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最後一搏

最後一搏

11:45 p.m.

轉移輿論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一直穩居熱搜前十的話題熱度也逐漸往下降。宿聞躺在冉斯念身旁小憩,他沒辦法睡着,但生理性的困意使他閉上了眼。

一個電話又将他的睡意擊敗,他疲憊不堪地睜眼,冉斯念吻了他的眼角,說睡吧,有我在。

宿聞搖搖頭。他睡不着。

電話是周隐打來的,打到了冉斯念手機上。

冉斯念開了功放:“喂,周導?”

“冉二少,”周隐說,“公關現在是你和燃文一起在做?”

“嗯。”

“反應挺快,”他随口誇了一句,“你是不是開了功放?你身邊有沒有……”

“周哥。”宿聞輕輕地叫了一聲,“我在。”

謎一般的死寂足足持續了五秒鐘。對面的周隐如遭雷擊,大聲吼道:“操!冉斯念你不是人!”

冉斯念覺着奇怪,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我愛人,不行?”

“阿聞,你把功放關了,我單獨對你說句話。”周隐說。

宿聞疑惑地關了功放,把手機放在耳邊:“周哥,什麽事?”

“‘神神秘秘,油腔滑調,睡過。’”周隐記憶力極好,他幾乎把宿聞曾經說過的形容詞複述了一遍,“媽的。你別告訴我那是冉斯念。”

“……嗯。”

宿聞聽不清周隐咕嚕咕嚕說了什麽,但大抵不是什麽好話。

“問一句,你說真話,”周隐将聲音壓低,“不是他包養你,強迫你吧。”

“不是。我們倆關系有點複雜,一時半會難說清,”宿聞用一手遮在嘴邊,想減輕自己說話的聲音,但後來覺着沒必要,幹脆拿開了,“以後沒有別人了,就他了。”

冉斯念在一旁聽得心癢癢,想湊過去親一口,但還是收斂住了。

對面的周隐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他花費了一點兒時間接受了實時,随即崩潰地回道:“行,行……以後車震,記得關燈啊。”

“那不是!……”

“我懂,你不用解釋。”

冉斯念看着宿聞越來越僵硬的表情,疑惑不已。

盡管周隐算是他的前輩,但畢竟冉斯念是副董,周隐也算是給他打工的。所以他也毫不客氣,将手機從宿聞手裏抽出,宿聞沒拒絕。手機被放在兩人中間,開回了功放:

“周導,有事還是一起說吧,嗯?”

“……你确定要一起說?”周隐的語氣變得有些奇怪,“這電話是打給你的,不如我單獨……”

“沒事。”

冉斯念聽見那頭的周隐放棄了掙紮:“這是你說的,我可不管。”

說什麽呢,這麽猶豫。

平時一刀見血,能把一線男演員都差點罵哭的周大導演呢?這還是他認識的那位嗎?

“你是不是想知道,這件事的背後,究竟是誰。”

“你知道?”

“兩方。”周導那邊傳來沙沙的聲音,他換了個地方說話,“一方是吳氏,你肯定不會驚訝。他們用娛樂業洗/錢,吳承這位太子爺上位,不會讓燃文好看。”

“我知道。”冉斯念說,“聽你意思,他只是順便搭把手。”

當年那件事沒把吳氏打垮,大少爺吳承明裏暗裏做了點手段,這些年重出江湖,處處和燃文針鋒相對。

“是。其實這事沒必要鬧那麽大,主要是星河那邊的主觀意願。”

“星河娛樂?”

有那麽點兒印象。

“……既然你不介意,我就直說了。”周隐清了清嗓子,“你以前睡過祁蒼嗎?”

冉斯念下意識:“有照片嗎?”

周隐:“……你他媽的?”

周隐那頭沉默了一秒,才終于揚聲道:“不為難你了。是星河娛樂的,去年的小鮮肉,唱歌還不錯,聽說他約過你。”

冉斯念陰着臉,無奈事關重大,只得抽抽嘴角道:“……朱總的人?”

“朱總這人,會挑人。”周隐想着,剛才勸你切聽筒,你非要功放,這回可不關我事了,“他知道你喜歡杏眼白皮小美人,特地把祁蒼送你身邊。”

冉斯念聽到那句“杏眼白皮小美人”,差點想沿着網線把周隐的頭擰下來。他太陽穴突突地疼,僵硬地說:“哦,星河。有印象。”

宿聞面上波瀾不驚,挑了挑眉:“嗯,聽着呢。”

那頭的周隐為冉斯念捏了把汗,但還是不嫌事兒大地再追問了一遍:“潛他了沒?”

“沒。”冉斯念這句話回得相當幹脆。

“那就對了,”周隐一拍大腿,“你是不是給人家臉色看了。”

“他那樣的,還想和我……”

宿聞朝冉斯念笑了笑。

冉斯念不寒而栗地改口:“……就是對他沒興趣。”

“星河那邊,本來想借機送小祁參演《琴欲》,一來能從愛豆轉型演員,二來沾我的光,能捧紅他,”周隐說這話毫不害臊,“星河也不是好惹的,你向來明白。”

“那麽我到底扮演了一個什麽角色。”宿聞忽然出聲,語氣嚴肅。

氣氛終于從輕松走向了沉重。

“簡單來說,”周隐想了想,敲桌子的聲音十分清脆,“不是你扮演了什麽角色。”

“怎麽說?”

“你自己琢磨。”周隐那頭有些嘈雜,“……今天太晚了,你先休息吧。”

也許是他那邊的環境不再适合談論這件事。

“……好,周哥晚安。”

說完,那頭便挂斷了電話。

宿聞的心情已經好了不少,但第一次遇到這種事的人,無論如何都很難從這種事情中走出來。

冉斯念看出了他的猶豫。他幫宿聞摘下那對紅寶石耳釘,捂住了他的耳朵。宿聞迷茫地擡頭,那神情像被提起耳朵的白兔,鼻尖一抖一抖的。

“能聽見我說話嗎?”

“能。”

“現在呢?”冉斯念減輕了音量,同時将他的耳朵捂得更緊,但不至于讓他感到疼痛。

“勉強可以。”

冉斯念将宿聞按在了自己的胸口,用極輕的聲音問:“現在呢?”

沒有回答。

因為宿聞只能聽見冉斯念的心跳聲。

砰砰。

也許,也混雜着自己的心跳聲。

砰砰。

冉斯念知道宿聞聽不見他的話了,所以他慢慢地抵着宿聞的額頭,寵溺地蹭了蹭,直到宿聞的呼吸變得平靜,他才依依不舍地放開了手。他要宿聞的世界靜悄悄,有他,有他所愛的一切。

他說了一句話,宿聞沒有聽到。

如果人世間最後一支玫瑰枯萎了,你依然能在我的心跳裏,找到千百萬朵玫瑰。

獨一無二,只屬于你。

燃文年終盛典,當天。

“哎哎哎,聽說了沒,那個聞宿啊……對,就那個年度最受歡迎……”

“卧槽,他不是被爆出男鴨,還被包養了嗎?怎麽還有臉來?”

“不過最近網上輿論兩個風向啊,看來燃文公關處理得還不錯……”

“反正我煩他。每天微博裏,不是哲學教育,就是文學道理。拜托,以為自己幾斤幾兩呢?”

“估計燃文那邊打造個被網暴人設,敷衍一下。人家可是搖錢樹呢……”

宿聞坐在嘉賓席中,沒有人認出他來。

有時候網絡世界就是那麽奇妙,明明你的照片全網皆知,甚至有種全世界都認識你的錯覺。

放到現實裏來,卻往往相反。

他從一開始的如坐針氈,到現在的麻木。

其實夠了吧。罵來罵去就這些東西。

宿聞身着白色西裝,打着藏藍色領帶,稍微化了點妝。倒不如說,是因為他長相實在出衆,大部分人覺得坐在那裏的是燃文勢頭正好的小鮮肉,而沒聯想到那位小作家。

兩小時前,他還十分抵觸化妝。

化妝師是個小姑娘,入行沒多久,十分為難地站在他身邊,苦口婆心地勸道:“老師,您真的很好看……但是舞臺效果是要的,而且,這是上頭親自交代的任務……”

“不化。”宿聞一口咬定。

他平時脾氣沒那麽倔。

只是,稍加一丁點兒粉黛,便讓他想起從前的日子。

他曾經在王哥的店裏創了個傳奇,圈內人人皆知。當時店裏有個金主,性/癖特殊,非要讓小男孩打扮成小女孩。宿聞最符合這标準,他當時什麽都不想,只對那個男的比了個數字。

那金主笑了笑,一口答應了。他回頭被店裏的姐姐打扮一番,眼尾畫得豔紅,眼線往上勾着,眉毛刻意壓淡。唇上抹了鮮紅的唇釉,他換上一條紅色裙子,倚着欄杆跳舞。

身價一夜之間翻了不知多少倍。

所以他此刻不願化妝。

“小朱?哎喲,你這孩子,”一個年齡偏大的女性走進了房間,尖聲說着,“一刻鐘了,你連個粉底都沒打?工資扣了,回家的車自己打。”

“可——”

“嗯?”女人挑眉,神色不容置疑。

“……不好意思,”宿聞站起身來,笑了笑,“剛才去上了個廁所,耽誤了一刻鐘。要扣,不如就扣我身上吧?”

領班的女人大抵以為她是哪個新出道的演員,态度立馬變了,讪笑道:“啊……沒事,沒事!說着玩的……”

“那可不行,扣我身上吧,我回頭跟冉……”

“沒事!”女人出了一身冷汗,“小朱,愣着幹嘛,還有人在後邊排隊呢!”

化妝師小姑娘半天才反應過來,她焦急地看了眼宿聞,又看了看領班老師,心虛地點了點頭。

宿聞坐回了座位上,小姑娘打開化妝箱,為宿聞挑适合的粉底。這時候那個女人微微俯身,她身上噴了香水,用指尖将自己的名片塞進宿聞的西裝口袋裏,刻意在他胸口蹭了一下。

“記得,有空約我。”她笑着說道。

“好呢。”

小朱是背對着他們的。直到女人蹬着高跟鞋走遠了,她才敢回頭看一眼宿聞,小心翼翼地往他臉上撲粉。

娛樂圈裏,這種事情見了,還是沉默為好。

她憋紅了臉,最終還是說:“老,老師……剛才,謝謝您……”

“覺得不爽罷了,不用謝我。”宿聞說,“你覺得我留着名片是幹什麽用?”

她更不敢開口說話了,只一個勁地繼續她的化妝流程。

明天你就不會再見到那個趾高氣昂的女人了。

宿聞本想這樣說,但還是聳了聳肩。

小姑娘,沒必要讓她知道這些。

半小時後,宿聞的妝造完成了。整體十分簡單,沒有對他進行過分的修飾,反倒是有一種說不出的自然感。他的長發被紮起,顯得他整個人精神、幹淨,配上那雙清澈的眼睛——

“老師,您真的很好看。”小姑娘臉紅着說道,“您以後如果要演什麽作品,我一定會支持的……”

“可惜呀。”宿聞起身,照了照鏡子。

就連心情,也沒有那麽糟糕了。

被包養,賣身,不潔,浪蕩,潛規則,賣人設……

就像冉斯念說的那樣,你是你自己。

“不要來定義我。”他自言自語地道。

“什麽?”小姑娘以為他接着講了下去,急切地追問道。

“沒什麽。”

小姑娘看着宿聞打開化妝間的門,另一個男人等在化妝間前,穿着黑色西裝,打着紅色領帶,笑意盈盈。

那位,好像是……

“我是說——”宿聞回頭對她說着,笑得燦爛,“可惜,我是創作故事的人,而不是演繹故事的人。”

因為心情很好導致今天這章格外歡快。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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