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寒寂

寒寂

江鹹把檀霄平放在了沙發上，試探着摸了摸他的臉頰，又立刻縮回了手。

檀霄的臉色倒是沒有太大的變化，就是身體的溫度實在冰得讓人吃驚。

江鹹發現自己因為害怕，手都開始有些顫抖。

于是他用左手抓住右手的手腕，強迫自己去探檀霄的鼻息。

良久，他才把手收了回來。

檀霄，好像沒有氣息了……

他不敢相信，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

怎麽會這樣？！

他不是說過自己是不死之身嗎？究竟是哪裏出錯了……

江鹹一時間腦子混亂極了，可看着檀霄死氣沉沉躺在沙發上的樣子，他逼着自己要抓緊時間振作起來想辦法。

鬼王不比其他人，現在應該不是叫救護車就能解決的。

“阿園？！”

屋裏沒人回應，它現在應該是在地府。

江鹹又給曲昭昭打去電話，無人接聽。

他又給甘池撥了過去，依舊是無人應答。

Advertisement

感覺到事情太不對勁後，他立刻把屋裏的空調關掉，又在檀霄的身上蓋了一條毯子。

沖出房門，江鹹直接往樓下跑去。

一口氣跑到到42棟後，他在電梯裏按下了負一層。

可當電梯再次打開時，他卻只看到了空空如也的地下停車場，根本沒有地府入口。

難道只有檀霄帶着自己才能進去？

就在他着急之際，兩個陰差從不遠處的牆壁中穿了過來，他們帶着一個鬼魂，此時正要往地府走。

江鹹趕忙跟了過去。

“帶我一起！”

兩陰差看到江鹹先是一愣，随後認出了他。

“江哥，老大呢？你自己一個人進去？”

自從知道在他面前不能叫嫂子後，地府一幫人便商量好了，不論年齡大小，見到江鹹都叫哥，畢竟尊敬一點總沒錯。

“就我自己，抓緊。”

那兩個鬼差不敢怠慢，腳下的步子加快了些：“江哥，跟上啊！”

前面頃刻間又出現了一片迷霧，江鹹跟着兩人從霧氣中穿了過去。

兩名鬼差走到望鄉臺時對江鹹道：“江哥，不好意思啊，我們得往這邊拐，你認得路嗎？”

江鹹：“你們去忙吧，我能找到。”

他知道辦公區就在28棟樓下，憑借着地面上的記憶，他摸索着向前走去。

就算曲昭昭和甘池不在那裏，也應該有其他人可以幫上忙。

剛來到孟婆橋邊，小骷髅突然從一個花叢裏跳了出來：“你怎麽來了？！”

江鹹沒空和它說話，只是問道：“這裏的人呢？”

小骷髅：“下班了啊！”

“這麽早？”

“是啊！有規定的，每周六下午放假，每個周一下午都不加班……所以你到底要幹嘛？”

“曲昭昭他們呢？”

“好像去酒吧玩了。”

“還有誰是管事的？”

小骷髅想了想：“甘池和魯晁也去了，只有孟姐姐嫌無聊，回去休息了。”

“她在哪，帶我去！”

孟霜休息的地方離奈何橋不遠，江鹹趕到時，她正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躺在門前的搖椅上刷手機。

“檀霄出事了，跟我來。”

孟霜平時懶得搭理這個老板，但看到江鹹的樣子，她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于是趕忙從搖椅上站起身，帶着他用幻行術直接來到了414。

小骷髅也飛速沖了回去。

看着檀霄躺在沙發上的樣子，小骷髅驚恐地飛到了他的身邊，連聲大喊着“主人”。

孟霜不喜歡它咋咋呼呼的樣子，讓它把嘴閉上。

小骷髅雖然很擔心檀霄，但卻不敢再發出一點聲音。

孟霜蹲下身來給檀霄把脈，随後又探了探他的額頭。

兩分鐘後，她站起了身，對江鹹道：“他冬眠了。”

江鹹：“？？？”

他是蛇嗎？！

而且這是八月份啊！

孟霜知道他在驚訝什麽，語氣冷淡道：“我是怕你聽不懂才這麽說的，他幾乎每年都會出現一次這種情況，幾天就能醒過來，我們稱之為寒寂。”

江鹹十分震撼，但得知檀霄沒有真正死去時，他心裏的石頭終于落下了。

“不過照你這麽說的話，這種情況會在冬天才會出現吧？”

“所以我覺得很奇怪。”

這時，曲昭昭電話也打了過來。

在得知檀霄的情況後，幾人立馬閃現回來。

他們看着檀霄這個樣子，皆是吃了一驚。

曲昭昭：“老大寒寂的間隔時間真是越來越短了！”

甘池卻皺眉道：“近些年只是每次縮短幾天，但大多數還是在冬天發生，這次竟然這麽早嗎？”

雖然這種情況讓人匪夷所思，但江鹹此刻更關心的是檀霄要怎麽辦。

曲昭昭：“就把他放在房間裏，到了時間他會自己醒過來的。”

江鹹：“……不需要人照顧嗎？”

曲昭昭攤了攤手：“他不讓我們碰，靠近都不讓。”

魯晁：“可不嗎，不僅在寒寂的過程中不讓，醒過來之後休養的那幾天也不讓。哪怕他自己沒辦法洗漱穿衣也不找人幫忙，也不知道是真潔癖還是假潔癖。”

江鹹：“……”

在自己老大病倒的時候還說這話，平時工資扣的也不虧。

甘池卻解釋道：“別瞎說，老大不讓人靠近，是因為以前在進入寒寂之後控制不住身體散發的煞氣，傷了前來服侍的侍從。”

煞氣……

江鹹不懂：“他的體內不應該是靈氣嗎？”

檀霄每次都是說将靈力傳給自己，從未說過他的體內還有煞氣存在。

“其實能夠維持我們生存的最重要的還是煞氣，這是每個鬼都有的。”甘池解釋道，“只是能夠同時擁有靈力的鬼少之又少，老大是靠自己一點點修煉出來的。”

“正是因為靈力和煞氣同時存在，二者之間總是會存在你強我弱的時候，老大的身體會受到影響，這種每隔一段時間的寒寂就是他修複自身的時機。”

那這麽說，這并不是什麽壞事。

“可煞氣已經足夠讓你們很強大了，檀霄為什麽還要修煉靈力？”

甘池：“煞氣能制服惡鬼，但也會傷人。老大覺得，只有純正的靈力才能毫無損傷地幫助到普通人。”

江鹹再次看向沙發上一動不動的檀霄。

曲昭昭：“別看他平日裏口口聲聲說着讨厭和人類接觸，實際上心軟着呢！”

就在這時，幾個鬼差把冰棺擡了上來。

曲昭昭她們把冰棺底部的暗紋綢緞平鋪整齊，又命幾人把檀霄擡起來放了進去。

她嘆了口氣：“老大不在，這幾天又有的忙喽！”

魯晁無不擔憂道：“老大這次寒寂提前也太多了，這麽反常，他不會……再也醒不過來了吧？”

曲昭昭重重拍了他一下：“不會說話就閉嘴！”

小骷髅也沖上前去用豆子大小的拳頭不停地捶打他：“呸呸呸！主人不會有事的！”

魯晁辯解道：“我只是擔心而已，又不是詛咒老大！”

甘池：“我猜，這種情況應該是近期信徒減少，導致地府能量場越來越弱的緣故。”

曲昭昭疑惑：“那為什麽我們沒事啊？”

甘池：“自地府形成以來老大就存在了，他和地府幾乎是一種共存亡的狀态，我們只是在這裏打工的，受到的影響當然比不上老大。”

魯晁擔憂道：“照這樣下去，咱們地府是不是總有一天會消失啊？！”

曲昭昭又剜了他一眼。

孟霜則抱起雙臂無所謂道：“消失正好，這破工作幹了幾千年早就煩死了。”

魯晁：“別啊，你不幹了我怎麽辦？！”

孟霜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別整天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看着煩！”

魯晁委屈閉嘴。

曲昭昭則黯然神傷：“哎，地府要是真沒了，咱們還能去哪呢？”

幾人有的在擔心未來，有的在抱怨工作，江鹹卻沒心思去聽。

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檀霄身上。

冰棺裏的人此刻毫無生機，光是看着就讓他十分擔憂。

他打斷幾個人對未來的猜想，問道：“你們确定他能好起來吧？”

曲昭昭撇了撇嘴：“不出意外的話可以。”

江鹹心下一沉：“還會有意外情況嗎？”

曲昭昭嘆了口氣：“這次的寒寂提前了這麽久本身就是個意外，難保不會有其他狀況發生。”

江鹹望着雙眼緊閉的檀霄，心中升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情緒。

小骷髅更是抱着檀霄的胳膊哭了起來。

孟霜掏了掏耳朵，呵斥道：“行了，人沒事也被你哭出事來了！”

小骷髅立馬停止了大哭，飄到冰棺上方，委屈巴巴地抽泣起來。

這時甘池拍了拍江鹹的肩膀，安慰道：“別擔心，地府目前還在正常運行，老大不會有事的。”

江鹹點了點頭，心情卻絲毫沒有放松下來。

幾人臨走時告訴他，一定要離這個冰棺遠一些，不然可能會受傷。

江鹹應了下來，等其他人走後，他和小骷髅都趴在冰棺前看着檀霄。

“阿園，你說你的主人這次什麽時候能醒啊？”

小骷髅聲音啞啞的：“不知道……”

它回憶起檀霄以前每次進入寒寂的樣子，不由害怕起來。

“主人以前兩三天就能醒的，可近些年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候甚至要六七天，這次又提前了這麽久……我怕，我怕他……”

江鹹摸了摸小骷髅的頭，安慰道：“不會的，時間長只能說明修複的慢而已，他一定會醒來的！”

小骷髅抽泣着點了點頭，眼巴巴看着檀霄，對江鹹道：“我身體裏的蝙蝠血需要地府陰氣的滋養，否則會幹涸的……我不在的時候你一定要幫我照顧好主人。”

江鹹點了點頭：“放心吧。”

小骷髅：“我明天一早就來！有什麽事你一定要及時和曲姐姐她們聯系！

“還有，你也要注意安全！”

江鹹又摸了摸他的頭：“去吧，我會注意的。”

小骷髅慢悠悠地從冰棺前離開，抹着眼淚飛向窗前，依依不舍地跳了下去。

江鹹伸手摸了摸檀霄的臉頰，起身将沙發上的毯子拿過來蓋在了他身上。

“好好睡一覺吧。”

他拿出手機給霍明壽打去了電話。

“老板，我從明天開始請十天年假。”

霍明壽那頭沉默了片刻，問道：“是出什麽事了嗎，怎麽一下子要把所有年假都請了？”

江鹹：“是有點事需要處理。”

霍明壽沒再多問，只是道：“行！反正你馬上要調來的這個崗位也很清閑，而且這個月沒太多活要做。”

江鹹緊緊握着手機，對霍明壽道：“對不起啊老板，我才剛轉正就請這麽久的假，不知道別人會不會有意見。”

霍明壽“啧”了一聲：“誰的一生沒有幾次重要的事要去做，工作又不是生活的全部！你的工作有我和章嘉頂着，沒人敢說閑話！”

他說完這些，語氣又溫和了些：“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一定要開口，別自己扛，知道嗎？”

江鹹“嗯”了一聲。

“老板……謝謝你！”

挂了電話之後，江鹹出門買了個席子，随後又從自己房間裏抱出了兩床被褥，在冰棺旁打了個地鋪。

他想守着檀霄，雖然知道沒有人會來傷害他，但只有這樣他才能安心一些。

洗漱之後，他回到房間給有錢添了足夠的糧食和水，随後把自己從小到大收藏的所有辟邪物件兒都拿了出來，在地鋪周邊足足擺了一圈。

不就是煞氣嗎，他又不是沒被傷害過！

再說了，自己的這些辟邪物件都是個頂個的管用，如果只是檀霄無意間迸發出的煞氣，這些東西應該能頂得住。

他又看了檀霄一眼，随後鑽進了自己的被窩。

可能是早上檀霄那碗湯太管用了，導致即使他昨天半夜才睡，現在依舊是精神滿滿。

沒什麽事做的他打開手機游戲，準備把小黃喂一下。可剛點進去，他就看到了小黃和大橘的飽腹值均為九十多。

旁邊還有一個提示。

“您的鄰居檀小笑在昨天夜裏幫您喂了寵物，快去謝謝他吧！”

江鹹還以為他會覺得這個游戲無聊，沒想到自己不在的時候他倒是玩了起來。

接着他又出門去看江小仙有沒有在偷懶。

只見江小仙又捧着小人書在看，只是奇怪的是，旁邊的地上還有多了好幾本！

自己明明為了獎勵他只給他買了一本，多出來的……不會也是檀霄給買的吧？

他點開儲物櫃時，發現了江小仙藏起來的各種吃食……

點擊一下，上面果然顯示是檀小笑送的。

江鹹無奈笑了笑，一邊覺得檀霄可愛，一邊又思緒回轉，擡頭看了看高高的冰棺。

室友一定很快就會醒過來的，一定……

*

第二天清晨，江鹹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從地鋪上蹦起來查看檀霄的情況。

他狀态和昨天差不多，依舊是安安靜靜地躺在冰棺裏，可就是這種毫無變化，才更讓人心裏沒底。

小骷髅早早就過來了，但是也只待了一上午便又得回地府補充陰氣。

江鹹則出門買了些蔬菜和肉回來，又從手機上找了些食譜，跟着學了起來。

他們說了，檀霄醒來之後還要有幾天的休養時間，自己一定得學會做些營養餐。

一開始他沒敢切太多肉，生怕做不好浪費。

事實證明，他的擔心是對的。

好好的冬瓜排骨湯，冬瓜和枸杞煮得太爛，又因為水加少了火開太大，糊在一起之後簡直不像給人吃的。

他痛定思痛，重新抄起了菜刀，找了個更詳細的食譜跟着做了起來。

這次看起來好多了，不過味道卻不太行，應該是除了鹽之外其他調料放得太多了。

沒事，再來！

在第三次盛出排骨湯時，他小心翼翼嘗了一口，發現終于對味了。

于是他把這個食譜收藏起來，以備過幾天之後使用。

他端着排骨湯放到冰棺的邊沿，一邊吃一邊對檀霄說着話。

“室友，你可得快點醒過來，冰箱裏那些超級貴的食材我可不會做，時間久了就要過期了。”

“這幾天我會多學幾個菜，雖然不能保證讓你頓頓不重樣，但是也得讓你三餐都能吃到不同的。”

“還有你們地府的人都可擔心了，你不早早醒過來，他們怕是要在孟霜的帶領下辭職不幹了，哈哈哈……”

江鹹一邊碎碎念，一邊吃着碗裏的菜。

一不留神，筷子沒夾緊，一塊冬瓜落到了檀霄的臉上。

江鹹：“……”

我錯了！

他趕忙拿紙巾幫他把冬瓜捏起來，随後又仔細給他擦了臉。

此時他竟然有點慶幸檀霄沒有意識，不然自己真的要鑽地縫裏去了。

他再不敢趴在冰棺前吃飯，老老實實回到餐桌前把菜炫完，又開始做起了家務。

然而這麽勤奮，只是他不習慣自己放了這麽長時間的假而已。等大致把地拖了一遍之後，他就再也不想動彈了。

果然還是躺着舒服……

他本來還想繼續在地鋪裏躺着，可一想到就他一個人還需要開着客廳的空調太浪費，于是就打起了冰棺的主意。

關掉空調，踏進冰棺，他在檀霄身邊睡了下來。

這樣既不用一次次起來查看他，又能省一筆電費，何樂而不為？

*

就這樣過了四天，檀霄都沒有任何異常，而江鹹也學會了幾樣菜。

每次看到檀霄的臉，江鹹都會覺得他很快就會醒來，于是心情也比之前放松了許多。

而一放松下來，前幾天缺的覺就開始起了作用。

他側過身子，一只手輕輕拍着檀霄，卻漸漸把自己給哄睡着了。

半下午的時候，江鹹突然從一陣錯愕中驚醒。

他睜開眼時發現自己的腦袋撞上了冰棺的岩壁，此時正生生地疼。

可他顧不得這麽多，因為他看到一旁檀霄臉色已經開始發青，身體也開始莫名地抖動。

和甘池他們描述的一樣，江鹹意識到，這種情況應該就是檀霄在散發體內的煞氣。

他趕忙踏出冰棺，準備拿幾個辟邪物件兒防身，可就在他戴上朱砂手串，将玉貔貅揣進兜兒裏時，卻又瞥見了檀霄的樣子。

檀霄雖然睜不開眼睛，但從緊皺的眉頭和顫抖的身子來看，他此刻是十分痛苦的。

而且他的身體抖動越來越劇烈，臉色也再次由青變為慘白，他的頭也因為抖動劇烈不停地撞着冰棺，陣陣悶響讓江鹹的心都跟着揪了起來。

他管不了這麽多了，随手又拿了幾件床鋪周圍的辟邪物件兒揣進懷裏，随後再次踏進了冰棺。

檀霄的身體抖動幅度漸漸沒那麽大了。

江鹹用自己的雙臂緊緊摟住了他。

他此刻仿佛能體會到檀霄的痛苦，也感受到了檀霄每次在進入寒寂的時候有多麽的無助。

此時他只是輕聲安慰着：“別怕，別怕，我會守着你……”

懷裏的辟邪物件兒似乎感受到了很重的煞氣，不停地震顫着，可江鹹卻死死地摟住檀霄沒有松手。

不知過了多久，懷中的檀霄終于徹底安靜了下來，臉色也漸漸恢複如常。

江鹹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濕了，因為煞氣的侵蝕，他整個人也有些虛脫。

看着檀霄沒事了，他臉上露出了一抹笑。

下一秒，他便沉沉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