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同意

同意

“陛下自然是沒同意，只不過……哎雲岩！”晏尚書望着雲岩匆忙的背影，搖頭嘆了口氣。

雲岩趕到承陽宮的時候，帛桦正好從裏邊出來，似是料想雲岩會過來，直接說：“雲大人，先随我進來吧，太子殿下剛剛出去了，說讓你等他回來再行商議。”

“公主她在這嗎？”

“她回寝宮了。”

雖然已知結果，但雲岩還是忍不住又問了一聲：“這事，她知道了吧？”

“知道。”

雲岩從未像此時這般坐立不安，在等待蕭明佑的時候，他幾乎就沒停下來過，一直繞着大殿來回走着。

半晌之後，蕭明佑才面色凝重匆匆歸來。雲岩顧不上行禮，一個箭步沖上去，焦急問道：“殿下如何了？”

“不好。”

“不好是何意？難不成陛下真的同意了大魏的條件？”

“當然不是！父皇怎可能會将湘兒嫁給南榮鶴那樣的人。”

聞言，雲岩如釋重負地長呼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那就好。”

“好什麽好。”蕭明佑擲下手裏的奏帖，“你現在可還是兵部侍郎，若此次我們拒絕了大魏的條件，北疆一戰在所難免。”

“我看這才是南榮鶴的本意吧。”

蕭明佑的目光帶着如劍般鋒利涼意，落在書案上那一張奏帖上，沉聲道：“我還真是想會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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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南榮鶴不僅狡猾，還花樣百出。今日大魏使團到達後，就直接代為提出了他們新皇想求娶瑞陽公主為貴妃的意思，并表示，若大燕同意将瑞陽公主嫁過去，他們願意擱下一切過節，促成兩國達成百年之好。

這聽着是一片好意，但前陣子派去大魏的探子回報，南榮鶴雖粗暴處決了大魏朝中反對他的人，私下仍有不少反對的聲音，而他又野心勃勃，一直沒放棄大燕這一塊“肥肉”，若此時貿然起兵，只怕會激起大魏朝野上下及黎民百姓的怨言。

所以，不得不說，這南榮鶴不僅狡猾，還花樣百出。此次他派來議和使團，又提出此番條件，就是篤定了德帝不會同意将最為疼愛的女兒嫁去和親，如此，他便有了理由，名正言順挑起戰事。

而這一點，德帝及朝中的部分大臣都清楚，也根本不信“百年交好”這些鬼話，但架不住另外一些主和派的朝臣願意去信，這些朝臣覺得瑞陽公主應該擔負起和親重任，為大燕帶來更長久的和平。

蕭明佑剛将早上幾位尚書大人的紛紛争論說完，雲岩就急了起來，說：“他們怎麽不明白呢，和親不過是個借口而已，就算這一次真遂了南榮鶴的意，将明湘嫁過去，日後他還是會故技重施挑起戰事的。”

“他們都是為官多年的老朝臣，怎會不明白這道理。但戰事一起，受苦的還是百姓，他們就寧可信其有，覺得能少一事則少一事。”

“可問題是這事怎麽都少不了，南榮鶴要是那種容易善罷甘休的人就不會在他們內亂未完全停息的時候，還打着我們的主意了。”

蕭明佑沉默，雲岩說的可謂一字不差，但此時擺在眼前的事實，就是要打贏這一仗，并不輕松。

雲岩看出了他的心思，問着：“陛下已經回絕使團了嗎？”

“你是不是急昏頭了？”蕭明佑下巴朝着茶幾的方向點了一下，示意雲岩先喝口茶冷靜冷靜。“我們既已知曉南榮鶴的心思，自然是只能先以要再行商議的理由敷衍着使團，能拖幾日便是幾日，也好趁此時機未雨綢缪，準備抵禦大魏進攻的事宜，或者說，要設法轉守為攻，最大程度降低損失，減少百姓們的流離之苦。”

“他應該早就料到了這一點，肯定還留有後手。”

“所以說要贏這一仗，并不輕松，主和派的朝臣有那樣的僥幸想法，也不難理解。”

“何時答複使團？只要還不答複南榮鶴就沒理由先動兵。”

“拖不了太久，最長五天，現在讓禮部的人看着他們。五天後，他們将消息帶回去路上還要花些功夫，屆時我們的人先提前出發，再抄近路盡快趕到北疆，預計能比他們早到個五六天。”

雲岩了然點點頭，這才想起了問：“明湘，明湘她怎麽樣了？”

“……”蕭明佑揉着眉心，“我還沒來得及去看看她。”

“那我……”

“帛桦已經去了，等一會。”

雲岩頓了一會兒，再擡起頭時，眼裏閃着深思熟慮之後的堅定目光，鄭重道：“此次北疆一戰，讓我一同前去吧？”

蕭明佑神色複雜，但對于雲岩所言似乎并不意外。“眼前有更為緊急的事情需要你去處理，也就是這幾日，查出戶部有幾位小官員利用職責之便中飽私囊，克扣軍饷，就怕他們還将手伸向了北疆這邊的，此事交由你去調查，越快越好，必須要在我們的人出發前，補足北疆的軍饷和糧秣。”

“好。等明湘到了我先跟她說完幾句話就去。”

雲岩話音落下時，蕭明湘正好走到門口，她先是看了眼蕭明佑，又看了眼雲岩，然後擡腳跨過門檻，一言不發。

蕭明佑心疼不已，上前扶着她坐到軟塌上，安慰道：“湘兒，你別想太多，我們會處理好這一切的。”

“我知道。”蕭明湘喃喃回答，但聲音裏卻帶着難以排解的愁思。雲岩看着她呆滞無神的雙眸，只覺怒從心起，南榮鶴在這短短數月接二連三給她所帶來的傷害，就北疆這一戰，他要一一都還回去。

“湘兒。”蕭明佑又喚了一聲，“你不必愧疚自責，南榮鶴看中的不過是你瑞陽公主的身份，他知道你是父皇最寵愛的女兒，和親被拒，這才是他的目的。你千萬別以為你嫁過去了，他就能遵守約定，達成交好。反而，以他的豺狐之心，還會将你當成人質，提出一些更為無理的條件，到時候你人已遠在大魏，我們才真是束手無策了。雖然父皇一直主張和為貴，但不代表我們可以一再容忍他明裏暗裏各種試探和作亂，既然他執意挑事，這一戰在所難免，那我們就讓他一次明白，以我們大燕的實力，完全可以将他打得俯首稱臣。”

“兄長，我知道的。”蕭明湘擡起頭，“我就是，覺得有點難受。”

想到雲岩還有要務待辦，蕭明佑轉身遞去一道眼神，先走出了書房，又示意一旁的內侍帶上了房門。

雲岩走過去，坐到她的對面，凝視着她，片刻後，緩緩牽住她的手，握在掌心，她的手縮了一下，但終是沒有抽回，任他握着。

感覺到她冰涼的小手開始變暖，他才開了口：“如同上次一般，我會為你擋開所有的麻煩。”

他的溫潤聲音就如同是數九寒天裏的暖陽，驅散了她周圍的陰霾與寒涼。她心裏感動，嘴上卻不承認，回道：“你怎麽擋，用你這一介文官的身子去擋啊。”

“有何不可？再說了，誰說一定得是用身子才能擋開麻煩？”

蕭明湘驀地看向他，不安道：“你要做什麽？”

“明湘。”他緊了緊手上的力道，“我在朝為官，本就職責所在，再爾，這事還牽扯到你，我更是責無旁貸。”

蕭明湘垂着頭，不說話。雲岩俯身一看，她已眼泛淚光。他柔聲說：“将太子殿下交代的事情辦完，我就去向陛下請命，為北疆盡一份力。”若調查出真的有人暗中克扣了發放北疆的軍饷，那他會向陛下請命，這一趟由他親自親自運送軍饷和糧秣。民以食為天，饑餓之下打不贏勝仗，而與大魏這一戰，只有大獲全勝，才能堵住悠悠衆口，他不願她因為南榮鶴的野心，被世人所遷怒與指責。

見她咬緊牙關忍着淚，他停了一下，才詢問道：“明湘，我知道你會同意的，對嗎？”

“可我擔心你。”她終于松了口，但淚水也止不住掉落。前往北疆的路途遙遠，再加上到時候戰事一起，兵荒馬亂，且不說何時能回來，若遇到最壞的結果，那就有可能生死未蔔。

他擡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多久不好說，但我答應你，我會回來的。”

她眨眨眼，盡量将他看得更清楚一些，問着：“真的？”

“嗯。不然以後誰來替你擋開那些麻煩事？交給別人我可不放心。”

“你怎麽不盼點好的，沒有麻煩事豈不是更好。”她想要向往常一樣擠出個笑臉，卻無能為力，只覺鼻子一酸，才止住的淚水又溢了出來。

“明湘，別難過了。”他仍是溫柔地幫她拭着淚水，“事态緊急，我不能待太久，你這樣，我沒辦法安心去做事。”

聞言，她一把握住正幫她拭着眼淚的手，再垂眸一看，他的眼裏滿是她的身影。倒抽了一口氣，她咽回淚水，說：“我都聽你的，但你說的，也要做到。”

“好。”他答得極為認真。

雲岩從承陽宮離開後，就按着蕭明佑的意思去調查了戶部那幾個小官中飽私囊的內情，果不其然，那幾人還真動到了發往北疆的軍饷。德帝怫然大怒，當即處決了參與其中的人，雲岩便趁此請了命。一開始德帝與蕭明佑都不太同意，但放眼朝中，雲岩是最為合适的人選，他運籌帷幄，又去過北疆，且沒有人比他更意志堅定。

所以權衡之後，德帝還是下了旨，同時讓蕭明佑命人備好了軍饷和糧秣，以及派出了宮中最為精銳的軍隊一路護送。

在答複大魏使團的前一天，一切準備就緒。而離別，亦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