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原來是在這裏等着我呢，還跟我玩這招！”林奶奶在桌上拍得咚咚直響，足以見出她內心的憤怒。

林大伯娘幫着小聲辯解了一句：“三妮還得下地呢，再加上五妮和小寶，半個窩窩頭确實太少了點。”

再說，說半個都誇張了點，林奶分的那差不多只有三分之一。

不過不得不說，今早三妮的嘴巴倒是挺甜的，看起來也蠻機靈，不然往日裏那悶嘴葫蘆似的，要是搶東西肯定逃不出一頓毒打去。

可不是！

畢竟林彤作為孤兒的第一條生活準則便是，能用甜言蜜語解決的事兒，那都不是事兒！如果你想要，她甚至能用嘴皮子給講出一朵花來。

雖然林家人尤其是林奶奶，并不怎麽吃這一套。但是做足了表面功夫，誰來都不能翻出她的錯來，只覺得她孝順、可憐。

就算是林家大房和林家二房，也未免沒有這樣的想法。

只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自己又是得利益的一方，便作壁上觀不聞不問，頂多在心裏同情愧疚一下罷了。

林爺爺看了老妻一眼，眉頭擰得緊緊：“吃飯！”不過一個窩窩頭罷了，就當是五妮和小寶的那份便是。

林奶奶這才不再開口，只是低頭遮住了眼底昏暗毒辣的光。

一個窩窩頭是吧，既然早上這麽想吃，那中午……便不必再吃了。被反駁的怒氣積攢心尖，林奶甚至覺得自己當家做主的權威受到了挑釁。

一時，連林大伯娘也被她連帶着給恨上了。

呼嚕呼嚕，吸溜吸溜，廚房中充滿了大人小孩咀嚼的聲音。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

Advertisement

稻草屋裏隔音不好。

因此，林彤端着吃食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兩雙水汪汪的盈滿擔憂的大眼睛。

“姐，我聽見奶用石頭砸你了，她有沒有打你，你疼不？”林暄有些着急地坐起來，下意識就要扒開姐姐的衣袖。

之前一起睡覺的時候，他都看見姐姐被竹條抽出來的紅痕了！

“暄暄不怕，我跑得快，奶沒打着我。”知道光是空話林暄肯定不相信，林彤把糊糊和窩窩頭放在床沿，撸起兩個袖子給他看，朝他狡黠地眨眼。

原身有一身曬不黑的白皮膚，兩條手臂很細，像麻繩似的，胳膊上布滿了之前被勒傷、打傷的舊痕，不過倒是并沒添新傷。

“倒是你，臉上手上的傷還疼不？”林彤有些心疼地看了眼林暄臉上手上的印痕。

經過一晚上的發酵，那些被尖銳指甲劃破的紅痕一個個都紅腫起來，看起來極為的可怖。

可最近田裏活忙，大隊衛生所唯一的醫生也得下地，只有晚上才有時間，林彤也只能下工之後再帶着林暄去衛生所看看，還得想法子避開林家一家。

林曦也笨拙地爬起來，捉着姐姐的手臂，輕輕吹了吹，又朝着小哥哥呼了兩口氣：“曦曦呼呼，痛痛飛飛。”

“謝謝曦曦，姐姐不痛的，一點也不痛。”林彤摸了摸林曦頭發。

由于營養不良，小姑娘頭上頭發少得很，稀稀疏疏的，不過倒是很軟，摸起來手感相當不錯。

得了妹妹的呼呼，林暄的小臉也都紅透了：“謝謝曦曦。”

“不痛？”林曦歪着頭，聲音細細的。

林暄搖頭，再次重複道：“不痛。”

“嗯，不痛。”林彤也跟着肯定地點頭，起身向她們揮手，“來，先下床洗手，然後吃飯。”

之前趁着剁菜掃雞籠的時候，林彤便運了些清水進稻草屋，給弟妹洗臉洗手用。

當然，都是冷水，熱水廢柴禾，每一口都被林奶看着呢！

林暄和林曦都乖巧地穿着髒兮兮的超短褲下床，準備漱口洗手臉。初春時節用冷水有點涼，但少量對身體卻是沒有什麽危害的。

林彤解了外套分別把二人腿部圍住，确保不會受凍以後，便站在一旁指導他們，沒親自動手。

“對，用柳條仔細地刷遍上牙和下牙，牙表面和牙裏面，不然容易起牙垢，嘴巴臭臭的，蟲蟲還會跑到嘴巴裏打洞，特別疼。”

“洗手的時候，手心要洗，手背要洗，還有手指之間也要洗，那裏髒兮兮的，容易有許多看不見的小蟲蟲，吃進嘴裏會肚肚痛。”

“洗臉的時候……”

林彤耐心地叮囑着，等他們都完成了，便拿之前洗幹淨的舊衣裳幫忙擦了手臉的水珠。

至于毛巾？

這種好東西早就被瓜分了，自然是輪不到三房這三個小白菜的。

兩人又重新上了床，林彤穿了外套打了個寒顫，麻溜地将髒水端到門口的角落，又端起了床沿的大碗：“準備吃飯啦！”

看着糊糊和裏面的窩窩頭，兩個小蘿蔔頭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卻懂事地沒主動鬧着吃，而是端端正正地坐在床邊，等着林彤把舊衣服鋪到兩人面前被子上面。

稻草屋沒桌子，只能林彤端着三人分吃，容易撒到被褥上沒法清理，所以便想了這個法子，情願衣服髒些。

“今天我們有一個半窩窩頭，一大碗糊糊。”林彤言簡意赅地講述着這些食物的來源，以及她與林家之間的交鋒。

屋門是關的，林彤的聲音又很小，正在吃早飯的林家人不會注意這邊。

“姐姐真厲害。”林暄聽得眼睛發亮。

林曦也跟風拍掌：“厲害！”

“嗯，那你們知道，姐姐為什麽最後要拿一個窩窩頭嗎？”林彤發問。

她不太會帶孩子，所以其實每一步都在嘗試，嘗試以平等的态度和暄暄、曦曦相處，分享生活中遇到的每一件事情，然後一一剖析。

這樣不僅能增進感情，還能鍛煉他們的思考能力，以及教他們一些為人處世的小細節。

“為什麽？”兩個小蘿蔔頭一臉迷惑。

林彤解釋：“首先，半個窩窩頭肯定是不夠的，我們吃了大虧，還一點填不飽肚子；但同樣，我們也不能拿多了，因為按照林家标準的分配準則，我們合該拿一個半。”

“要是再多，我們面對的就不僅僅是林奶的怒火，還有覺得被占了便宜的大房、二房他們，成了林家的公敵，這樣便寸步難行。”

當然，還有一點，怒火是會不斷累積的。

看林奶奶的為人，就知道她絕對不是什麽大方不計較的人，林彤今天的行為可謂是狠狠地下了她的面子，她心裏還不知道有多恨呢！

但這也正是，林彤想要達到的結果。

越恨她，行為越激烈越好，撕開面子裏子給所有人看，她才能盡快地帶着弟妹幹幹淨淨地跳出林家這個火坑，旁人還都會同情憐憫她。

而很多時候，同情和憐憫，只要利用得當，往往可以成為人手裏最好的武器。

“啊？”林曦似懂非懂地皺着眉頭。

倒是林暄，思考了一會道：“姐姐，我好像有點明白，又好像有點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