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肩膀
肩膀
“那她後來和你道歉了嗎?”
沈尋的聲音拉回了她思緒,溫月澄先是怔了下,随後搖頭。
那天放學後,溫月澄也沒有和家裏人說叫家長的事情。
溫父溫母是大學教師,他們從小就将女兒教得很好,即使她是被誤解,可溫月澄還是産生了一絲害怕,她怕他們失望。
她原本想第二天再去找戚芳芳解釋,可到學校時,先開口的卻不是她。
戚芳芳依舊淡漠的模樣。
“有沒有抄你自己清楚,這次是沒證據,希望你下次能把心思用在學習上,真的把成績提起來才行。”
她這樣輕飄飄的,好似極為大度地原諒讓溫月澄原本組織好的措辭像被潑了一桶冷水。
“她搞什麽?沒抄就是沒抄!怎麽還說這種似是而非的話。”
沈尋直接氣得跳腳,溫月澄擡起頭,她烏黑的眼裏像是有些迷茫,莫名問出了一句話:“萬一真如她所說,我抄了呢?你就聽我說說,就這麽相信我?”
沈尋更是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咱們現在也算是朋友了吧?我不相信你相信誰啊。”
不只是他,安語幾人也附和着。
溫月澄張了張嘴,莫名的,她鼻子有些發酸。
明明這件事已經過去很多年了,以前,也沒有人信她的。
而這幾人之中,只有遲譽一聲未吭,他的臉色好像有些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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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尋還推了他一下,“你說是不是啊?”
幾人的視線都朝他看了過來,遲譽擡起眼,觸上女人眼尾薄薄的紅色,他喉結上下一滾,開口聲音有些啞:“我以為她會和你道歉的。”
“什麽?”溫月澄下意識地問。
遲譽黑漆漆的眼睛沒移開,原本松松的手攥緊,骨骼分明,依稀能看到凸起的青筋,“後面幾天你家長沒來,我就以為,她是和你道歉了,這件事是過去了。”
“可沒想到,她是這樣說的。”
“所以你那天,是在幫溫月澄解釋?”許澤南像是想起了什麽。
辦公室的風扇嗡嗡作響,少女的背影清瘦單薄,遲譽收回了視線,可她那眼眶泛紅,卻又透着倔強的模樣在腦中揮之不去。
“老師,我這幾天在這裏練習競賽題的時候,有碰到過剛才那位同學。”
他并沒有直接離開,戚芳芳擡起頭,鏡框後的眼睛黑漆漆的看不出情緒。
少年颀長的身影就站在她面前,就連溫月澄的班主任也看了過來。
“你們單獨在這裏補習作業?”
許澤南抱着作業進來時,聽到的便是這句冷淡又透着猜測的話。
“我是來練習競賽卷的,她我不知道。”他聽見遲譽的聲音不疾不徐,“我只知道,她很認真。”
戚芳芳像是笑了,她扶了扶鏡框,面對眼前這個成績優秀的佼佼者,她語氣依舊和善。
“遲譽啊,作為老師,每個人的成績我都清楚,你還是太天真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天資聰明,是天才,溫月澄沒有那個能力。”
說實話,戚芳芳這樣的老師遲譽從小見到大,也太多老師誇他天才,有太多老師會偏心,他們也習慣了區別對待成績好與差的同學。
可這不應該。
許澤南正躊躇着開口,只見少年落在褲腿旁的手攥緊,他聲音清而淡:“有沒有那個能力,不是您靠經驗随意猜測的。”
戚芳芳的臉色已經冷了下來,只見遲譽緊抿着唇:“更何況,這世上從來沒有百分百的天才,是老師您,只看到了光輝而已。”
沈澤南那時候心跳都要滞停了,他知道遲譽家境優渥,是個天之驕子,但他平時向來尊重同學和老師,如今那麽和戚芳芳說話,女人的臉色幾乎是瞬間青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戚芳芳只是冷笑說了一聲知道了。
而從那天以後,他發現遲譽進出辦公室的頻率越高,他是幾個任課老師的心頭愛,只有沈澤南發現了這個異常。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那時的遲譽是在确認戚芳芳有沒有信守承諾,他在注意着,溫月澄有沒有被叫家長。
但少年終究存在天真。
秋日的風透着涼意,溫月澄的頭發被吹得有些亂,她卻沒有像從前般捋到耳後。
“為什麽?”她像是有些不解,烏黑的眸子就這麽直直看着他。
遲譽聽懂了她的意思,酒杯裏的香槟還漾着些波痕,他黑漆漆的瞳仁回視,清磁好聽的聲音像是随着晚風往她心底鑽。
“哪有這麽多為什麽。”
“因為是你,所以我相信你。”
“好了好了,不提她壞我們心情了。”辛淺抱着溫月澄的手臂,此時不遠處有人開始搗鼓着話筒,砰磁砰磁的聲音響徹在空氣中。
這類似噪音的聲音持續了許久,底下有人開始不滿。
臺上的人委委屈屈:“這設備好像是壞了啊。”
他掃視了一圈:“哎——遲譽!過來幫個忙呗!”
這麽多年,二班的人依舊記得,有事找遲譽,沒事也找遲譽。
遲譽倒沒拒絕,這大少爺終是舍得從椅子上起來,溫月澄看見他随手整理了一下衛衣的帽子,雙手插進兜裏,就這麽慢慢悠悠地朝臺上走去。
他對這些設備依舊熟悉,三下五下就調整好,只是那主持的同學卻沒放他下去。
“來都來了,遲譽,要不要唱首歌啊?”
作為學校的“名人”,他上臺的那一刻就抓住了許多人的目光,聽着主持人的話,底下的同學也開始起哄。
遲譽雙手還插在兜裏,他撩起眼皮,視線卻穿過人群,撞進了那穿着粉色針織衫的女人眼裏。
只見她眉眼彎彎,紅唇一張一合,像是也在附和着。
觸上他看過來的視線,她澄亮的眸中笑意愈發明顯,一點兒也不嫌事大。
唱一個。
他看清了她的口型。
遲譽就這麽輕笑出聲,漆黑的眸底蘊着些笑意。他接過話筒,坐在一旁的高腳凳上。
男人腿長,一腿輕屈踩在橫檔上,另一腿就這麽懶懶散散地點着地面,整個人松松垮垮地靠着椅背。
他單手敲了敲手機,藍牙裏的音樂緩慢響起時,他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吉他。
“騎騎單車,蕩蕩秋千
看看雲堆還要吹散幾遍
喔 不知不覺已走了多遠....”
遲譽的嗓音像是放了薄荷的檸檬水,清爽,幹淨,卻和這秋日的晚風極為搭配,慵懶,自在,又勾人心弦。
林宥嘉的《兜圈》,明明是首很遺憾的歌,卻被他唱出了透徹,又釋懷自得的感覺。
“路過了學校花店
荒野到海邊
有一種浪漫的愛是浪費時間
徘徊到繁華世界
才發現你背影平凡得特別。”
溫月澄安安靜靜地看着臺上的人,他垂眼彈着吉他,落日的餘晖灑在他身後,她莫名生出了些不真切的感覺。
她好像習慣了遙望遲譽,看着他閃閃發光的樣子,看着別人為他歡呼,而自己也只是臺下的觀衆一員。
時間一轉,他褪去了少年的稚氣,變得成熟,卻依舊耀眼。
只是這樣的人,會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與老師對峙,也會記得她那麻煩瑣碎的過敏源,會幫她擋住所有不喜歡的東西。
他有時耀眼到難以靠近,有時卻像是普通人一樣,靠她太近,會讓她産生一些無法抗拒的心動。
是了。
溫月澄不得不承認,她根本沒辦法不對遲譽心動。
無論高中還是現在,她還是,很喜歡,很喜歡遲譽。
辛淺原本想送溫月澄回去,可她還沒回答,便看到遲譽給她發了條消息。
遲譽:【門口等我。】
辛淺笑眯眯地收回了話,“有人送你,那我就不打擾啦。”
溫月澄還來不及多說什麽,這人就坐進了一輛紅色跑車裏,隔着車窗,郭融還朝着她打了一聲招呼。
“等很久了嗎?”
遲譽像是跑過來的,黑發被吹得有些亂,昏暗的燈光下,他眉眼依舊漆濃。
“沒有。”溫月澄搖頭,夜晚的空氣有些涼,她下意識地嗅了嗅鼻子,似乎夾雜着薄荷與酒氣。
“你找代駕了嗎?”
遲譽點頭,他垂眸看了眼手機,冷白的光線在他高挺的鼻梁處落下一片陰影。
“高峰期有點堵,可能要等會兒。”
溫月澄嗯了一聲,她跟着遲譽坐在一旁的椅凳上:“其實我可以送你的。”
觸上男人看過來的視線,她睜着一雙黑白剔透的眸子很是認真:“真的,我有駕照。”
“沒不信你。”遲譽輕輕彎了嘴角,他一條腿又吊兒郎當地翹起,“但也不能讓你送。”
聽着他的話,溫月澄蹙起眉,以為他是不相信自己的車技。
正要辯解幾句,只聽這人又慢條斯理地開口:“哪能讓女生送我回去。”
“有什麽不可以的。”溫月澄今天的膽子好像有些大,這反駁聽起來都有些硬氣。
“這麽晚讓你送我,等會兒再自己回去,不安全。”他清磁的嗓音像是飄在了空氣中。
“更何況,怎麽能讓溫老師做司機呢。”
“什麽司機,你不也老是送我嗎?”溫月澄有些不滿,只見這人竟閉起了眼,懶洋洋地溢出了一絲輕哼,“那不一樣。”
“哪不一樣——”
溫月澄的話就這麽生生頓在嘴邊,連呼吸都下意識地屏住了。
男人的頭就這麽突然靠在了她的肩上,他依舊閉着眼,突如其來的靠近讓溫月澄心跳加速,她咽了咽喉嚨,身體有些不知所措地僵硬住。
“好困,溫老師,借我靠一下行麽?”
兩人手臂相貼,溫月澄都不敢轉動脖子,她張了張嘴,聲音有些輕:“...你都靠過來了還問我。”
男人溢出了一絲很輕的笑意,溫月澄僵硬地一動,垂眼看到了男人彎起的嘴角。
他沒有再說一句話,保持着這個姿勢一動不動。
溫月澄也安安靜靜地任由他靠着,此時的道路上已經沒有什麽人,只剩遲譽的那輛阿斯頓馬丁還停在面前。
天色越來越暗,椅凳旁的路燈将兩人的影子拉長重疊。
溫月澄的脖子開始有些發酸,她小心翼翼地側過頭,只見他濃密柔軟的黑發觸碰在她脖頸處,男人閉着眼,鴉羽般的睫毛斂下了一小片的陰影。
他輕抿着唇,鼻梁高挺,五官的輪廓被光襯得愈發清隽分明。
溫月澄不知看了他多久,她小心翼翼用着氣音:“遲譽?”
男人沒有應一聲,他一動不動,好似真的睡着了般。
從剛才起,溫月澄幾乎沒有改變一點姿勢。她視線往下,卻發現男人翹起的長腿在不知何時已經放下,長腿微屈,黑色的褲子松松垮垮,與她的白裙子輕輕相靠在一起。
她下意識地舔了下有些幹澀的唇瓣,聲音依舊很輕,“遲譽,謝謝你呀。”
謝謝你那時候為我說話。
“還有——”
漆濃安靜的夜裏,溫月澄眼睫輕顫,她心跳像是要撞出胸腔。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敢小心翼翼,将那多年的暗戀袒露出來——
“遲譽,你不知道吧。”
“我喜歡你很多年了,直到現在,我還是好喜歡你。”
晚風像是接住了少女多年酸澀的暗戀,這一吹,就散落到了一些角落裏,也掀起了些久久未能平複的漾動。
而在溫月澄沒有看到的地方,遲譽的眼睫輕顫了兩下,裝睡得來的那絲困意也消失得一幹二淨。
寫這本時一直單曲循環的歌,林宥嘉的《兜圈》,分享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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