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不畏風雨
不畏風雨
化妝間旁的拐角。
身着黑色西裝的冉斯念,一出門,便沉着臉将宿聞往旁邊拉,沒等宿聞反應過來,便将他抵在牆上吻着。妒火攻心,冉斯念的動作粗暴而。
“唔……”宿聞雙手推着冉斯念的胸脯,臉燒得通紅,“妝花了……”
冉斯念這才有點戀戀不舍地放開了他,拉着他回到剛才的化妝間,想讓那化妝師給他再補補唇妝。
化妝師小朱在給別人上粉底,聽見開門聲,條件反射地轉身。她看見宿聞時愣了一下,目光飄到他暈開的唇妝,小姑娘的臉瞬間紅了。她看看冉斯念,又看看宿聞。
那頭坐着的小明星不屑地叫起來:“在化妝,沒看見?”
“哦?”冉斯念說,“您是哪位。”
“你這人……”小明星惱怒地轉身,一看見冉斯念,腦子一片空白,“冉……冉總……”
“有意見?”
“沒沒沒,當然沒……”
冉斯念使了個眼色,小朱便立刻拿了唇膏盤,給宿聞點了點,又稍微補了補粉底。
宿聞簡直有苦說不出。
他補完妝,立刻就拉着冉斯念走出了化妝間。
“別在人多的地方幹這種事,好嗎。”宿聞嘆了口氣,見四下無人才說,“他們說你潛我的事情還沒完呢……”
冉斯念不為所動:“你還記得這裏是哪裏嗎?”
“嗯?”宿聞一下子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燃文年度盛典,”他低下頭,輕哼一聲,“弄清楚誰才是老板。做什麽都可以。”
“……你怎麽越來越像小孩了?”宿聞覺着面前的人笑得實在可惡,用手指刮了一下他鼻子,“算了。”
冉斯念沒在意。他看了眼手表,說:“快到點了,你先去吧,我這兒還有些事要忙。”
“嗯,”宿聞說,“注意安全。”
“場地裏我安排了人保護你,你放心就是。”
“我說的是你要注意安……”
“好的,男朋友。”
冉斯念的聲音宛若音色極佳的大提琴,弓一來一回之間,每個音符都在宿聞心間躍動。那是低沉又性感的聲音。
宿聞受不了這番撩撥,幹脆拉着他的領帶,強迫他低下頭,輕輕在他嘴唇上點了點。
耳根通紅。兩個人都是。
“所以說……”宿聞結束了這番回想,聽着臺上的主持人做客套的過場,拿起了手機,“唉,他到底想怎麽辦……”
他打開了微博,#燃文年度盛典#果然上了熱搜。
他的那條熱搜早就沒了蹤影,看得出來是冉斯念和孟不墜兩方都在幫他壓熱搜。本來就是買上來的,所以下去也不難。
但相關話題的讨論度依舊很高。
無論是贊美,還是謾罵,人們只想追随一種大流,好強調自己的存在。
他點開“實時”,恰好發現幾分鐘前,有人發了一條:“在燃文現場看見了聞老師!真的超帥!”
配了一張模糊不清的圖,是他坐在座位上看手機的照片。那時候的燈光還沒全滅,仍在入座期間。他将長發撩到耳後,恰好露出了一側的紅寶石耳釘。
眼神格外清澈。
這是我。
這條微博沒過多久肯定會被人噴,還是早點退出比較好。
他切回到信息提示界面,反而忽然有了耐心去看私信。他有些豁然開朗,他想,那些人到底想讓自己怎麽樣。
我為什麽要讓所有人都滿意。
沒有必要。
“……聞宿老師!讓我們掌聲歡迎!”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太久,聽到自己的名字從音箱裏傳出,震得他耳膜生疼,一個激靈站了起來。
全場都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負責直播拍攝的攝影師忙指示燈光師打光,一束白光将他照得清晰,包括他的錯愕,迷茫。
“那個就是聞老師啊……”
“就你這樣的蛆也配拿燃文大獎?”
“喂,多少錢一晚,我在蒲安。”
“有些人以為自己挺了不起的,實際上連個高中學歷都沒有呢。”
他站在那裏,沒動一步。
工作人員忙在旁邊提示:“聞老師,您從左側上臺……”
宿聞遲一步接收到了信號,立刻調整了自己的狀态,笑着點了點頭。
在臺上的主持人才松了口氣。
他走到舞臺左側,那裏黑壓壓的一片,基本都是後臺人員在統籌安排。化妝師給他稍微補了個妝,發現他神情有些不自然,問他是不是不舒服。
宿聞搖了搖頭,說了聲謝謝。
像是缺少了什麽。
很不安心。
“寶貝,在想什麽。”
宿聞猛地擡頭,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冉斯念并沒有過多的掩飾,他很自然地擁抱了宿聞,只是擁抱。
宿聞說:“你在……”
你在這裏幹什麽?
“噓,趕緊上臺,”冉斯念在他耳邊說着,“你會知道的。”
他說得很輕,溫熱的氣息撲在宿聞的耳邊,有點癢癢的。
宿聞看見,在未知的地方,有無數人對着他,對着他們指指點點,小聲談論。
“別怕,我們在一起。”冉斯念說。
“好。”
他一步步地踏上了舞臺,聚光燈、掌聲、鮮花,都是他一個人的。冉斯念拿出手機,監視着直播間的情況。
“下臺!下臺!!”
“把獎還給我們唐老師好嗎?”
“潛規則上來的就是牛啊。”
果然……
哪怕昨晚臨時買通的輿論導向有一定效果,還是止不住大部分人的語言攻擊。
因為你永遠不知道流言會止于何處。
他擡頭,看着臺上光鮮亮麗的宿聞。白色的西裝是定制的,在肩膀處做了水鑽設計,燈光打下來,他整個人都是閃光的。
無論哪一個他,都是他。
“聞老師好啊!”
主持人是個男人,三十多歲。宿聞在經過一番打扮後,顯得只有二十出頭些,兩人站在一起,總覺得是跨時代的對話。
宿聞點頭問了聲好,兩人寒暄了一陣,主持人便開始進入正題:
“我讀過聞老師的很多部作品,您最滿意的是哪一部呢?”
宿聞略加思索,說:“沒有。”
“嗯?”主持人有些尴尬,“看來聞老師對自己的要求很高啊。”
“不是你說的那樣,”宿聞笑着說,“我的所有作品中,都有一個人的身影。當我的一生結束,停下手中的筆,這些作品是他的一生,才叫圓滿。”
他這話一出,全場寂靜。
這是他的心裏話。
這是他曾經對冉斯念說過的話。
“冒昧地問一下,那位……”主持人斟酌了一下用詞,“是您的愛人嗎?”
“是。”宿聞幹脆地承認。
他看不見直播間裏激烈的對罵。無論是祝福,是辱罵,在這一刻,他聽不見也看不見。
宿聞是他自己,冉斯念是他愛人。
這就夠了。
主持人大概接到了導演那邊的信息,不再追問。他想了想,接着走流程:“聞老師真是浪漫呢——好了,接下來有請我們今天的頒獎嘉賓,燃文集團副董——”
宿聞心裏咯噔了一下,主持人說出了那個名字:
“——冉斯念!”
全場掌聲雷動。
宿聞幾不可見地朝那個角落瞪了一眼,看着笑意盈盈的冉斯念,他心裏罵了幾聲。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剛才一直在舞臺旁。
怎麽都不告訴我?
冉斯念與他禮節性地握了握手,那雙桃花眼在鏡頭下格外英俊,看得宿聞也禁不住地心跳。
但真實的冉斯念,是不會那樣笑的。此刻是商業式的笑容,是每個商人都要懂得的客套。是大衆情人的模樣,而不是他自己的模樣。
宿聞難免有些失望。
鏡頭面前,可以理解。
冉斯念接過了工作人員遞上來的獎杯。獎杯的設計很別致,是一只透明的手,手中堅定地握着一支筆,作寫字樣。筆和手連接的部分格外鮮紅,而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那種靈動的紅色來自于整座獎杯的更深處,似乎是底座中暗藏玄機。
整個造型被放在長方形的底座上。底座的模樣也十分精致,與筆尖、手連接的部分做成稿紙模樣,同樣是透明的。底座的中心,有一抹紅色格外顯眼。
像是一朵永生玫瑰,宿聞想。但他想到一半,又覺得好笑。玫瑰看多了,看什麽都像。
底座上早已刻好了名字:
“燃文年度最受歡迎網絡作家——”
“宿聞”。
每個獎杯都是定制的,不同領域的獎杯,外形差別很大。主持人按照慣例來了一句:“這座獎杯的設計真的很別致。”
“我設計的。”冉斯念輕描淡寫地說,“創意是我提的,不過……具體的設計,還是燃文的設計師做的。”
主持人想追問一句,您還設計了別的獎杯嗎。但冉斯念此刻像是看穿了他的內心,用格外駭人的眼神盯着他,将他盯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麽……長話短說,冉先生,聞老師作為您旗下的簽約作家,您如何評價他呢?”主持人努力維持自己的職業修養。
冉斯念手裏拿着獎杯,他朝宿聞那裏挪了一小步,低頭看着他道:
“聞老師,才華橫溢,謙卑而自信。”
“無論過去,現在,未來,他永遠做他自己。”
“所以,我沒法評價他,我只能由衷地感嘆一句:他值得。”
他趁着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便把獎杯遞給了宿聞:“請,聞老師。”
宿聞同樣沒有反應過來,他遲疑了三秒,才終于接過獎杯,說了聲謝謝。
他值得。
這三個字對宿聞來說意義非凡。
按照流程,該宿聞發表獲獎感言了。這個部分,為了避免生硬的轉場,各獲獎人士自己接着發表感言,所以主持人并沒有cue到宿聞。
宿聞反複咀嚼着冉斯念方才的話,他終于敢擡頭看冉斯念——
此時的冉斯念低頭凝視着宿聞的雙眼,嘴角有一個難以察覺的揚起,而他的眼中是屬于狼的焰火,熊熊燃燒,暴戾又溫柔。
這才是他。
在那一刻,他們都聽不見流言蜚語。
宿聞深吸了一口氣,他久久注視着獎杯中鮮活流動的“血液”,說:
“感謝燃文,感謝我的朋友周隐,感謝所有愛我的人。”
“也許我不該在這個場合說這件事,換句話說,”他停頓了一下,“他們說,‘你不能下場’。”
直播間,現場,頓時掀起了軒然大波。
包括冉斯念的臉也一下子變了。
宿聞這是徹底想攤牌!
“很多人說,我不配這個獎。說我靠臉,靠身體,靠除了文學以外的一切。”宿聞笑着說,“我上了熱搜,鬧得轟轟烈烈。謾罵、侮辱,人身攻擊……”
“甚至還有追到我家來的。”
直播間的人數暴漲至峰值,簡直是一場彈幕狂歡:
“卧槽,他不想在這個圈子裏混了?”
“老師也很可憐啊。”
“一個做鴨的在這裏跟我們扯什麽大道理呢?”
“私生必死好嗎!”
但臺上的人們看不見,包括宿聞,他聽不見也看不見,此刻他就是他自己。
“無論真假,一個人的私生活,是不能以這樣的方式,被讨論的。
“你也許會說,我們從小到大,都在了解不同作者的生平。了解他們幾歲上學,去哪兒上學,在哪兒工作,愛人又是誰。
“這樣是為了更好地讀懂不同時代下的作品,是為了讓你活在他的世界裏,親身感受他所要傳達給你的感情。
“我經常在博客推薦名著,而且都是耳熟能詳的名著,其實根本用不着我去推薦。它們晦澀難懂,人們往往不願閱讀過去,大部分人只關注當下。”
這些是他即興發揮的內容。他想說,不要用娛樂圈的那套,來拘束我。
每位領獎人的稿子都要經過三層審核,他起先給冉斯念的是另一份更加官方的稿子。
他以這樣一段話作為結尾:
“我寫我的愛我的情我的欲,它們藏匿于我的文字之中。我永遠希望,秘密只由我和我的愛人共享,擁抱安寧。”
全場肅靜。
場外下起了雨,開始只是場早春的雨,淅淅瀝瀝,卻不知何時刮跑了一地的枯榮,電閃雷鳴。
如同方才響起的掌聲。
此時的冉斯念注視着宿聞,他想,那是我的愛人。
他首先是宿聞,而後,是我的愛人。
他情不自禁地走到宿聞面前,他對全場說:
“這座獎杯,意為:生命是我創作的源泉。筆下的鮮紅是躍動的生命,而它的最深處——”
冉斯念在獎杯的底部輕輕撥弄了一下,那是鮮紅凝聚的地方。
嘎啦。
在無數的鏡頭底下,一枚鑽戒躺在了他的手心。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宿聞的心怦怦直跳,他想說,不要在這裏做這些事。
可如果不這樣做,就不是冉斯念了。
冉斯念如料想中的那樣單膝跪地,黑色的西服襯出他完美的身材。他三十二歲,馬上便要三十三歲,他已經有了唯一的摯愛。
他沒有說,你願意嫁給我嗎。
他覺得,不需要這一步了。
“你是我的永生玫瑰。”
他給宿聞戴上了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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