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電話
電話
自腳受傷後,溫月澄就沒怎麽去過舞團。
痊愈後葉倩也沒讓她來,這麽多年,她幾乎沒有好好休息過。
不過,這段時間溫月澄一直在做代班老師。
葉倩投資了一家舞蹈培訓機構,有時候沒事也會去帶帶那些小朋友,這會兒便把這工作交給了溫月澄,反正輕松,也不會讓她太累。
而從醫院離開後,溫月澄也再沒見到過遲譽。
江夏市不像在高中時,那幾棟教學樓的範圍,她花心思也許能假裝偶遇幾次。
但現在,能碰到想見那人的機會,如同在缥缈之中找到一粒塵埃。
送完最後一個小朋友,溫月澄的手機已經響了好幾次。
是連書舒打來的,“月澄,我今天臨時要上一檔節目,晚上沒辦法來接你了。”
連書舒是小有名氣的主持人,兩人多年好友,在畢業後也是住在了一起。
前段時間溫月澄腳受傷,每天都是連書舒送她上下班的。
隔着電話,溫月澄的嗓音溫柔,“沒關系的,我打車回去就可以了。”
連書舒在電話那頭還有些不放心,她心頭一暖,“舒舒,你晚上回來也注意安全。”
葉倩的這所舞蹈培訓班是在一棟青少年培訓樂園裏,三樓所在的多數是舞蹈培訓,而往下還有書法、畫畫、跆拳道之類的。
溫月澄将舞蹈室鎖上門,這個點,樂園裏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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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樓下走出,打車軟件才剛剛跳出來,激烈的吵鬧聲湧入耳中。
樂園的一樓熙攘着幾個人,其中一道尖銳咄咄的女聲由為刺耳。
溫月澄蹙眉,她一點兒也不想打探這裏發生了什麽事。
就當她疾步要路過時,熟悉且倔強的一道聲音拉住了她的腳步。
“我說了我沒有偷他的東西!”
溫月澄再也沒辦法往前走,吵鬧還在繼續。
“那你為什麽打他?”
“他打我我為什麽不能打他!”
“你這個沒教養的小孩頂嘴還有理?你爸媽呢!你爸媽要是不在,我替你爸媽——”
“你想幹什麽?”
溫月澄冷着臉抓住了女人手臂,她慣來是溫柔的模樣,如今那張清冷好看的面龐上卻沒有一絲笑意。
女人看上去三四十歲,她先是瞪了瞪眼,随後用力甩開溫月澄的手。
“你誰呀!多管什麽閑事?”
裴奕安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溫月澄,原本還倔着的小包子瞬間紅了眼,卻還是鼓着臉沒讓眼淚留下來。
女人紅唇一張一合,刻薄的攻擊就沒停下來過。
“你不會是裴奕安的媽媽吧?”
“聽我兒子說從沒見到過裴奕安媽媽,現在看來——”
“打扮得這麽花枝招展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難怪教出來的兒子也是個小偷——”
“我勸你嘴巴放幹淨點。”
溫月澄的聲音冷到了極點,就連原本還和稀泥的老師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小溫是我們這的老師,不是裴奕安同學的媽媽。”
女人噎了噎,随後又極為不講理,“那你出什麽風頭?裝什麽裝?”
溫月澄沒理她,她轉過身,彎下腰與裴奕安平視着。
原本樂呵呵的那張包子臉像是憋着氣,眼睛也紅彤彤的,肉肉的下巴處還印着明顯的傷痕。
裴奕安身上的衣服也淩亂,看上去像是和人打架過。
她蹙眉蹲下身,語氣放得很柔,“是怎麽一回事?你跟姐姐說。”
“他偷我東西!”
裴奕安還沒開口,女人身邊的一個小男孩兒先一步叫道。
他的臉上也有傷疤,兩個小孩兒像是誰也不服誰。
“我沒偷!”
“我兒子的電話手表在換衣服的時候放下過,那時候他身邊只有裴奕安,除了他還會有誰!”
那女人越說越激烈,站在一旁裴奕安的老師還妄圖和稀泥,“可能裴奕安不知道是陳東的...而且也不一定是裴奕安拿的...”
“裴奕安,是你拿的嗎?”
溫月澄沒有理女人,而是溫聲問着眼前的小孩。
裴奕安搖了搖頭,黑漆漆的眼珠子透着倔強,“我才不會偷東西!我又不是壞小孩!”
“呵,那可不一定。”
女人輕飄飄的一句話使溫月澄怒從心起,說實話,她是打心底不相信裴奕安會偷東西的。
先不說這小包子第一次見到她就沒心沒肺地喊姐姐,而且他不但養了個少爺,自己也是個少爺。
“你身為一個大人,不講證據,反而在這裏一頓猜測。”
“怎麽沒有證據了?我兒子——”
“你兒子說的話就是百分百準确嗎?他沒有去過其他地方嗎?就沒有可能是老師看到他落下然後收起來了?”
女人似乎被溫月澄的話堵住,她手指顫着,溫月澄握着裴奕安的手一直沒松開。
“在這裏對一個小孩子咄咄逼人,好啊,那我們叫警察來,如果裴奕安沒有偷,那我希望你能向他道歉。”
女人像是不可思議地笑了,向一個小孩兒道歉?
一聽到要報警,一旁的老師都急得出了汗。
“溫老師,不能報警啊。”
“陳東媽媽,就算了吧。”
一旦報警,對樂園的名聲不好聽,而且——
“張老師!你當初收了我的錢,說好會好好照顧我兒子的!怎麽現在還叫我算了?”
女人的話一出來,幾個圍觀看熱鬧的人紛紛交頭。
溫月澄懶得理他們之間的事情,她先是給葉倩打了電話,大約十分鐘,樂園的保安匆匆趕來,領着他們去了監控室。
監控裏,陳東放下手表時确實只有裴奕安在場。
但之後,裴奕安根本沒看一眼桌上的東西,那電話手表就這麽一直被遺落在桌上。
直到一個拿着掃把的保潔阿姨走了進來。
她先是拿起手表看了眼,随後環視了一圈,最終将手表放入了收納跆拳道服的衣櫃裏。
事情水落石出。
陳東母親臉紅一陣白一陣,她掐了陳東好幾下,在離開之前,溫月澄攔住他們。
“和裴奕安道歉。”
女人黑着臉拉着陳東和裴奕安道了歉,她知道,如果不道歉,溫月澄根本不會放他們走。
一時間,看熱鬧的人也盡數散去。
裴奕安的老師在離開前還想試探一下她的口風,卻被溫月澄先一步道,“監控是院長讓看的。”
也就是說,這位老師所做的一切院長都會知道了。
他也沒辦法在這裏繼續呆下去。
天色漸暗,連門口的保安大爺也走了。
裴奕安的手從剛才就沒松開過,他緊緊抓着溫月澄,黑白分明的眼睛也直勾勾看着她。
兩人就這麽坐在外頭的臺階上,溫月澄拿濕巾給他擦了擦臉,卻見小包子紅着鼻子,眼框也濕漉漉的。
“委屈的話哭一下也沒關系。”
聽着她的話,裴奕安撅着嘴巴委委屈屈,“可是我是男孩子。”
“男孩子也可以哭。”她溫溫柔柔,裴奕安的淚腺再也止不住。
小包子哭得委委屈屈,溫月澄也不說話,就這麽安安靜靜地陪他坐在一旁。
大約過了十分鐘,裴奕安才一抽一抽地像是哭夠了。
“姐姐,你可不可以幫我保密。”
“嗯?”
“就是,別告訴別人我哭過了。”小男孩兒看上去扭扭捏捏的,年紀不大,倒是挺在意面子。
溫月澄配合地說了一聲好,涼風習習,樹枝沙沙作響,裴奕安手裏捏着擦過眼淚的紙團,一下又一下地偷看身邊的人。
“姐姐,你為什麽相信我啊?”
看着他故作随意的表情,溫月澄歪頭思考了一下。
“好像,這不需要理由。”
裴奕安眨了眨烏黑的眼,看上去有些懵懂。
“因為我認識你,因為你是裴奕安,所以我相信你。”
裴奕安雖然有些聽不懂,但他知道溫月澄相信他,整個人也瞬間沒那麽不開心了。
“姐姐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來這裏代班一段時間,你呢?”
“我在這裏上培訓班。”裴奕安說完便巴巴看着她,“姐姐,那我之後上完課,可以去找你玩嗎?”
“當然可以。”溫月澄笑着應,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她後知後覺地問着,“這麽遲了,你家長還沒有來接你嗎?”
問到這個,只見原本還叭叭不停的裴奕安瞬間蔫兒了下去。
“我爸媽忙,我已經很久沒見到他們了。”
溫月澄慢吞吞地昂了一聲,在想着怎麽安慰小朋友之外,心底還飄忽着一絲期待。
那...會是他來接嗎?
“我舅舅又遲到了。”
裴奕安突然道,溫月澄瞬間心跳加速,她不動聲色,“是舅舅來接你啊?”
小孩兒點了點頭,鼓着腮幫子看上去情緒有些低落,“嗯,我外公外婆也出去旅游了,都是舅舅來接我。”
“哦。”溫月澄的手指無意識地挂蹭着包包,“那我陪你等。”
裴奕安瞬間擡起了眼,一雙烏黑的眸子幹淨又剔透,“姐姐,你真是人美心善。”
溫月澄有些心虛地将頭發捋到耳後。
一大一小并排坐了很久,裴奕安有氣無力地玩着自己的腰帶,“姐姐,我好餓。”
溫月澄其實也早就餓了,她拿起手機看了眼,冷白的光線瞬間落在她姣好的面龐處。
快八點了。
裴奕安看上去蔫蔫兒的,溫月澄稍稍思索了一下,“要不,我先帶你去吃點東西?”
那雙烏黑的眼睛瞬間亮了一個度,“好!”
他像是一絲沒猶豫地答應了,溫月澄拉着他站起身,還沒走兩步,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要是就在這期間你舅舅來了怎麽辦?他找不到你會着急。”
裴奕安看上去也有些困惑,但很快,他想到一個注意,“姐姐你打個電話給我舅舅,提前和他說一聲就好了!”
溫月澄先是愣了愣,“但我沒有你舅舅的電話。”
“我知道。”裴奕安信心十足地拍了拍胸脯,“我早就将他們的電話背得爛熟了。”
溫月澄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将手機遞給了他。
看着那雙胖手按下的數字,溫月澄也默默在心底跟念着。
只是在電話接通的前一秒,裴奕安将手機還給了她,“姐姐,你跟我舅舅說吧。”
“你好——”
男人清磁好聽的聲音就這麽直接從電話裏傳來出來,溫月澄還有些慌張,“遲...醫生?”
“我是溫月澄。”
電話那頭靜默了兩秒,她手心出汗地握着手機,“就是想跟你說下,裴奕安現在和我在一起。”
“......”
“你大概還有多久到?我先帶他去吃點東西,你如果到了就——”
“你穿着白色裙子嗎?”
遲譽出聲打斷,溫月澄先是看了眼自己的裙子,随後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對。”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不遠處突然掃來一道略微刺眼的光。
紅綠燈變換之處,一輛熟悉漆黑的賓利閃爍着燈光靠近。
溫月澄的耳朵微微發熱,透過手機,男人的嗓音清晰好聽——
“我來了,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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