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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捏着那厚實的信封，林彤面色複雜，心中說不出來什麽感受。

“明城哥，這15塊錢是爸寄給奶的，我準備直接再郵寄到奶下放的那地頭去。”

林彤猶豫了一下，把那小信封交給了謝明城。

謝明城有些訝異地瞪大了眼：“你決定了？”

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要知道這可相當于現在城裏一份普通的正式工的大半個月工資！

而且本來就是林奶她們心狠手辣在前，林爸常年不在家，林彤她們受了那麽多委屈，這錢拿着一點不虧心！

林彤毫不猶豫地搖頭：“明城哥，到底奶生了爸，養了爸，我之後會直接寫一封信給爸，讓他把給奶的養老錢直接換地方寄。”

她垂着眸，一臉傻乎乎的善良模樣，眼底卻有暗光一閃而逝。

謝明城是不知道這大信封裏的錢數才有這麽一問。以當下的經濟水平，一塊錢的購買力極其強大，一個月八十塊錢，她們三個未成年加上姑奶奶一家用起來綽綽有餘，甚至稍微節省點，一半都用不上。

既然孝順這張皮都扒拉蓋在身上了，不妨再進一步，花錢得個好名聲，以後在生産大隊裏生活起來也更方便。

七十年代，可是最講究名聲的時候，花一點錢就能做到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呢？

她可不想等林奶事情落幕以後，郵局這邊有那碎嘴的指着鼻子罵沒良心，連爸寄給奶的虧心錢也拿，不值當！

“成，交給我吧。”謝明城深深地看了林彤一眼，眼神複雜。

也許真是他想多了，這完全是個單純良善的小兔子，之前那件事怕是兔子給逼急了只能拼着性命咬人，加上一點好運氣，才能有那樣的巧合。

林彤感激地笑：“那就麻煩明城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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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明城接了錢，在櫃臺又借了紙筆，直接就在信封上添加地址來。

林奶下放的地點已經确定，他們剛探望的時候也順便瞧上一眼，謝明城記性好，早就全部背了下來。

“麻煩買份郵票！”謝明城把信封又遞了過去。

那郵局工作人員也是第一次遇見這新鮮事，直接拿了錢還往其他地方再寄一次的，不免有些好奇。

“一毛錢。”地界不遠所以郵票價格相對也便宜，那工作人員一邊蓋郵戳一邊忍不住問，“這是咋回事啊？”

謝明城笑笑，正準備掏錢的時候林彤已經搶先努力踮着腳把錢推了過去，嫩嫩的聲音堅決，“謝謝叔叔！”

謝明城瞅了小姑娘一眼，看她眼神感激下定決心的光，索性也沒再推拉，而是靠着櫃臺和那工作人員閑聊起來。

“這還得說回幾天前的那糟心事兒！”謝明城口才了得，生得樣貌又俊秀，說起故事來一套一套的。

關于涉及林彤的細節一帶而過，倒是用盡筆墨描述林奶她們的狠辣黑心腸，挖資本主義尾巴，妄圖複辟封建地主主義。

林彤：“……”

別說，他一番話說完，那看起來四十多歲的叔叔感動得眼淚汪汪，恨恨地咬牙譴責：“這種毒瘤，得批鬥！得狠狠地批鬥！”

“沒錯，咱們不是緊跟黨中央的指示和步伐嗎，才批鬥結束呢，唉！”謝明城煞有其事地嘆息。

那叔叔贊同點頭，義憤填膺道：“這叫罪有應得，活該！活該啊！”

說完，他又一臉慈祥地看向了林彤，眼神裏好像在說，這真是個可憐又善良的好姑娘啊，今天閑談的情節有了。

林彤輕咳了兩聲，有些不自在地低下頭。

郵局是這個年代消息傳播最快的地方之一，她甚至都能想象，幾天之後在這位叔叔的努力之下，林家的故事怕又是得再次熱鬧一陣子。

郵局外，陽光刺眼。

林彤跟在謝明城身後，遮着眼睛瞟那太陽，估摸着當下時間。

沒有鐘表，真的是哪裏哪裏都不方便，特別是像她這種還沒養成通過看太陽判斷時辰技能的現代人。

“明城哥……”

“三妮啊……”

一前一後的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林彤連忙主動道：“明城哥，你有啥事你先說。”

謝明城也沒有猶豫，有些糾結地說：“三妮啊，不，我還是喊你林彤吧。”

一般謝明城這個語氣，說明他此時必然十分的心虛：“剛剛在郵局的時候，不好意思啊。”

他摸摸頭，抱歉地看向了林彤。

林彤一頭霧水：“怎麽了，我還得多謝明城哥呢！”

為什麽要對不起？

謝明城語重心長地解釋：“是我沒思考得周到，你已經十幾歲了，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每天賺的公分是我的好幾倍。”

提到最後一句話，他有些讪讪地挑眉，還是認真地接着說了下去：“我不該主動和其他人提起你的事情，讓你成了旁人口中的談資，至少，也應該和你商量商量，只是當時那種情況……”

他不好主動引出話題，接着往下講是最好的法子。

“明城哥這是哪裏的話，你幫我我感激還來不及呢，而且這又不是什麽壞事，還有什麽避諱不成？”

林彤大大方方地笑。

心中卻有些感動于少年的細致，不是她的錯覺，謝明城在描述時刻意避開了她相關的大多數話題，這是他體貼的刻意為之。

謝明城仔細地看她一會，确認小姑娘沒一點不自在擰巴後，才微不可見地舒了一口氣，又補充道：“其實我主要是這樣一個想法。”

林彤側耳，做出認真傾聽的姿勢。

謝明城清了清嗓子，忍不住彎唇笑了笑。

他本來确實是一片好心，只是後來才發現自己好心可能是辦了壞事，要不是林彤林三妮坦然，這次還真是他的大過錯。

想到這裏，他面色又柔和了幾分：“三妮，你以後往公社來的次數還多着呢，這邊的關系也得維持，最好不要輕易斷了。”

“大部分人總是不自覺帶着偏見的，郵局人員廣而雜，林家事情傳出去後，誰不得誇一句說你孝順妥帖，且敢于反抗思想先進，不是那木頭性子。”

“有了這先入為主的印象，他們再遇見你都會下意識同情你照顧你一點，可別小瞧了這細節，作用可大着呢！”

謝明城看起來笑得吊兒郎當，但眼神深處卻含着關心。

林彤的鼻子酸酸的，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她知道郵局那事對她有利，但沒想竟然是謝明城提前考慮了這麽多，這麽周到地為她打算。

“明城哥，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林彤半仰起頭，沒讓眼睛裏的淚水掉下來，聲音有些哽咽，卻是開心地笑着的。

真好，風雨之後是彩虹，解決了林家的事情以後，她真的遇到了好多好多特別好特別好的人。

這個年代的大部分人，還是熱情純樸而且善良的。

謝明城這三個字在林彤心中 ，除了“閃亮的歐皇金寶箱”以外，終于又多了一個新的标簽——“大隊長家體貼周到的大哥哥”。

只是不知道，謝明城在得知大白兔小姑娘心中的想法以後，還能不能這麽自然而然地舒心笑起來。

解決完郵局的時間，時間已然走到了中午。

林彤錢是足足的，只是啥票都缺，能買的東西着實有限。和謝明城兩人一合計，最終他出糧票，林彤出錢，在國營飯店買了三個大白面饅頭，加了兩小碟免費的鹹菜，難得飽餐一頓。

國營飯店的饅頭份量實誠得很，說是大饅頭，個頭果然是大，比起來比林彤的臉蛋還要大上一圈，口感不夠細膩，但聞起來極香甜，吃起來也很有嚼勁，算是難得的美食佳肴。

吃完飯，林彤便提起要去馬書記家一趟的事情：“明城哥，之前在革-委-會馬書記照顧了我們家許多，還包了幾個大紅包，實在受之有愧。”

“剛好林家養的那幾只雞殺了，就選擇帶了送過來，也是一份感激的心意。”

林彤把一直背着的小竹籃解下，揭開表面蓋着的破舊棉布，露出底下兩只殺死放血的老母雞屍體。

——來源當然是半真半假。

林家的老母雞是家養的母雞，和林姥姥商量，一只殺了自家吃，一只殺了送過來，還有一只，是寶箱打開的【有生命的老母雞*3】的三分之一。

只是被毫不留情地殺了放血，看起來外表也是大差不差，糊弄過去完全沒有問題。

“沒問題，那我在巷子門口等你。”謝明城點頭，完全沒說一起過去的話。

他也不是不會看眼色的人，馬書記對林家好、林彤想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報答回去，可以理解明白接受。

但要是他橫插一腳，被誤會成要借機攀扯關系，那可就是報恩不成反結仇恨了，別說馬書記心裏不舒坦，就是他那古板的大隊長爸，也得硬生生打爛他的屁股不成！

不過……謝明城不着痕跡摸了摸飽飽的肚子，悄悄眨了眨眼。

林三妮倒也機靈得很，這事辦得不錯，飯點過去難免有蹭飯的嫌疑，這年頭誰家糧食不稀罕呢？吃得飽飽再上門，那才是人幹的事兒，不然你說說，被拜訪那人是留飯還是不留飯？

馬書記也是退伍軍人，當兵年頭到了後，被分配到地方公社當書記，就在當地成了家，條件還算不錯。

馬書記父母早亡，馬嫂子是個利落人，工人家庭出身，自己也是服裝廠的正式工，家裏廠裏活一把抓，還養育了三個孩子。

“媽 ，我想吃肉！”馬一兵可憐巴巴地吸溜着口水。

馬二兵和馬三兵也是一臉渴望。

馬家條件稱得上相當不錯，但肉還是個難得稀罕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