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科舉鳳凰男(九)

科舉鳳凰男(九)

向清怡得知李槐來過的消息,已經是下午了。

親事沒退成。向清怡也并不驚訝,這樣才是正常的走向。只是隐隐有些失望,若是李槐也想退親,就能趁機退了。現在李槐好話一說,向慶榮本來就不舍得這個打着燈籠也找不到的好女婿,這樣一來,更舍不得退親了。

許半琴聽到李槐來過的消息,反應卻大不一樣。她現在掌管內宅,當時李槐和向慶榮說話的時候并沒有避人,房間裏面兩個伺候的丫鬟将李槐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也一字不差地全部傳到了許半琴的耳中。

李槐是讀書人,說的話也是娓娓煽情,向慶榮聽了只覺得他道歉誠懇,許半琴聽了卻無端地感到憤怒、不屑還有深切的嫉妒。

她能感覺到,李槐當時對她是動了心的,只是兩人都沒有訴諸衷腸,而許半琴現在也嫁人了,她現在一心想着的是要怎麽扶正,李槐早就被她抛在了腦後。

可她聽完丫鬟學舌那些話時,什麽我心如磐石,還托向慶榮轉送給向清怡一封書信,書信沒有第一時間送到向清怡手中,卻在許半琴的示意下,送到了她這裏。

書信并沒有封蠟,就是簡單地裝進了信封紙中,這也方便許半琴将書信拿出來偷看。

“山河不移,吾心不改。”

許半琴不識字,她身邊養了一個識字的丫鬟,給她念的。就算是不識字,她也聽出詩句的意思,她陡然感到非常憤怒,好像李槐背叛了她,即使兩人曾經什麽都沒有過,只是眼神暧昧的交流。

可這并不影響她對此嫉妒得發狂。這種嫉妒她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

許半琴這時才真實地發現自己原來不管怎麽在心裏勸說自己,她對年近半百的向慶榮終究是嫌棄的。晚上一起睡覺,她對向慶榮的親近都感到惡心。他終究體力趕不上年輕人了,這麽久了一次也沒有讓她快樂過。而她還要做出奉承的樣子,這讓許半琴着實惡心。

李槐的到來将這種惡心刺激成了厭惡,她想要的東西現在都已經唾手可得,對向慶榮的巴結也變成了應付。

從那天過後,說來也奇怪,李槐的身影總是會出現在她的夢裏,夢裏的她和李槐成了夫妻,兩人年紀相仿,李槐俊朗體貼,夫妻琴瑟和鳴。而夢醒,身邊睡着的老男人呼嚕打得震天響。

許半琴嫌棄地翻過身,有些難以入眠。

許半琴讓人盯着向清怡,向清怡現在雖然按兵不動,但是總讓許半琴不安,總覺得向清怡既然都已經對她表露敵意了,不可能就這樣放任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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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她收買的向清怡院中的一個眼線總算是送了一點消息過來。

向清怡将她放在向老太那裏伺候的奶娘關娘給要了回來。關娘是向清怡的奶娘,這似乎也沒有什麽不妥之處。但關娘回來之後,就消失了,不知去向何處。

許半琴聽了這個消息,總覺得有些不安。

向清怡雖然是向家唯一的子嗣,但是之前的原主一想不理事務,就算是原主娘過世了,她也沒有成長起來。向慶榮也知道這樣不好,想讓人教導向清怡庶務,可惜向清怡實在不是這塊料,別說外面生意的事情了,就是內宅,讓她對那些奴婢說句重話都說不來,這樣又如何能禦人呢。向慶榮嘗試過兩次,兩次都以失敗告終,最後不得不放棄,也更加将希望都放在她未來的夫婿身上,向清怡這個性子,只适合一輩子當個富貴夫人。

向慶榮想得很好,等向清怡成親之後,等她生下孩子,自己要親自帶在身邊教導,絕不會再養成向清怡這樣爛泥扶不上牆的性子。

所以這裏雖然是向清怡的家,但是向清怡就像是客人一樣,兩眼一抹黑,什麽都不了解。

而現在,向清怡想要對付許半琴,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她若是一點都不知道許半琴的事情,只怕人家算計到她頭上了都不知道。

而如今,正院還有以前服侍過她娘的丫鬟在。

雪桃曾經是她娘身邊服侍的三等丫鬟,其他的年紀到了,就放出去配人了。巧的是,雪桃和向清怡身邊伺候的抱夏是表姐妹,當年結伴被送進了向家。

雪桃就成了向清怡在許半琴院中的眼線。她如今是正院的二等丫鬟,端茶遞水,近身伺候還輪不到她。但是這也夠探聽一些消息了,總比當個睜眼瞎好。

比如許半琴這半個月來試圖外院的管事,就是雪桃送過來的消息。

許半琴想要見外院的管事,無非是想要鞏固她的地位,若是外院的管事也被她收買,她在向家可以說是站穩了一只腳了。另一只腳,得等她剩下孩子。

只是許半琴沒有嫁進來之前就知道向慶榮生不了孩子,所以這一半腳跟只能在別的地方來彌補,比如向慶榮的偏寵。

向慶榮平時也不會想見向清怡,他對這個唯一的女兒似乎并不疼愛,大概是因為這個女兒的性子實在是不得他喜歡。

向老太顯然也很焦慮,顯然,一個姨娘騎在她這個親娘頭上,讓她十分羞惱與無奈。

她根本連向慶榮的面都見不着,有火都沒處發,而且整座向府,就沒有一個人會聽她的話,即使她是向慶榮的親娘。許姨娘不将她放在眼裏,向慶榮也不想理會這個老太太,下人們當然也不會買她的帳。

向老太對着向清怡又是一陣長籲短嘆。

“當初啊,我就說我不過來。在老家,雖然日子清貧一些,但你二叔一家人尊我敬我,哪像到了這裏,一個姨娘就敢不将我放在眼裏!”

向清怡笑道:“祖母莫氣,左右不過是一個姨娘罷了,跟這樣的人置氣,豈不是有損您的身份?”

向老太在向家,也只有一個向清怡肯尊敬她,縱使向老太重男輕女,這諾大的向家,也只能跟向清怡說說話,所以現在對向清怡,竟也有了幾分祖孫慈愛。

“你別小瞧了這個許姨娘,當時進門我還說年輕,誰想到心計竟然如此深重,短短兩個月就能将你爹哄騙得團團轉。如今啊...”縱使向老太不服,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只怕你爹很快就會将她扶正了。我只是個老太婆,她也拿我沒辦法,倒是你啊,一旦這個女人當了正室,我擔心她會對你不利。”

向清怡趁機道:“祖母,不若我們不讓她扶正,她只是一個姨娘,左右就翻不出多大的浪花來了。”

向老太有些無動于衷,“我現在連你爹的面都見不着,如何能左右這件事?”

當時向慶榮被說動娶了許半琴為姨娘都是因為事發突然,他不得已為之,如今已經回過味來,如何還肯再聽她的?

向清怡低聲道:“我有辦法。”

向老太聽完,略微渾濁的眼神頃刻大亮。

轉眼就快入冬了,天氣越發冷了。向老太身體不适,向清怡命人去請大夫來看診,但是看了好多大夫,病情也不見好轉。

向清怡只得來求向慶榮去看望向老太。

向慶榮雖然不太想看到向老太,但是聽聞向老太病重,還是去了一趟。

向老太一連數月沒有見到向慶榮,這一見面,頓時眼淚漣漣,拉着向慶榮不讓他走,不管向慶榮想不想聽,拖着他的手哭泣。

許姨娘聽說向慶榮去了向老太的院子,頓時感到不安,畢竟上一次就是向老太攪局,如今向老太病重,讓向慶榮過去,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麽幺蛾子,連忙跟在後面趕了過來。

一進門,就看到向老太正拉着向慶榮的手,輕聲細語地同他回憶以前。

“你和耀兒都是我親生的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是耀兒小時候身體不好,你是兄長,身體也比他強健,我照顧耀兒,忽略了你,如今想起來,真是後悔時光不能重溯,娘真是...對不起你啊!”

向慶榮一開始聽向老太唠叨,有些不太耐煩,聽到這裏,老臉也不由得動容,他被忽略了幾十年,如今人到中年,看到已經垂垂老矣的母親後悔道歉,心裏也不是不觸動的。

他不由得拉住向老太的手,“娘,你放心,兒子這就給你請大夫,你會好起來的。”

向老太連連搖頭,“娘感覺是好不了了。”

向慶榮只得出言安慰。

“老太太這是怎麽了?”許姨娘見向慶榮就這麽快地要原諒向老太了,連忙出聲打斷。

站在一旁的向清怡冷聲道:“姨娘不是代為掌管內宅嗎?不知道是不盡心還是能力不夠,老太太都病了這許久,姨娘竟然一點消息都沒聽說過嗎?沒給請大夫也就算了,連瞧都沒來瞧一眼。還是說姨娘忙,連我祖母都可以不放在眼裏不管不顧了?”

向慶榮面對形容憔悴的向老太有了些許愧疚,此時聽向清怡說許姨娘竟然看都沒來看一眼,頓時也有些不滿,回頭看了許姨娘一眼,卻沒有開口斥責。

向清怡也沒有指望就因為這個事情就能讓許姨娘失寵,她不再理會許半琴,只是走上前去,輕聲對向慶榮說道:“祖母病了這許久,城裏哪個有名的大夫都請來看過了,可就是沒有好轉。”

向慶榮斥責道:“別胡說,大夫那麽多,再請就是了。”

向清怡說了一句是,又接着說道:“不過前兩天來看病的大夫曾經說祖母這是心病,石藥無救。”

“心病?”向慶榮狐疑。

向清怡點點頭,“是的。我猜想啊,這問題出在您身上。祖母來家裏這麽久,沒見父親在膝下孝敬過一回,祖母傷心過度,可不就病倒了嗎?”

這回向慶榮臉色微微一變,向清怡這話是直接給他扣了一頂不孝的帽子啊!他娘就是因為他不孝這才重病,這要是被人傳出去,這名聲可太難聽了。

他還不及呵斥,許半琴就站出來了。

“清怡,你可不要亂說話,老太太來了之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什麽時候短過她的吃喝?”

向清怡反唇相譏,“照姨娘這話,孝敬父母只需要供她吃喝,我們向家家大業大,光家奴都上百人,也不曾短了任何人的吃喝,對待父母就如同對待下人,這就是你的孝道?”

許半琴一時間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只得揚眉怒道:“你這是強詞奪理。”

可向慶榮自己也知道這兩個月來他确實不孝順,心虛,此時就無法開口為自己辯解。

向清怡轉向向慶榮說道:“祖母這是心病,不如父親親自上寒廣寺去為祖母求一張平安符,祖母知道父親孝順,說不定這心病也就消了,而平安符到時候燒了兌水給祖母喝下去,肯定能保祖母平安度過此劫。”

許半琴一聽向清怡這話,就覺得哪裏不對,卻又不知道到底是哪裏不對,她就要出言反對,此時向老太卻說道:“你爹事務繁忙,就不要再麻煩他了,我都已經是一把老骨頭了,也活夠了,能在死前看到你爹就已經心滿意足...”

這話聽得向慶榮心裏犯酸,這畢竟是他的親生母親,他連忙道:“母親放心,只要是能讓母親好起來,兒子肯定是要跑這一趟的!”

許半琴沒能成功阻止,回到正院心裏還有些郁悶。她直覺向清怡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肯定是沒安好心,但是又想不出來到底是哪裏不對,她想了又想,只好叫來婢女下去安排一個人明天跟着向慶榮一道去寺廟,她倒要看看,向清怡到底在搞什麽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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