙解釋，“林伯回鄉探親，我想着還有事要做，就到廚房順手下了碗面，不是故意的。”

她眨眨眼，算是回應了這個解釋，而後又沒頭沒尾來了一句：“你前些天遇襲了？”

“是，但無礙。”

“你升遷了？”

“是，現在在兵部。”

“你去查诋毀我的案子了？”

“是，我……”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得她“哼”了一聲。他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将椅子挪過去，俯身看着她，“生氣了？”

“你怎麽才知道啊。”她小嘴撅得高高的。他唇角微揚，眼裏的狡黠一閃而過，作出不明狀，問着：“可我還不知你為何生氣呢。”

話音剛落，她已順手拾起桌上的沐巾打在他身上，“你再說！”

“好好，不說了。”他輕輕一笑，将沐巾重新放回到她手中，才接着說：“前幾天永寧王的事情忙得差不多，我就打算去找你的，但忽然又出了那一事，我怕越拖越嚴重，影響了你，所以想着先查出真相，全部了結了再說。”

他所說的這些，她又怎麽會不明白？只不過這三個月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從不安到釋懷，轉眼又遇到有苦難言的委屈。好不容易看清了自己的心緒，決定邁出那一步，結果惴惴不安趕過來，又迎頭撞上了一場瓢潑大雨，淋得頭昏腦漲，瑟瑟發抖。

看着她神情緩和，他也跟着松了口氣，但很快又板起臉，嘀咕着：“其實我也生氣了。”

她怒目圓睜，“你生什麽氣！”

“我怎麽不能生氣了。”他越說越小聲，“那日在寺院，也不知你哪來的氣力，打得我胳膊都紅了。”

“哪有！我只是輕輕推了你！”

“你看看，還不承認。”

“我……”

“噓！”

出聲的同時，雲岩一把抓起桌上的果子，再一揮袖，精準向着兩邊的燈燭擲了過去，倏忽間，屋裏一片黑暗，蕭明湘還沒反應過來，就已被他拉着躲進了廂房。

驚魂未定，她按了按那正牽着她的溫暖大手，小聲問着：“怎麽了”

“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