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不會讓你消失

不會讓你消失

檀霄疑惑看向江鹹，江鹹則瞪大眼睛看向段绮文。

“你說……我？！”

段绮文在破爛的衣服裏摸索了一陣兒，掏出一個香囊一樣的布袋，捏着一角從裏面抖落出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

雖然縮小了，但江鹹還是認出來它是電影院見到的那個霧面鬼。

它像一個發了黴的饅頭落在地上，可憐兮兮地躲在了檀霄腳踝後面。

段绮文指着黑饅頭對江鹹道：“它，是你的東西。”

江鹹：“……”

“老板娘，話不可以亂說啊！”

段绮文看着江鹹的臉，又開始變得疑惑。

她的頭發打了許多結，臉也像是打了結，擰巴了起來。

“老板娘……”

她的眼中又重回混沌，嘟哝道：“我不是老板娘啊，誰是老板娘……”

說着，她又捧起地上縮成一團的霧面鬼，放在手中托舉起來。

“它是你的寵物，你忘了嗎？”

江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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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會把這種黏糊糊的東西當寵物啊！”

霧面鬼：“……”

嗚嗚~

随後，段绮文的眼睛突然看向檀霄，恍惚了幾秒後，她的臉上突然露出了驚恐的神色，扔下手中的布袋就朝着反方向跑去。

兩人跟上她時，她已經躲在了那個茅草搭建的小院子裏。

大黑狗并沒有咬她，她便躲在了大黑狗的後面，瑟瑟發抖。

江鹹：“她怎麽突然這麽怕你？”

檀霄搖頭，他現在還沒弄清楚情況。

“先等劉永的消息吧。”

二十五年前，也就是江鹹的轉世記錄被改的前兩年。

一般投胎轉世需要等上兩年左右，如果那個人真的是江鹹的前世，那說明所有的事都是在他臨死的時候做的。

更改記錄就是為了不讓別人發現他現世的行蹤。

段绮文自殺後來到地府，溪川宗把江鹹的魂體帶走，江鹹魂體中的煞氣來源……這些事現如今還是無法串聯在一起。

他撿起在身後默默跟着的霧面鬼，捏在手中問道：“她是在哪兒找到你的？”

霧面鬼瑟瑟發抖：“您讓我在地府附近到處逛逛，說之前教我幻術的人可能會來找我，但是我還沒逛多久就被她給逮到了……”

“你之前認識她嗎？”

霧面鬼努力搖晃着身子：“沒有，但是她和那個人一樣，身上都有那種奇怪的味道。”

段绮文也說了“我們”，如果唆使劉永修改記錄和教霧面鬼幻術的是同一個人，那現如今就至少還有兩個人為了那個神秘的事情努力着。

江鹹詢問：“什麽味道？”

霧面鬼有點激動，但卻不知道怎麽形容，只是道：“我對味道很敏感，她和那人身上都有同一種味道，很奇怪，我從來沒有在其他人身上聞到過！”

“那她抓你做什麽？”

霧面鬼：“我也不知道……我原本在地府溜達，可突然餓了，就想着上來吸一點陽氣，可沒想到那個女人跟了上來，抓到我就往布袋裏塞！”

江鹹：“……好像撿破爛啊。”

霧面鬼敢怒不敢言。

“你繼續在地府附近逛，說不定還能遇到她的同夥。”

教它幻術的那個人應該不簡單，如果他也像段绮文一樣腦子不正常，他們是下不了這麽大一盤棋的。

回去的路上，江鹹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我該不會真的是那種，謀劃多年，想着一舉取代你鬼王之位的大反派吧？”

檀霄看了他一眼，眉眼帶笑：“還真說不定。”

江鹹：“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你會殺了我嗎？”

檀霄搖了搖頭。

“我舍不得，”他認真思考了一下，“我大概會把你給囚禁起來，看着你不讓你做壞事。”

江鹹也笑了笑，他如果真有那麽大本事對地府造成威脅，也不會差點被江鶴軒給害死了。

不過他還是幻想道：“如果我真的擁有像你一樣的超能力，一定半夜偷偷潛入那些壞人家裏，把他們揍上一頓。”

檀霄笑了笑：“那麽多人，你怎麽揍得過來？”

江鹹一想也是，不過先把自己讨厭的人給揍了也行！

時間還早，一陣天馬行空的想象之後，他突然決定去廠裏看看。

自己最近上班很忙，有些事只能和關創他們打電話溝通，可食品廠剛開業不久，有些東西電話裏是說不清楚的。

“我送你。”

“不用了，”江鹹道，“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我自己去就可以。”

“我不覺得麻煩，”檀霄盯着他的眼睛道，“現在相較于處理地府事物，我更喜歡和你待在一起。”

他說話的語氣平淡，卻讓江鹹心跳加速，不知道該如何應答。

江鹹快步往前走去，檀霄也悠閑地跟了上去。

最終他還是決定自己過去，檀霄要把車鑰匙給他，他卻只要了那輛老皇冠的。

跑車他開不慣，萬一剮蹭了他也心疼。

檀霄望着江鹹離開的背影，站在窗邊抱起了手臂。

他現在幾乎能确定江鹹并不讨厭自己和他親密接觸，這就說明，自己還是有機會的。

食品廠占地面積不大，但是從裏到外的裝修都是比較高端的，機器設備也都是比較先進的，他們把大多數錢都花在了這個上面。

工廠分兩部分，前面是辦公樓，後面是生産車間，他們沒有江寧集團的生産規模大，員工也比他們少得多，目前還不需要把公司和工廠分離。

這樣一來，關創他們也可以及時觀察車間的情況。

江鹹來到關創辦公室的時候，殷瑞正拿着一張采購單和他争論。

“都是同一個産地，東西也差不了多少，你幹嘛這麽軸呢？”

關創嘆了口氣：“你冷靜點想一想，如果東西真的都一樣的話，成本會差這麽多嗎？”

“小孫已經去調查了，質量真的差不多！”

這時江鹹在他背後開了口：“殷叔，他是口頭告訴你的，還是把資料整理出來了？”

關創擡起頭，有些驚訝：“小江，你來了？”

江鹹點頭。

殷瑞見關創說不動，立刻過來勸說江鹹：“當然是有資料了，資料我都給他看了，哎……他就是倔脾氣！”

關創已經不想說話了，他對江鹹道：“我始終覺得要用就用最好的，我們做的是輕食，一般都是年輕人在買，如果出了問題，口碑很容易一落千丈！”

殷瑞氣笑了：“咱們這個小廠哪來的口碑？我知道你想用好東西，但是也要考慮一下能不能長久幹下去吧，就這樣揮霍，還沒等口碑立起來咱們廠子就倒閉了！”

江鹹安撫道：“關叔也是怕出問題，殷叔……那些資料，可以給我看看嗎？”

殷瑞指了指桌子上被關創放到角落的資料：“都在這兒了！”

江鹹拿起來翻了翻，幾分鐘後，他點了點頭：“如果看資料的話，确實差不了太多。”

殷瑞像是勝利了一般：“看吧，我就說！”

可江鹹卻又道：“但我覺得這份資料好像有點問題。”

殷瑞一愣：“哪裏？！”

江鹹指了指第一頁和第三頁的圖片：“一個是A産地的，一個是B産地的，是嗎？”

殷瑞點頭：“是啊。”

“兩個産地在我們符城兩個相反的方向是吧？”

“沒錯，怎麽了？”

“那為什麽A産地種植園區裏的工人會跑到B産地去？”

“啊？”

殷瑞趕忙接過資料，仔細看了許久才發現問題。

拍攝照片的人似乎過于專注田裏菜品，換了不同角度拍，卻沒發現把遠處的工人也拍了進去。

雖然只是在角落裏，但他還是看出标在B産地的圖片裏，那些工人穿的明明是A産地的工作服！

“這……這是怎麽回事？”

殷瑞發現一張圖片有問題後，又趕忙看了B産地的其他幾張照片。

結果發現他認為長勢比較好，呵護比較精心的那些蔬菜基本上全是A産地的！

好家夥，這是來了個偷梁換柱啊！

他氣不打一處來。

很快，孫杉就被叫到了辦公室。

只有二十來歲的小夥子看到屋子裏的三個人，緊張地退到了盆栽旁。

“老，老板，找我有什麽事嗎？”

殷瑞把資料摔在了他身上：“說說，這是不是你幹的好事！”

孫杉抱着文件吓得說話都不利索了：“殷，殷總，我……這不是我……”

看着殷瑞目光，他害怕極了，還沒等對方再次問出口，他就自動招了。

“這……其實是趙總讓我做的……”

“趙文安？”

他們互相對視了幾眼，讓孫杉出去，随後給趙文安打了個電話。

對方正在外面談商戶，接到電話後無所謂道：“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還不是因為老關太固執了，勸也勸不動，總是要好的要好的，蔬菜而已，都是地裏長出來的，不都一個樣！是我讓小孫這樣做的，出了什麽問題找我！”

眼看關創又要生氣，江鹹一把将手機從殷瑞手中拿了過來，道：“趙叔，您先忙，這件事我們回來再說。”

關創嘆了口氣：“小江，你知道的，這些蔬菜類的東西一般都是直接提供，不像其他東西煮熟後可以殺死大部分細菌，這東西要是把控不嚴格很容易造成不好的影響。”

殷瑞一開始也不知道這資料被動了手腳，如今才意識到做事不能這麽焦躁。

他看着那張采購單，道：“那還是按這個來吧？貴點就貴點，也總比被顧客吃出來問題要好得多。”

江鹹點頭：“現在不比以前，質量一定要嚴格把關，不然只要一個人曝到網上，就會對我們産生很大的負面影響。”

他和兩人聊了一會兒天之後，又去樓上逛了一圈，最後在王劼的辦公室前停了下來。

聽到敲門聲，王劼從電腦屏幕前擡起頭來，看到江鹹後笑着打了聲招呼。

“江總，來啦！”

江鹹：“都是同學，你還是叫我名字吧！”

他在王劼旁邊坐了下來：“在這兒工作還适應嗎？”

對方點頭：“挺好的，就是一開始工作任務有點多，經常加班就是了。”

“剛開始就是這樣，多辛苦一些，以後升職了也可以帶帶別人嘛。”

王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升什麽職啊，現在這樣我就挺滿足了。”

江鹹卻道：“我可聽說了，公司所有的網絡維護都得靠你一個人撐着，我正考慮幫你申請加薪呢。”

王劼有些驚訝：“這……合适嗎？”

江鹹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實我還是很感激你願意來這裏工作的，只是現在廠裏哪哪都需要用到錢，工資暫時還發不了太高，等以後掙到錢了，絕對會把這段時間的給你補上。”

如果是其他老板這樣說，王劼一定會覺得是在畫餅，可江鹹語氣格外真誠，他也願意相信他。

“江……”他突然停住，“你比我大幾個月，我叫你哥可以吧？”

江鹹點了點頭。

“江哥，我最近設計的公司宣傳單頁，你看怎麽樣？”

他打開了一份文件展示給江鹹看。

江鹹看到圖片時眼前一亮，由衷誇贊道：“專業水平就是不一樣！”

王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還有一些細節沒敲定，等弄好了我再發給你們！”

“對了，江哥，你最近聽到江鶴軒的消息了嗎？”

江鹹不知道王劼為什麽突然提起他，搖了搖頭。

王劼悄聲道：“聽說他最近的房子要開始銷售了，只不過他的身體出了點問題，好像最近正在住院。”

難道張沉年給他們使的絆子生效了？

江鹹心道真是可喜可賀，表面卻依舊平靜：“具體是什麽病知道嗎？”

王劼神秘道：“我只聽說症狀像中邪，還把去看他的方婉婷給傷了。”

江鹹挑眉。

王劼嘆道：“這或許就是報應吧。”

江鹹笑笑沒說話，和他告別後又去生産車間逛了一圈。

車間分工不同，有的直接處理蔬菜，做成蔬菜沙拉半成品提供給輕食店，還有的生産熟食，打包好之後運到商店或者在網上賣。

蔬菜半成品由于不好保存，只能提供給附近地區的店面，他們的目标當然不止如此，所以那些生産熟食的車間要比生産蔬菜的多幾個。

趙文安回來後，幾人一起去食堂吃飯。

看着他挑挑選選，最終把一些色澤鮮亮的西蘭花和青甘藍撈到了盤子裏，又挑了一個鹵得剛剛好的雞腿。

江鹹笑了笑：“趙叔，你還是顏控啊？”

趙文安：“哈哈哈，是啊，這些看起來養眼，一定比其他的好吃一些。”

落座後，江鹹才道：“對啊，這麽點差別我們都能看出來，那些經常吃輕食餐的年輕人應該也能看出來吧？”

趙文安眉頭一皺，算是懂了他的意思：“小江，你這是給我上課來了？”

江鹹臉色未變，只是道：“趙叔，我們一開始的目的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把食品廠辦好，這期間矛盾和争吵是必然有的，但千萬不要讓情緒影響決策。”

殷瑞因為被他給騙了，此時也有些不舒服：“人家小江年紀輕輕都懂得的道理，我們倒是像小孩兒鬧矛盾一樣！我看就按他倆說的，咱們就買最好的東西！”

關創也道：“你吃飯能吃出好壞，人家就吃不出？咱們不能把消費者當傻子啊！”

他們三個說完後，趙文安還想再說明自己的想法，可卻又覺得已經沒必要了。

江鹹道：“趙叔，我知道你是為了替工廠節省成本，但是我們剛開業，樹立信譽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趙文安嘆了口氣：“你們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我還能說什麽？來，吃飯吃飯！”

……

回去的時候，江鹹從車窗外看向了江寧集團設在附近的工廠，至少比他們的大了五倍，只是在江鹹眼裏，它現在更像個被抛棄的老人，如今只是在茍延殘喘而已。

他想起小時候江文德經常帶他去廠裏“視察”，還會教他許多關于機器運作的知識，他一點點記下來，眼中卻沒有獲得新知的驚喜。

每當這個時候江文德總是嘆氣，說自己和他不親近，但随後又像是自我安慰一般道：“等你長大了就知道爸爸的一片苦心了。”

他沒有等到自己明白他的“苦心”就死了，只是江鹹并不覺得遺憾。

一切都是他自己選的，他就應該承擔所有的後果。

*

秋意漸濃，距離江鹹換魂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可劉永那邊卻一直沒什麽動靜。

期間檀霄去找了段绮文幾次，她又恢複了以前那種瘋瘋癫癫的樣子，就連帶着江鹹去她也什麽都不說了。

張沉年看着玻璃罩中的魂體，對兩人道：“現在煞氣還是很重，雖然他的身體已經養得很好了，但這麽強的煞氣不好控制，萬一……”

檀霄：“我可以幫他。”

說着，他摸了摸江鹹脖子後面的印記。

張沉年徹底驚了：“傳身咒？！”

他再沒有其他的話，只是朝檀霄豎起了大拇指。

純愛戰神也不過如此了。

這家夥不想談戀愛的時候，幾千年來一個人都不碰，這剛遇到合心意的，就恨不得把自己的命都交出去。

真不知道該說他傻還是該說他軸。

“行吧，最後幾天了，把那些藥草泡完就正式開始作法換魂。”

江鹹談不上緊張，但也是有些擔心的。

萬一自己承受不住那些煞氣死掉了，檀霄是不是也會受重傷？

離開張沉年的大殿後，江鹹對檀霄道：“這傳身咒，有解開的辦法嗎？”

“你要做什麽？”

江鹹說出了自己的擔憂，檀霄卻停住了腳步，認真看向他：“有我在，不會讓你死的。”

“我是說萬一，萬一我真的不小心死掉了，傳身咒解開你就不用受到牽連了……不然你們地府怎麽辦？”

檀霄張了張嘴沒有說話，随後往前走去。

江鹹趕忙跟上：“你是生氣了？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着把傷害降低到最小化而已。”

檀霄這才再次停下腳步。

“死亡在你心裏這麽無足輕重嗎？”

江鹹一愣，擡眸望向他的臉。

“不，不是……”

檀霄語氣也不似之前那般平靜，似乎是想讓他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因為換魂失敗而死掉，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你這個人存在了？”

江鹹有些被他的語氣和眼神吓到了，結結巴巴道：“我，我知道的。”

檀霄眉頭緊皺，臉色又陰沉了一分：“所以你還是覺得無所謂嗎？”

江鹹先是勸他不要生氣，随後又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人總會生老病死的，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我本來就只能活到三十歲，如今換魂也算是賭一把，要是結果不盡如人意也是沒辦法的事嘛……”

誰知檀霄突然用雙手握住了他的肩膀，力道大到讓江鹹想要逃脫。

可再看向檀霄的眼睛時，他又怔住了。

他的眸光中似乎隐藏着許多情緒，有些江鹹可以看得懂，有些卻看不懂。

江鹹只知道他現在的确是被自己給氣到了，至少自己很少見他這個樣子。

“那你有考慮過我嗎？”

江鹹：“……”

檀霄深邃的目光像是要将他洞穿。

“你有想過，如果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我要怎麽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