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千層

千層

遲譽發現溫月澄這幾天在有意無意地避着自己。

他去探望葉倩時,這姑娘也是垂着眼,默不作聲地坐在角落玩手機。

遲譽保持着不動神色,在張明洲叮囑完後,他沒有直接離開,而是看向躺在床上的葉倩。

“葉老師,我能不能把你的寶貝學生借走一會兒?”

他的話一出來,坐在角落裏的人總算有了點反應。

葉倩早在他進來時就發現了兩人的不對勁,她揮了揮手,笑眯眯地趕着溫月澄:“月澄你出去吧,我要和你張老師過會兒二人世界。”

房門被關上的那一刻,遲譽颀長的身影站在女人面前,擡手拉住了她就要轉身的動作。

溫月澄烏黑的眼睛就這麽安安靜靜地看着他,遲譽沒松手,他一手插在白大褂裏,微微颔首:“溫老師,別生氣了。”

他什麽也不問,這樣直接的道歉讓溫月澄像是跌進了軟而無力的棉花堆裏,胸腔堵住的那一團無處可發。

遲譽将人帶到了辦公室,溫月澄看到他在進門前,還将門前的狀态改為了【休息中】

微亮的燈光灑落,遲譽總算松開了她的手,走進裏邊兒的休息室像是去取什麽東西。

溫月澄下意識地摩挲着手腕,那塊皮膚上似乎還留存着他的印記。

若是之前來到他的辦公室,溫月澄一定是緊張又雀躍的。

而那天之後,溫月澄就像縮回了殼中的烏龜。其實她知道這和遲譽沒關系,只是她還沒辦法調整好退縮的心态。

正胡思亂想着,溫月澄的臉頰突然一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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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倏地擡眼,黑白分明的眸子裏透着些迷茫。

遲譽的手裏拿着一罐粉色的牛奶,上面還挂着顆顆水珠,裏頭的草莓果肉分明,另一只手提着一個漂亮的粉色紙袋子。

他将東西放在溫月澄面前的桌子上,随後一腿屈地,先是将插好吸管的牛奶遞給她。

溫月澄看着男人黑漆漆的眸子,她怔了一秒,手在還沒反應過來時便已經接過了牛奶。

遲譽緊接着将袋子裏的東西拿出來,在看到兩個千層時,溫月澄喝牛奶的動作一頓。

一個綴着滿滿草莓果粒的千層,還有鋪滿抹茶粉,清香撲鼻的抹茶千層。

遲譽沒有直起身,他一手輕搭在膝蓋上,就着這個姿勢側頭仰視着她:“嘗嘗?”

溫月澄似乎猜到了什麽,她放下牛奶,面對兩個千層時,最終選擇了草莓的。

遲譽漆黑的視線一直落在她臉上,看着她一口接一口的動作,他輕聲問:“好吃嗎?”

溫月澄咬着叉子,微顫的睫毛掀起,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你能不能起來?”

遲譽也沒再蹲着,他起身,颀長高大的身影先是籠罩下了一片陰影,但很快,遲譽直接坐在了她旁邊。

“你怎麽突然做千層了?”

溫月澄垂眼,卻是沒有看向身邊的人。

她慢吞吞地吃着,而随着吃的動作,她粉色的舌尖無意識地舔了下唇瓣,光澤盈滿,顯得愈發紅潤,像顆可愛的櫻桃。

遲譽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睫,他喝了一口水,喉結上下一滾。

“再不做,我怕溫老師永遠不理我了。”

看着溫月澄放下了千層盒子,卻下意識又舔了一下唇邊甜漬的動作,遲譽的嗓音低醇好聽:“溫老師,對千層還滿意嗎?”

“...還可以吧。”

“還可以?”看着女人故意不看他的模樣,遲譽點了點頭:“行,那就是還沒哄好。”

溫月澄終于擡起了眼,她憋了半晌:“...我沒生氣。”

“哦——”遲譽拖腔拽調:“那就是覺得,我做的沒徐之毅的好吃。”

對于他莫名其妙地提到徐之毅,溫月澄一臉莫名其妙。她瞪了瞪眼,烏黑漂亮的眸子卻沒一點兒威懾力。

“遲譽,你在無理取鬧嗎?”

男人挑眉,沒否認也沒拒絕:“我只是想做千層給溫老師吃,奈何不符合溫老師的口味。”

溫月澄終于像是妥協般:“好吃的。”

遲譽像是不信,溫月澄都有些急了:“真的好吃的!”

見男人彎唇低低笑出了聲,她這才反應過來,他就是故意的。

遲譽知道不能再逗她了,他清了清嗓子,“溫老師,你不高興的樣子其實挺明顯的。”

從來沒有人這樣說過,溫月澄忍不住地擡起眼,“為什麽?”

“醫生的眼睛可能裝了雷達,你不高興的情緒,在我這裏即使只有一分,都能迅速反應。”

她以前,習慣了獨自消化情緒,也習慣了笑着面對別人,總是一副溫溫和和的模樣。

可就在剛才,他毫不猶豫地戳穿了她的僞裝。

遲譽的語氣有些像是在開玩笑,可那黑漆漆又深邃的眸子卻讓溫月澄産生了片刻的慌亂,心跳慌亂加速,讓她一時間有些分不清真切。

空氣陷入了冗長的安靜,溫月澄原本又想蜷緊手,腦中卻再次浮現他說過的話。

她只好拿起牛奶慢吞吞地喝了一口,随後垂眼:“真沒生氣,就是...前兩天被魚刺卡到了。喉嚨痛,不想說話而已。”

雖然隐瞞了一些,但這是事實,溫月澄确實又被魚刺卡到了,這麽多年,她還是不會吃魚。

聽完她的話,遲譽擰起了眉,“來醫院看過了嗎?怎麽沒找我?”

溫月澄頓了一秒:“你在忙,而且也不是什麽大事。”

遲譽看上去像是不太同意,“這也不是小事。”

兩人就這麽僵持了幾秒,最終是遲譽服下軟來,他聲音放輕了很多:“現在還痛嗎?”

“好多了。”溫月澄搖了搖頭,空氣滞了一秒,她看向眼前的人,像是做了一個決定般:“遲譽,其實我不喜歡吃魚。”

對于她突然提起的話題,男人隐在鏡片後的眸仁怔了一秒。

安安靜靜的辦公室裏,溫月澄很快垂下眼,她低低又重複了一遍:“我不喜歡吃魚的。”

遲譽很難描述他現在的心情,心髒像是被攥緊,有些難以喘氣,還彌漫着密密麻麻的刺痛。

“那你喜歡吃糖醋排骨嗎?”

在空氣陷入了一陣冗長的寂靜後,遲譽再度開口。

溫月澄怔愣地擡起眼,只聽他又道:“我記得上次在譚恕家,你夾了很多次。”

“最愛的菜,是糖醋排骨嗎?”

溫月澄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只見遲譽黑漆漆的眸子裏透着她從未見到過的認真。

“抱歉,我不知道你不吃魚。”

“溫老師。”他再度喊了她一下,溫月澄幾乎是下意識地嗯了一聲。

“我吧,其實廚藝真的蠻不錯的。”他語調雖然慢悠悠的,黑漆漆的視線卻一直未移開。

“我做的糖醋排骨很好吃,作為補償,我下次做這個給你,好不好?”

他的聲音清而淡,卻透着她根本沒辦法拒絕的溫柔。悶了好幾天的胸腔像是在此刻舒展開來,溫月澄彎唇:“好啊。”

看見她總算笑了,遲譽也勾唇:“對了,我讨厭吃茄子,不喜歡吃香菜。”

對于他突然的提及,溫月澄有些不解,雖然這些事她早就知道。

“溫老師以後要是不開心了,也可以帶我去吃我讨厭的東西,就當,懲罰一下我。”

溫月澄好笑又無語:“我才不會這麽壞。”

她這話一出來,遲譽卻沒否認。他低低嗯了一聲:“讓你吃不喜歡的魚,還卡了刺,是我的原因。”

“所以,溫老師壞一下也沒關系。”

葉倩出院時,張明洲還特地組局請大家吃了飯。

“葉老師,你也太不夠意思了,現在才告訴我們。”

範暄暄和郭融是在吃飯的前一分鐘才知道了她做手術的事情,葉倩大病初愈後,在他們面前也沒了往日裏那嚴厲的模樣,一直笑着哄兩個小孩兒。

遲譽今天穿了件休閑的黑色衛衣,黑發之下眉眼深邃,他正漫不經心地和張明洲說着話,期間溫月澄從外頭回來,她低頭敲了敲手機,下一秒,遲譽放在桌面的手機一亮。

他随意睨了一眼,在看到名字時,姿勢未變,一邊還應着張明洲的話,手卻已經拿起了手機。

Moon:【我剛才在外面碰到辛淺了,她問下周的校友會你去嗎?】

溫月澄似乎還沒注意到不對勁,他去不去,辛淺竟直接來問她了。

遲譽神色未變,他單手拿着手機:【應該去,你呢?】

Moon:【去呀。】

遲譽:【行,到時候我來接你?】

溫月澄才剛敲下一個好字,餘光間劃過一道陰影,只見剛才還三心二意和她聊微信的人擡起了手,止住了服務員要上菜的動作。

這道龍蝦羹是一位一罐,遲譽語氣極為自然:“她不用,她海鮮過敏。”

溫月澄有些懵,卻也是下意識地肯定了他的話:“我不用,謝謝。”

服務員将龍蝦羹撤走,兩人這才注意到突然安靜下來的氣氛。

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們,遲譽依舊淡然地靠着椅子,落在桌面的手還拿起了盞茶,垂眉輕抿了一口。

“師姐,我都不知道你居然海鮮過敏。”範暄暄最先憋不住,她瞥了好幾眼坐在溫月澄身邊的男人,一副想八卦卻糾結着開口的模樣。

許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葉倩終是笑着替她解圍:“別愣着了,今天老師請客,你們還這麽客氣啊?”

“這糖醋魚可是這裏的招牌,都嘗嘗啊。”

葉倩這麽一說,幾乎整桌的人都夾了一筷子,唯獨溫月澄,像是對魚興致缺缺。

郭融從範暄暄身側探出頭:“師姐,你怎麽不吃魚?夾不到嗎?要不要我——”

“她不吃魚。”

遲譽嗓音淡淡地打斷他,只見溫月澄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下頭發。

“嗯,我從小就不愛吃魚。”

她話一說完,只見坐在她身邊的男人拿起一旁的公筷,擡手夾了一塊色澤誘人的糖醋排骨。

順着所有人的視線,他輕輕放進了溫月澄的盤子裏。

“雖然沒我做的好吃,但味道也還行。”

這下,連碗筷碰撞的聲音都沒了。郭融一手還拿着筷子,他眨了眨眼,看上去有些呆滞。

溫月澄一點兒也沒發現身邊兩人的吃驚,她安安靜靜地咬了一口排骨,紅唇瞬間沾上了晶瑩亮漬。

郭融看着男人側眉,漆黑的視線就這麽落在溫月澄的臉上。

“怎麽樣?”他聽見遲譽問,在女人點頭後,他依舊沒有收回視線,“還要不要?”

郭融機械性地咬着嘴裏的東西,目光呆滞地搖了搖頭:“總算知道師姐的理想型為什麽不是大學生了。”

他聲音很小,只有坐在他身邊的範暄暄聽見了。

“為什麽?”

“真貼心啊,啧,我也學學,回去就這麽照顧姐姐。”

飯局結束時,葉倩還招呼着大家一起拍張合照。

她笑眯眯地站起身,将手機遞給服務員:“體諒一下我啊,現在拍照還能紀念一下,萬一突然走了,就看不到了。”

她的話一出來,在座的幾人接連起伏地道了不滿,過了好一會兒才安靜下來。

因為拍照靠得更近了些,遲譽的一雙長腿似乎無處安放。溫月澄忍不住彎了彎唇,一擡眼就撞進男人上挑的桃花眼裏。

“笑我?”

他低低對着她說,溫月澄還來不及辯解,服務員就招呼着大家看向鏡頭。

在轉過頭的那一刻,坐在身邊的人擡起了手,男人的長臂輕輕搭在了她身後的椅背上,一瞬間,屬于他的清冽薄荷香瞬間萦繞鼻尖。

溫月澄的手下意識地揪緊了裙擺,原本松松靠着椅子的背脊也有些僵硬。

這視角,就像是被他摟在懷裏。

溫月澄的心跳像是要撞出胸腔,也聽不清其他人說的話,卻敏感到能察覺他的每一絲動靜。

“好,大家一起看鏡頭笑一下哦。”

閃光燈亮起的那一刻,兩人齊齊擡起了眼。

鏡頭下,男人漆黑的眸子淡笑,他一手搭在身側的椅背上,修長白皙的手輕耷拉下來。

而與他靠得相近的溫月澄,彎唇淺笑,柔軟烏黑的長發落于肩上,透着柔和而安靜的美。

我女鵝也太容易被哄好了,遲譽便宜你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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