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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行行行，明天我就去買成不？快吃飯！”馬嬸子沒好氣地瞅了自家的幾個臭小子一眼，一人塞了兩個大白面饅頭，“吃！”

老話說，半大小子吃垮老子，馬家的這幾個小子如今最是會吃的時候，飯量大得驚人，像是豬仔似的能吃。

當下的年月，他們也沒有挑食的資格，只是到底肚子裏油水少，總是忍不住鬧着想吃肉，也是人之常情。

畢竟雖然他們家家境不錯，馬書記和馬嬸子都是拿工資的人，而且也沒有什麽供養老人的負擔，普通的錢和票都不太缺，基本每月都有結餘。

但問題是，馬書記是軍人退伍，性格裏自然帶了幾分俠義，手松得很，不把錢當錢，每月光是資助一些戰友遺孤的數字，便是不小的一筆支出。

這一點，從他大方地直接包了三十塊錢給林彤她們，便可以從中窺見一二。

馬嬸子也不是那麽狠心腸、不講情理的人，但她掌控家中財政大權，并且要為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負責，也總得為自己的小家考慮。

幾番商量之下，馬嬸子自己的工資和錢票都自個兒處理，至于馬書記的，則是撥出一半上交，另外一半由馬書記自己支配，甭管是咋樣，她都不插手。

想到這裏，馬嬸子沒忍住橫了馬書記一眼，語氣兇巴巴的：“吃飯！”

她可是知道，這次去第七生産大隊，馬書記遇上了幾個差點被奶奶賣掉的軍人兒女，出手幫助了不少，聽說那奶奶一家人還被批-鬥送進了農場。

她也是當媽的，聽到這種事情自然是同情，肯定是鼓掌稱贊的份。

但馬書記同情心泛濫，硬是還塞了紅包給那幾個孩子，塞就塞吧，數量還不小，自個兒手邊的錢不夠用，愣是從她這裏又支了二十塊錢。

那可是二十塊錢呢！他們一大家子大半個月的吃用！

馬嬸子冷哼了一聲，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壓根都不願意去瞧馬書記，只一個勁地給兒子們夾菜，看他們吃得香甜歡快。

馬書記也知道自家媳婦的性子，三十塊錢确實是個大數目，更別提其中還有他額外預支的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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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眼自家的兒子們，壓低了聲音道：“我下個月工資發下來，多交二十塊錢給你。”

“你還有二十嗎？”馬嬸子斜了他一眼，自個兒也撿了個大饅頭，夾了大白菜，咬了一大口：

“之前每個月給那些人寄完，你自個兒手邊還剩下多少，心裏沒個數？”

馬書記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地開口：“那就每個月交五塊，連續交四個月的，成嗎？”

馬嬸子這次是壓根都不願意瞧他：“得了吧，你每月各個生産大隊的跑，手邊沒點錢能行嗎？”

語氣雖然還是生硬得很，但到底是退讓了幾步，不打算再糾結這二十塊錢的意思。

馬書記笑呵呵的，夾了一大筷子豆腐給她。

他就知道，他媳婦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實心腸軟着呢。

至于馬家的三個兒子，根本沒注意聽爸媽在說啥，一個個悶頭啃着大饅頭，狼吞虎咽的。

正在此時，門口傳來敲門聲。

馬書記和馬嬸子對視了一眼，眼底都是不解，這大中午，誰沒事跑她家來幹嘛？

再說她家因為大人上班、孩子上學的緣故，午飯一般都比較晚，這個時候正是睡午覺的時候，奇怪！

馬嬸子放下了啃了一半的饅頭，在腰上圍着的圍裙上随意地擦了一把手，起身去開門。

門一開，門口站着的是一樓的一個大嬸，穿着一身灰撲撲的大褂子，正朝着身後笑眯眯地介紹：“馬書記就住在這裏。”

馬嬸子往她身後一瞧，是一個看起來十來歲的姑娘，生得清秀漂亮，讓人看着就不由喜歡，很有好感。

“王嬸子，這是誰呀？”馬嬸子打開了門，讓他們進來，笑着詢問出聲，還不住地打量着這女娃娃。

她很确定，這是張完全陌生的臉，也沒聽說最近有什麽親戚上門啊？

王嬸子擺擺手，解釋道：“我就不進去了，家裏那邊剛吃過中飯，碗還沒洗呢。”

又補充說：“我正準備倒洗碗水呢，就看見門口這個後生好像在找人，一問，找的正是你家那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急事，就給你領上來了。”

這個年代民風淳樸，也很少說有什麽騙子找上門，恰巧林彤模樣周正，王嬸子也就沒多想，主動熱情地幫着領了路。

為人民服務嘛，應該的！

王嬸子家裏确實忙，馬嬸子也就沒挽留，送她走了，又回來帶着林彤進屋，探頭朝裏面喊了一聲：“老馬，有人找！”

馬書記應了一聲，匆匆忙忙地出來，看到林彤，驚訝道：“是你，三妮，你怎麽來了？”

馬嬸子這時也正端着倒好的開水出來，聞言不由仔細看了眼林彤。

這就是那個被奶奶磋磨虐待的小姑娘？

生得可真是眉清目秀，就是瘦骨嶙峋的，一看就是身子骨虧得很，那狠心的老太太，真是造孽。

她嘆氣，又從廚房裏撿了兩個大白面饅頭出來，拿幹淨的碗分別加了點菜，招呼道：“這都是鍋裏現盛的，幹淨沒人夾過，你們邊吃邊聊。”

“不用不用，謝謝嬸嬸！”林彤連忙擺手，臉頰粉粉的，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她本來是控制着時間來的，以為這時候馬書記家應該吃完了午飯，沒想還是尴尬地撞上了飯點，倒是添了許多麻煩。

馬嬸子笑道：“沒事，不用和嬸子客氣，咱們也是剛吃午飯，正好你馬叔叔也還沒吃呢！”

她又從廚房裏把馬書記的那份端出來擱在桌子上，怕小姑娘不好意思，自個兒便直接轉身回了。

把空間留給了他們兩個人。

馬書記也不見外，大大咧咧地繼續吃着自己的那半個饅頭，又指着藍色大瓷碗裏的饅頭道：“三妮，你也吃，都是你嬸子現做的，新鮮着呢！”

林彤連忙搖頭：“馬叔叔，真的不用了，我是剛剛吃過來的，現在肚子還撐着呢，圓滾滾的。”

說着，她還摸了摸肚子，腼腼腆腆地笑。

看林彤确實不餓，并非不好意思故意推辭，馬書記也就沒再糾結饅頭的事情，而是三兩口解決了自己手上的那部分，轉而關心地詢問：

“怎麽了，是遇到什麽困難了嗎？別着急，慢慢說，只要能幫上忙，我一定盡力。”

林彤擺手，語速很快卻口齒清晰，聲音中滿是感激：

“不不不，馬叔叔您誤會了，我并沒有遇到什麽困難。大隊長和隊員們都特別照顧我們，現在我們和太姥姥、姑奶奶住在一起，吃得好睡得好，比起來可謂是神仙一樣的日子。”

邊說，她便忍不住紅了眼眶，站起來給馬書記鞠了一躬：“馬叔叔，我們真的特別感激你，你真的幫助了我們好多，謝謝！”

馬書記趕緊去扶她坐下，輕聲嘆氣，有些感慨：

“那就好，日子都是慢慢過下去的，總會越來越好的。你們的爸爸是軍人，為國家抛頭顱灑熱血的，我現在幫不上他什麽忙，能多照顧一些你們也是好的。”

“馬叔叔，無論如何，你對我們的好我們都記得。”林彤搖頭，眼角紅通通的，好像盈着淚光：

“我這次過來，就是特地來感謝你們，剛好爸爸之前寄了一點東西，不值什麽錢，但也是一份心意。”

她把自己一直背着的籮筐解了下來，把裏面裝得七八成滿的蛇皮袋放在了地上，再次朝着馬書記鞠了一躬。

馬書記板着臉：“你這是幹什麽，東西都帶回去，我不能收，你們幾個孩子過得好，對我就是最大的回報。”

“一碼歸一碼，馬叔叔您對我們的關心和好意我們都知道，這些東西不貴，但也是我們的一份心意。”林彤堅定地把東西放下。

沒等馬書記再推辭，便一骨碌把空了的籮筐背在了背上，動作利索地蹿了出去，遠遠高聲喊了一句：“馬叔叔再見！”

馬書記一愣，等反應過來追出去的時候，已然看不見林彤的身影，不由失笑，回來看見地上的蛇皮袋子，卻覺得心裏暖暖的，使勁眨了眨眼。

“那姑娘呢？怎麽走了？”聽見動靜的馬嬸子從廚房裏出來，皺眉看了一眼桌上完全沒動的白面饅頭，“你怎麽也不讓人家吃點東西再走？”

馬書記搖頭：“人家姑娘本來就是吃飽了來的，沒想蹭飯。”

畢竟現在這年月，家家戶戶也都不富裕，哪個有成算的願意讓人家來蹭飯，多傷感情？

馬嬸子沉默了一會，才道：“十來歲的小姑娘，看起來倒像個大人似的，也不知道她奶奶怎麽想的，這麽乖巧漂亮又懂事一孫女，怎麽狠得下心？”

像他家這三個小子，現在還傻不愣登沒個正行。

馬書記義憤填膺：“不然怎麽說是社會主義的毒瘤呢！都是封建思想的糟粕！”

“這是什麽？”馬嬸子正準備收拾桌子，卻不小心踢倒了旁邊的蛇皮袋。

馬書記解釋：“這是剛剛那姑娘送過來的，說是謝禮，還一本正經地給我鞠躬道謝呢！”

他忍不住搖頭笑，又莫名覺得胸腔一股自豪之意，好像付出的一切都有了意義。

馬嬸子一愣，也忍不住笑，低頭去解那蛇皮袋子，一邊解還一邊打趣：“人家給了，你還真好意思收！”

馬書記也幫着收拾：“我是不準備收，但小姑娘一扔下東西就跑了，速度還快得很，追都追不上。”

蛇皮袋被打開，看着裏面滿滿當當的東西，無論是馬書記還是馬嬸子都驚訝得差點沒能合得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