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噩夢

噩夢

“你不問我什麽嗎?”

回到房間後,遲譽幫溫月澄放好了洗澡水,他一句不提有關潛佑的事。

女人抿着唇,那秀氣的眉頭一直沒松下來過。

遲譽的手輕輕碰了下她的臉:“等你想主動告訴我的時候,再說。”

溫月澄的眼睫毛輕顫着,她嘴唇翕動,終是沉默着進了浴室。

燈熄滅的時候,溫月澄埋在遲譽的懷裏,她像是極其渴求着他身上的溫暖,想讓他将自己抱得更緊些。

遲譽耐心又溫柔地輕哄着,許是因為他在,溫月澄的呼吸逐漸平穩,只是抱着他的手依舊攥得很緊。

寂靜的夜裏,似乎還能聽到外頭的蟲鳴聲。

遲譽小心翼翼地松開了抱着女人的手,只見還閉着眼的人卻是下意識地又蹙起了眉。

他僵持了很久,在确定溫月澄沒有醒來的痕跡時,才動作極輕地下了床。

陽臺之外,遲譽漆黑的視線輕垂,手機冷白的光線在他臉上籠下了一小片的陰影,有些難以看清情緒。

在看完譚恕發來的資料後,他直接按了電話過去,另一只手下意識地想去摸煙,卻發現自己沒帶。

他答應了溫月澄,不會再抽煙。

譚恕似乎也還沒睡,他的聲音依舊沉穩:“加易開發商,知道麽?”

遲譽嗯了一聲,加易開發商是五年前突然創出來的一家,據說那創始人是暴發戶,行事極其嚣張,卻惹來了許多開發商的注意。

“每一筆合作投的資金都不少,而帶給合作商的效益也是極為客觀。”譚恕的聲音在那頭頓了頓,他輕笑了一聲:“這樣的開發商,一定是投資商最喜歡的。”

把所有利潤都獻給了投資方,而就在如此微薄的收益下,還能開發這麽多的大樓。

要麽,是加易錢太多,真的不渴求利益,是個真正沒有欲望的“善人”。

可這世上,誰會沒有欲望呢。人心不足蛇吞象,人的貪心,是最沒辦法計量的東西。

譚恕看着那似乎完美無缺的資料,愈發覺得有意思。

“潛佑,就是潛徐斌五年前找回來的兒子。”

“遲譽?”

身後的聲音輕輕的,遲譽挂了電話,只見溫月澄穿着淡薄的睡衣,隔着一道玻璃門,她緊抿着唇,烏黑的眸子緊緊看着他,眼睫也輕顫着。

他推開玻璃門,一陣冷氣随之湧了進來。

“怎麽醒了?”

他牽住溫月澄的手,卻發現她的手心有些濕潤。

“發燒了?”他下意識地碰了碰她的額頭,溫月澄搖頭,她上前一步,緊緊抱着他的脖子。

“做噩夢了。”

她的聲音很輕,還微微有些顫意。遲譽心底一陣難受,他将人抱了起來,溫月澄的雙腿極其自然地勾住了他的腰。

遲譽想将人放到床上,可今天的溫月澄格外黏人。她抱着男人的力度沒有松,埋在他頸窩處的腦袋還下意識地一蹭。

“我想抱着。”

“好。”遲譽順着她,溫月澄不說話,他就安安靜靜地陪着她。

扶在她腰間的手也輕柔地拍着,不知道過了多久,溫月澄的身體總算沒那麽僵硬。

“遲譽...”

“嗯。”男人應了一聲,空氣大約滞了兩秒,溫月澄的聲音有些顫:“我,我夢到張佑了。”

遲譽安撫着她的手一頓,她說的,不是潛佑,而是張佑。

在沒有轉學之前,溫月澄所在的高中是一所普高。

在一開始,她的生活和從前一樣。是班級裏普通的一員,每天都會去跳舞,到傍晚就去接月寧回家。

她雖然是藝術生,可和班級裏的同學關系也很融洽。直到那天,班級裏轉來了一個新同學。

在張佑來到班級的第一天,其他同學都好似有意無意地避着他。

許是因為他是時常混跡在街頭的小混混,也可能是因為他那看上去就不善的面色,眼皮壓着,眸光也是透着冷厲。

就算穿上了校服,也掩蓋不了他那狠戾與漠然。

班級裏的人似乎形成了默契,沒有一個人會主動和他搭話,就算是發作業時,也是默不作聲地放在他的桌上。

偶爾有同學嬉笑打鬧,一不小心撞到了他,都會立刻變了臉色,如同看見一個瘟神般躲開。

溫月澄對于張佑的到來沒太大感覺,她依舊認真聽課,好好跳舞,直到一個傍晚,她跳完舞回來,教室裏的同學都走的差不多了。

只剩一個人坐在了角落。

溫月澄沒想太多,她收拾好作業本,在背着書包走出教室時,一眼看到了守在校門口的那幾人。

那幾個人的模樣她曾經在街頭碰到過,一個個看上去都有些不善,他們曾經和張佑打架進過警局,這件事她聽同桌提起過。

溫月澄蹙眉,她原本想事不關己地離開,但走向樓梯的腳步終是一頓。

她深呼了一口氣,等回到教室時,那少年正慢吞吞地收拾着書包。

“那個..張佑?”

女孩試探的聲音讓他擡起眼,那冷淡沒有一絲波痕的瞳仁讓溫月澄心底一顫,她硬着頭皮:“外面好像有人要找你麻煩。”

她說完這句話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溫月澄到底是懼怕他的,直到第二天,那角落的位置沒有出現人影,她也決定不再多管閑事。

但在一周後,張佑重新出現在了教室裏。

而從那一天起,溫月澄事事不順,如同跌入了無盡的深淵。

先是她的作業本無緣無故地出現在張佑的桌子上,再是下課期間,張佑總會有意無意地路過她,時不時地會碰倒她的水杯。

溫月澄一開始還能說沒關系,但是次數多了,她蹙着眉将水杯放到了裏面。

而這些事情還沒停止。

在體育課,張佑的籃球會“碰巧”砸向她;

考試時,她的塗卡筆莫名沒了筆心;

做值日時,張佑明目張膽,又極為嚣張地将垃圾扔在了地上;

而每天放學,身後總有人在跟着她。

張佑就像是和她作對一般,将她平靜的生活擾得一團亂。

溫月澄繃着一張臉轉過身:“你要跟我到什麽時候?”

張佑側了側頭,似乎很無辜:“我在送你回家啊。”

“....不需要,還有,”溫月澄放在褲腿旁的拳頭攥緊,“我是哪裏惹到你了嗎?”

“怎麽會。”張佑說。

“那你這兩天一直針對我?”

“我那是針對你嗎?”張佑反問着,他黑漆漆的眼珠子讓溫月澄心底生起了一絲寒意。

“我那是在引起你的注意啊。”

“我是喜歡你啊,溫同學。”

“......”溫月澄宛如聽到了什麽可怕的事,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烏黑的眸子裏警惕滿滿:“你這根本不是喜歡,你這是惡作劇,甚至讓我覺得讨厭。”

聽着她的話,張佑竟然笑了。

“可我不這樣做,怎麽能引起你的注意呢?”

溫月澄覺得他的話好荒謬,“我不喜歡你。”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她轉身,幾乎像是逃一般地上了公交車。隔着透明的玻璃,她看到那男生仰着視線,漆黑一團的眸子裏勾着些笑意,卻無端滲出了讓溫月澄害怕的寒意。

而在之後,他的惡作劇并沒有停止。

班級裏的同學像是發現了張佑對溫月澄的“特殊”,都開始有意無意地遠離了她,生怕自己也遭到張佑的特殊對待。

溫月澄被全班同學孤立了。

每一天都有人用異樣的眼光看着她,猜測着她是不是和那個小混混有什麽。

而張佑的接近愈發明目張膽,揪着她的長發,或是在早上跑操時,裝作無意地撞到她,随後又好似善意地想拉她起來。

溫月澄在那段時間格外沉悶,她告訴了老師,可對于這個連家長都沒有的小混混,他們也沒有辦法。

就算給了他處分,張佑對這些事完全不在意,依舊我行我素。

溫月澄怕月寧看見他,這段時間都是沒有去接她。

溫家人并不知道她在學校發生了這件事,溫月澄本想忍着,忍到高中畢業,直到那天——

學校的舞蹈室,溫月澄練完舞時,發現房門從外頭被反鎖了。

她叫了好幾遍也沒人出現,而舞蹈室在十樓,她瞬間放棄了想要從窗戶出去的方法。

溫月澄被關了三個多小時,外頭已經是一片漆黑。她只能希望爸爸媽媽發現她的遲遲未歸,能來學校找她。

可是突然,門外傳來了清晰的腳步聲。

“溫同學,你還好嗎?”

張佑的聲音慢悠悠的,溫月澄警惕地站起身,門沒有被打開。

“沒出聲,該不會暈了吧?”他的語氣沒有一點關心,反倒透着些興奮的頑劣。

溫月澄緊緊盯着門縫的那道黑影,只聽張佑輕啧了一聲,緊接着,溫月澄就聽到了鑰匙轉動的聲音。

外頭漆黑的夜融入了舞蹈室的亮光,張佑一手轉着鑰匙,他挑眉吊兒郎當:“喲,怎麽不說話呢?”

溫月澄下意識地往後一退,男生的步伐也在靠近。

“怎麽樣,願意接受我了嗎?”

直到現在,溫月澄清楚是他将自己鎖着的。

看着越來越近的這張面孔,她心底的恐懼越來越深:“你要幹什麽?”

張佑依舊是一臉無辜,他彎唇,笑意惡劣:“當然是想和你,培養一下感情啊。”

溫月澄瞳孔微張,她抿着唇甩下一句神經病,只是才邁出了一步,她的長發突然被狠狠一拽,頭皮傳來鑽心的疼痛。

溫月澄痛苦地蹙起了眉,她被人拽倒在地,膝蓋也是狠狠撞在了地板上。

張佑的表情變得有些猙獰,他蹲下身,像是不解:“你這麽抗拒我幹什麽?”

“我是喜歡你啊,我只是想和你培養一下感情。”

溫月澄痛苦地閉起了眼,她扶着自己的頭:“可是我不喜歡你!”

“那你那時候,為什麽幫我,嗯?”

“別人都遠離我,只有你幫了我,這不是對我有好感,是什麽?”

因為他的話,溫月澄的呼吸有些急促。

她怎麽也想不到,就因為那次好心的幫忙,會換來這樣的折磨。

張佑的動作還沒停,他壓着溫月澄的肩膀,似乎想要脫她的衣服。

溫月澄尖叫着推着他,但少女的力氣終究敵不過他,在張佑就要傾身靠近時,她用盡全身力氣地咬向他的肩膀。

張佑吃痛地松開了手,溫月澄踉跄地爬了起來,她毫不猶豫地朝外頭跑去。

空無一人的教學樓裏,溫月澄不敢回頭,只能拼了命的往前跑。

直到她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爸爸!”

她害怕地抱住父親,溫父一下發現了她淩亂的衣領和頭發,溫月澄自幼堅強,從沒有在他面前哭得這麽害怕過。

溫父還想問着什麽,溫月澄卻全身顫抖,她拉着父親,只想快點離開這。

然而在這漆黑的道路上,兩人的身後傳來轟鳴聲,溫月澄像是有所預感,一回頭只見一輛黑色的摩托車直直朝着兩人沖來。

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溫父迅速拉着她往旁邊躲去。飛馳而過的摩托幾乎是擦肩而過,像是故意為之。

溫父心有餘悸地拍着胸脯,并不知道就是這個人在剛才企圖傷害她的女兒。

就在溫月澄以為他不會再來之時,只聽兩人身後砰的一聲。

那輛摩托車的輪胎還在轉動着,溫月澄看到張佑仰倒在地上,而他的面前,躺着一個血流不止的男人。

張佑撞死了人。

撞死的那個,還是曾經和他有過節的混混。

這件事在第二天就傳遍了學校。

除了對他的議論,因為溫月澄在場,有關她的談論也沒停止。

為什麽大晚上,她會和這樣一個混混在一起?

再加上往日裏張佑對她的特殊行為,不只是同學,就連老師像是也對她有了偏見。

溫月澄不明白,明明她也是受害者,明明她什麽都沒有做,為什麽都要怪她。

難道只是因為當初,她提醒了一下張佑。

難道只是他莫名其妙的“喜歡”,他瘋子一樣地想引起她的注意。

那段時間,溫月澄被孤立,被議論。即使她可以面無表情,裝作不在意他人的打量,可她還是開始整夜失眠,精神也越來越差。

籠罩在溫月澄的心底的陰影依舊沒有散去,家裏人心疼她,終是決定幫她辦了轉學。

到了江夏中學後,溫月澄的狀态才有所好轉,只是因為離得遠,她不經常回家。

在聽父母說,張佑被判了十五年時,溫月澄顫着眼睫毛,沉壓了她許久的石頭在那時才徹底掉落。

這麽久以來,她幾乎都快忘了張佑這個人的存在。

但沒想到,他竟然會提前出獄。不僅如此,他不再是曾經的小混混,反而變成了投資方,改了姓,利用女兒來接近她,甚至是——

漆黑寂靜的房間裏,溫月澄的聲音有些顫:“我沒想到,他居然會整容成你的模樣。”

明天上夾,更新時間在明晚11點後(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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