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科舉鳳凰男(八)

科舉鳳凰男(八)

許半琴聽說李家上門退親的事之後,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心裏就隐隐很高興。

至于為什麽高興,許半琴也說不清楚,或許是她不願意自己和別人同人不同命,自己嫁個老頭,向清怡就可以嫁給俊朗的讀書人,要知道李槐前途不可限量,就算是現階段比向慶榮窮一些,可是他是舉人老爺!以後說不定能高中呢,就算是不能,他的身份也不是向慶榮這個都快年過半百的老頭能比得上的。

加上現在向清怡對她流露的敵意,許半琴不想看到她再得意。

而這些天,許半琴也沒有閑着,她費勁心力哄向老爺。

成效是顯而易見的,向老爺對她的虧欠感越來越甚,甚至開始後悔當初聽了向老太的話,只娶了許半琴做姨娘,出于虧欠感,在許半琴拐彎抹角地說自己現在住的庭院太小了之後,向老爺大手一揮,讓許半琴先搬去正院住一段時間,他命人将這邊的修葺一番。

這只是場面話,誰都知道搬去正院住是什麽意思。無非是向老爺礙于現在不好立馬将許半琴給扶正,走曲線救國的路子罷了。更何況,向老爺沒有将中饋交給向老太,而是将中饋交給了許半琴,這幾乎就是在告訴別人,等時機成熟,他就會将許半琴扶正了。

許半琴一開始聽向老爺下令讓她搬去正院還有些抗拒,她非常不願意去正院住,或許是心裏有鬼,她害怕那個地方,平時經過都會走得更快一些。現在讓她過去住,她幾乎下意識就想要拒絕。

可是她不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代表什麽。她不會甘心做一個姨娘,所以這些日子費盡心力讓向慶榮滿意,這才掙來了這個機會,她不可能拒絕。

向清怡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心裏一驚。她知道許半琴這個女人有點能耐,但是沒想到她竟然會在進門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能搞定向慶榮,讓向慶榮改變主意,讓許半琴住去正院還将中饋交給她,這擺明了是要将許半琴扶正!

正在她有些焦慮時,丫鬟進來通報,說許半琴過來了。

向清怡皺了皺眉,許半琴這個時候過來是來做什麽?

“讓她進來。”

許半琴顯然是有認真打扮過一番,穿金戴銀,衣着華貴,看起來确實很有正室的派頭,不太像姨娘。

向清怡站起來,“許姨娘今日有空過來我這?”

許半琴笑道:“以前你都是叫我許姐姐的,怎麽如今倒是生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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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清怡笑道:“以前叫你姐姐,是因為當時你只是寄居的客人,如今你都已經成為許姨娘了,當然不能再那麽叫了。”

向清怡一口一個姨娘,讓許半琴聽了心裏頗不是滋味。她可不從來沒當自己只是個姨娘。

從向清怡微冷的眸光中,許半琴确定了,向清怡就是對自己有敵意。

她還記得,向清怡最開始知道她要嫁給她爹的時候,反應并不是抗拒,而是歡喜,她還說真好,以後就是一家人了。當時的向清怡天真得不像話,哪像現在這個向清怡,整個人都是冷淡得沒有溫度,顯得很有城府。

許半琴越發确定向清怡是知道了什麽了。

許半琴試探地說道:“你知道了嗎?你爹讓我搬到夫人曾經住的正院去,我現在那個院子太小了,老爺說要幫我修葺一下,将其他兩個偏院也圈進來。你不會生氣吧?”

說話間,她不動聲色地打量向清怡的神色,看到她果然聽完之後臉色更冷了兩分,心裏就更加确定了。

許半琴心裏一瞬間有些慌亂,她不知道向清怡到底是怎麽知道的,或者向清怡只是懷疑,她不敢确定也不敢冒險,心跳頓時如擂鼓,許半琴怕再待下去會露餡,找了個托詞就告辭了。

慢慢走出向清怡的院子,許半琴也逐漸平靜下來。她走出那一步從來不曾後悔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至于向夫人,她都已經死了,活着的時候她尚且不害怕她,人死如燈滅,她又能對自己怎麽樣?

許半琴一步一步地往外走,每一步,都走得越加堅定。她已經走上了這條道路,若是半途害怕,她的下場只會比向夫人更慘!

當天下午,許半琴就搬去了正院。

向老太知道之後,差點沒氣吐血,她命人去将向慶榮給叫過來,但是許半琴早有準備,向慶榮身邊的侍從都已經被她收買了,向老太派過去的人根本就見不到向慶榮,就直接被以老爺外出不在家的托詞給打發回來了。

向老太就算是再生氣也沒有用,向慶榮根本就不給她這個發怒的機會。

一月過後,許半琴原先住的院子沒見要修葺的動靜,倒是許半琴在正院住得越發如魚得水了。向慶榮将中饋也交給了她,一個月的時間,她恩威并施,除了幾個向夫人陪嫁過來的老人,幾乎全都被許半琴或威脅或收買,都默認了許姨娘行使正室的權力。

向老太氣得幾乎要發瘋。

她生氣的不僅僅是許半琴身為姨娘待遇卻是正室這樣不合禮法規矩的事情,更生氣的是向慶榮重視一個姨娘都比她這個親娘重視得多。這讓她更加視許半琴為眼中釘,別的做不了,就讓許半琴天天早上過來晨昏定省立規矩。

許半琴倒是來了兩天,後面就托詞自己管理諾大的一個向家實在是忙不過來,幹脆就不過來了。

向清怡知道,許半琴這是狗仗人勢呢。她知道向慶榮對向老太這個親娘沒有什麽感情,甚至向慶榮并不想讓向老太住下來,所以才這樣肆無忌憚。而向清怡因為擅自去接向老太接回來,被向慶榮知道之後,雖然沒有訓斥她,但是很明顯,向慶榮這麽久沒有理會向清怡就是在表達自己的不滿。

但不管怎麽樣,向慶榮現在沒有将向老太趕出去,并不是因為他對向老太有多麽深的感情,而是因為商人重名利。

他若是對向老太不尊重讓旁人知道了,傳開,這對他來說是一個打擊。試想一下,他連人最基本的孝道都沒有,別人又怎麽會相信他有誠信這樣寶貴的品質呢。而且他這輩子沒有兒子已經夠讓人嘲笑的了,不想讓別人再诟病,所以向慶榮對向老太只能是置之遠之。

向老太不服氣啊。她最開始過來的時候是因為那二百兩銀子不假,但是當到了正臨,看到了大兒子家的富貴奢靡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動過回去的念頭。

這個也是她的親兒子,就算是不得她的喜歡,那也是親生的,供養她是天經地義。可是向老太心裏還是挂念二兒子,并且到了向府的第一天,老太太就已經想得很好,大兒子這麽有錢,随便從牙縫裏摳一點出來接濟一下二兒子,都夠二兒子一家人衣食無憂了。

可是向老太也很清楚,大兒子不會同意。他若是願意就不會每年都裝窮,叫人送那麽一點點年禮回去,向慶榮對家鄉的親人早就已經沒有感情了。

所以,向老太很清楚,她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掌控向府,等她掌控了向府,她手裏有銀子,想給二兒子多少就給他多少。可是目前看來,事情的發展明顯不在她的預料範圍。若是沒有這個許姨娘的出現,或許她還可以以家中沒有主母她來代管這樣的理由來接管中饋,但是現在,許姨娘掌管了中饋,她這個親娘要靠邊站。

“祖母。”

向清怡一走進向老太的屋子,看到幾個姨娘規規矩矩地坐着,但是沒有看到許半琴的影子。

向清怡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笑着給向老太請了安,這才問道:“怎麽沒看到許姨娘,她是先回去了嗎?”

她這話一問出來,向老太臉色頓時就不太好看,其他幾個姨娘臉色也各有不同,有一個事不關己地無動于衷地坐着,但另三個臉上都出現了幾分焦慮幾分擔憂,更有幾分不服。

想想也是,許半琴才不過二十出頭,就能将向慶榮拿捏得死死的,雖然是以姨娘的身份進了門,可現在轉頭人家就能爬到正室的位置,她們都已經入向家門十來年了,卻沒有一個人能做到這一點。

向老太冷哼了一聲,“人家哪裏将我這個老婆子放在眼裏?”

向清怡淡淡笑道:“老太太,您是向家的老祖宗,誰敢不将您放在眼裏呢。”

這話說得熨帖,向老太聽了有些滿意,可是随即眉心的皺紋又深了。話是這麽說,這向家又有誰将她真正放在眼裏呢。

向老太确實氣悶,可是又有些無能為力之感。若是早知今日,早年就該好好地對待大兒子,如今也不至于落得這樣的下場。

想想她來這之後就給二兒子寫了一封書信寄回,書信上将向慶榮家的富貴都描述了一遍,半個月前就收到了二兒子的回信,信裏十分欣喜和向往,二兒子一家都指望着大哥能慷慨解囊呢。

向老太更覺頭疼。

向清怡知道老太太送信的事情,老太太如今身邊伺候的人全都是她安排的,就連關娘都在老太太身邊伺候,她的事情向清怡知道得清楚。向老太将會是她最好的盟友,因為向清怡能想辦法對付許半琴,但是她對向慶榮可能會無能為力,而向老太就不一樣了,雖然母子不和,但向老太是向慶榮的親娘,有些事情她不方便或者不能的事情,向老太卻可以。

許半琴如今已經在向家的內宅站穩腳跟了。

內宅這些下人不像外宅的人,他們本來就依附主人而活,也随風向搖擺,誰掌握權力,他們就效命于誰。

許半琴現在和正室的位置就差一個名正言順。

許半琴在站穩腳跟收買人心的同時,也總有一些聰明人會來過投誠,而向老太的事情就成了一個投誠的條件。

向老太是向清怡主動去接回來的,向老太一來,她就只能做姨娘。

這讓許半琴非常的惱火,她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她之前沒有想過要針對向清怡,即使天真的向清怡有時候襯托她非常的污濁,她也覺得向清怡是可愛的。現在她卻這樣背後捅了她一刀,如果說,這都只是讓她對向清怡更加不滿,而接下來的事情,就讓她對向清怡變成徹底的憎恨。

李槐來了。

和他娘過來的目的不一樣,李槐是來道歉的。他對着憤怒的向慶榮長跪不起致歉,這讓向慶榮的一腔怒火徹底發不出來了。

李槐将責任全部都推到了李老太身上,話說得很委婉。

“我剛從書院回來就聽說了我娘上門的事情,我娘年紀大了,她又是鄉下婦人,請伯父不要與她一般見識。這件事歸根結底是我的錯,我沒能阻止我娘,我是讀書人,先生教給我仁義禮智信,我當初既然承諾了要娶清怡,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只要她還願意嫁給我,我都會娶她做我的妻子...”

一連番話下來,不僅将向慶榮的怒火給全澆滅了,就連之前對李槐隐隐的不信任之感也都消弭殆盡。果然啊,他識人如炬,就知道自己從來不曾看走眼。

李槐帶着向慶榮贈送的禮物和銀錢走出向家,門外,一輛馬車已經在等着他。聽到動靜,馬車裏面等候的書童迎了出來。

這書童是他自己買的,他給取了名字叫墨童。墨童十四五歲,眉清目秀,很是文氣。

墨童見他青白長衫上膝蓋處有灰塵,連忙雙膝跪倒,給他撲打。

李槐彎腰進了車廂,臉上笑容頓時收了起來。

他母親一個鄉下老太太沒有遠見,一個小小的通判之女他豈會放在眼中?原先因為銀錢所困,他空有一腔抱負卻無法施展,如今有了向家金錢的支持,他可以去書院跟從名師學習,這比他之前閉門造車時,他進步是顯而易見的。

還有一個原因,他現在只是定親,而且定親是個商戶之女,到時候要悔婚還是什麽都會容易得多,而另一邊,就算王通判的品級不高,但也是官,不同于向慶榮這種商賈好打發。

李槐坐下來,将雙目閉上,放松了心情,長長地吐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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