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黑化鹹

黑化鹹

檀霄要怎麽辦?

江鹹忘記了肩膀上被他握緊的痛感,腦海裏反複回蕩着這個問題。

自己死了的話,檀霄還能繼續做他的鬼王,可如果自己的死連累了他,整個地府就完了。

或許對方會難過一段時間,不過時間一長,該忘的也就忘了。

夜色漸深,林間不時傳來鳥兒歸巢時的叫聲,疲倦中帶着些舒展。

檀霄手像是突然沒了力氣,緩緩從江鹹肩上滑落。

“對不起,”他恢複了一些理智,“弄疼你了嗎?”

江鹹搖頭:“不疼。”

道觀開門早關門也早,這個時間點許多小道士都已經收拾完畢坐在屋內研讀經法了,因此周圍格外安靜。

這裏不像外面有各種路燈照明,天暗了就是暗了,江鹹只能借助僅剩的天光去看檀霄的臉。

他的臉色有些深沉,眉頭也微微皺起,像是在等着剛才問題的答案。

兩人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檀霄向他伸出了手。

“走吧。”

江鹹猶豫片刻,把手遞了過去,下一秒便被對方的手掌包裹住。

他的掌心比自己的要溫暖許多,力氣也比以往都要大,像是怕他丢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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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浴室的門,一陣熟悉的藥草香充斥着鼻腔,這種味道聞慣了會有一種安心的感覺。

“我現在就已經不會頭暈了。”江鹹提醒到。

檀霄點頭:“我知道。”

但他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江鹹有些無奈,不過也沒再說什麽,他願意守着就守着吧,反正也沒幾天了。

他摸了摸脖子後那塊帶有印記的皮膚,心中的擔憂再次升起

——還是不行,他不能讓檀霄和自己一起承擔這個風險。

劉永那邊傳來消息時,剛好是換魂前一天。

檀霄離開後,江鹹就開始為作法換魂的儀式做準備。

張沉年告訴他,換魂成功的幾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如果他的身體在某一個環節承受不住,可能會直接導致死亡。

江鹹将他給的藥丸含在口中,任其一點點在舌根處融化。

苦意從喉嚨裏緩緩滲下,他也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張沉年封閉了院門,把江鹹帶到了竹林中空出的一塊空地。

這片竹子他前幾天就找人砍掉了,留出來的地方放了一個圓形的法壇,剩餘的空間還能站幾個人。

檀霄就站在一側,默默地看着江鹹。

劉永說那個人已經出現了,他本想尋着線索去找,可江鹹換魂在即,他只能先放棄追尋。

張沉年雙拳緊握,看起來有些緊張。

檀霄很少見他這個樣子,但還是安撫道:“別緊張,就算出了問題還有我。”

張沉年看了他一眼,臉色更加複雜了。

但想到江鹹的叮囑,他還是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似的點了點頭。

做法開始,江鹹盤腿坐在法壇旁邊,照着張沉年說的方法把雙手放在了膝蓋上。

陰雲蔽日,竹葉被風吹得嘩嘩作響。

江鹹捏緊了手指,忍不住偷偷睜開了一點眼睛,看向檀霄。

如果這次真的失敗了,那這或許就是最後一眼了吧……

檀霄一直在盯着他看,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偷偷睜眼,于是做了個手勢讓他專心一些。

江鹹重新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張沉年說了,換魂的時候一定要心無旁骛,最好連緊張的情緒都不要有。

于是他就把腦子裏所有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抛開,畢竟生死他都改變不了,只能随緣。

漸漸地,他感覺到風吹竹葉的聲音漸漸變小,身體裏的寒意卻越來越盛。

就像是有人将自己的軀體剖解開來,外界的冷風都在往自己身體裏傾灌,他感到自己的軀體如今就像一個載體,任由外人操縱。

不知過了多久,身體中的冷意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麻木。

再之後,他就失去了所有感覺,整個人都漂浮在了一片荒野中。

他像是一根羽毛随着荒原的風不住地打轉,最終落到了一個黑色的沼澤地裏。

那裏的水是黑色的,草木是枯萎的,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讓人那麽的不舒服。

但與此同時,一股熟悉的感覺卻從心頭冒了出來。

這副場景,他似乎是在哪裏見過。

就在這時,荒野的盡頭走來一個人影,破破爛爛,身形佝偻,活像是一個地獄裏走出來的餓鬼。

等他走近些,江鹹才發現那個人竟然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他看向江鹹,稍稍直起身子,嘴角勾起一抹疲倦的微笑。

“等到你了。”

江鹹體內的靈體飄了出來,被張沉年随意安置到一棵竹子裏,而法壇上的魂體此時正在從江鹹的七竅緩緩流入。

看着臉色逐漸蒼白的江鹹,檀霄終于察覺出了不對勁。

自己怎麽什麽感覺都沒有?

而當他問向張沉年時,對方手中的符咒一抖,避開他的目光道:“現在他的狀态很危險,你先別激動,結束了再說。”

檀霄摸向自己脖子後的印記,又跑過去扒開江鹹的衣領,瞬間明白了一切。

他竟然把江鹹身上的傳身咒給解了!

張沉年囑咐自己不要亂了陣腳,大不了把之前的所有古董都還給他,但是現在為了江鹹的生命安全,他不能出任何差錯。

檀霄也知道施法中斷意味着什麽,他此時只能靜靜地抱着江鹹的軀體,祈禱他一定要撐過去。

一個小時之後,最後一縷魂絲也進入了他的體內,張沉年擦了一把額頭的汗,等着檀霄的責難。

然而檀霄卻只是盯着江鹹,試探着他的鼻息,在感受到他還有微弱氣息的時候,立刻就要施法渡靈。

張沉年趕忙攔住他:“現在他體內的魂體十分不穩定,強制渡靈的話會很危險!”

檀霄聞言停下了動作,伸出手摸了摸江鹹冰涼的臉,在原地愣了許久。

等身體恢複些力氣後,他才把江鹹抱了起來,朝屋裏走去。

張沉年站在床邊,靜靜等着檀霄問話。

良久,對方才道:“是他的主意?”

張沉年點頭。

“你為什麽要答應?”

張沉年實話實說:“我知道他對你很重要,但我們也相識了幾千年,我不希望你為了他遭遇危險。”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江鹹:“我昨晚讓他服下了幽蠶散,可以讓他在身體撐不住的時候還能保留一絲氣息,能不能活過來,只能看他自己了。”

“這次是我對不起你,那些古董我還給你。”

檀霄垂下眼,自嘲地搖了搖頭。

“怪我,我昨天就不該離開。”

江鹹整張臉一絲血色都沒有,除了那一絲微弱的心跳和呼吸,他身上就再也沒有其他的生命體征了。

張沉年離開後,檀霄躺在一旁,雙臂輕輕環住了他。

“現在暖和些了嗎?”

他自言自語。

“應該暖些了吧……”

不知過了多久,旁邊響起了一陣輕微的動靜,檀霄猛地坐起身。

“喵~”

床底的白貓鑽了出來,讓檀霄剛湧上的一絲希望瞬間破滅。

他無力地摸着江鹹的臉頰,幫他掖好被角,可他卻發現自己連拿起被子都需要費許多的力氣。

天暗了下來,他打開了屋裏的燈,怕江鹹醒來後什麽都看不到。

他時而睡去,時而醒來,只是身旁的江鹹卻還是原來的樣子,沒有一絲變化。

張沉年偶爾來送飯,卻都被他回絕了。

他醒來時便看着江鹹的身體發呆。

明明他都說了自己是死不了的,江鹹怎麽就不相信呢?

為什麽這種事他要自己扛?

檀霄覺得心口堵得難受,悔意幾乎将他壓得喘不上氣來。

這麽重要的時刻他為什麽要離開呢?換魂前江鹹看自己的那一眼是在告別吧,他為什麽沒有發現異常?

天好像又黑了,他摟着江鹹,再次閉上了眼睛。

身旁的手機不知道響了多少次,他嫌吵,最後點了關機。

張沉年見勸不動,也只是偶爾過來看一眼,每次都只是無奈搖搖頭離開。

終于在一個深夜,檀霄感覺到了身邊人似乎是動了。

他睜開眼,牢牢盯着對方。

直到一個小時後,江鹹緊閉的眼睛再次動了一下。

檀霄身體有些顫抖,他不敢輕舉妄動,只是放輕呼吸死死盯着對方。

漸漸地,江鹹臉上有了血色,胸口也有了起伏。

這是檀霄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強烈的欣喜,他仔細分辨着江鹹的呼吸節奏,輕輕探着他的額頭,感受着他的身體逐漸回溫。

終于在天色微微亮的時候,江鹹睜開了眼睛。

檀霄看着他迷茫的表情,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确認自己不是在做夢後,嗓音有些沙啞地問道:“你……醒了?”

江鹹沒有說話,目光越過他,開始環視四周的環境。

“這裏是?”

檀霄微微愣住,但還是解釋道:“這裏是靈新山道觀。”

江鹹看了一眼身上蓋着的被子,想要掀開,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力氣。

檀霄幫他把被子掀開了一點:“現在你的身體很虛弱,再休養幾天應該就好了,我去讓張沉年給你準備些飯菜。”

張沉年?

“是那個張天師?”

聽到這個稱呼,檀霄擡起手摸了摸他的頭,只當他是剛醒來腦子不太清楚,點了點頭。

誰知江鹹卻露出一抹笑意。

像是嘲諷,又像是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你……”

檀霄想問些什麽,卻又把話咽了下去。

現在他管不了這麽多,只要江鹹能醒來就行。

江鹹看了看自己的身子,眼中露出了嫌棄。

真弱啊。

他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麽。

檀霄:“你,還記得我是誰吧?”

江鹹嗤笑一聲:“當然記得,我的好室友嘛。”

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中帶着些嘲弄,看向他的眼神也多是玩味。

“鬼王大人,別來無恙。”

雖然他臉上帶着笑,但檀霄卻覺得他眼中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是恨意?

江鹹覺得無聊,再次閉目養神,檀霄囑咐他好好休息之後便走出了房間。

大殿內,張沉年摸了摸下巴。

“應該是換魂的并發症,他魂體中的煞氣雖然被我們提前控制了,但只要煞氣一日未除,他的心緒就會受到影響。”

這一點檀霄之前也預想到了。

“現在,他還是他嗎?”

張沉年搖了搖頭:“說不準,看他自己的心智能不能戰勝煞氣帶來的影響吧,畢竟煞氣代表着他前世未了的心結,不解開的話估計很難消除。”

他繼續紮心道:“就江鹹那佛系的性格,說不定根本就不想做什麽掙紮,最後完全被另一種人格所代替也是有可能的事。”

“不會的。”檀霄道。

自己會讓他回來。

張沉年沒有再說什麽,只是道:“尾款別忘了付。”

檀霄端了一碗粥回到卧房時,江鹹已經坐起身來。

他倚靠在床頭,懷中還抱着那只白貓。

“吃點東西吧。”

江鹹只是瞥了一眼床頭櫃:“放這兒吧。”

檀霄沒說什麽,把粥放下後問道:“需要我喂你嗎?”

江鹹聽到這話又是冷笑一聲:“你不覺得那個畫面很奇怪嗎?”

他吸了一口氣,身子懶懶向後仰去。

自己和鬼王的相處的日常歷歷在目,那膩歪勁兒,真是一言難盡。

他費盡心機讓轉世後的江鹹來到檀霄身邊,可不是為了跟他談戀愛的!

如此想着,他又看了一眼檀霄。

帥是帥,還有些戀愛腦,說不定這一點也可以為自己所用。

不過他現在的任務是先找到被他安排在各地的下屬。

休養得差不多時,他招呼也沒打就離開了道觀。

到了地府的入口處,他摘下手上的黑色戒指,扔到了地上。

段文琦還是守在那座橋邊,看到江鹹後,她眼神中的疑惑更甚。

“你……”

“是我。”

段文琦眼睛一亮,光着腳朝他撲了上來,只不過被他側身躲開了。

“先去把其他人喊來。”

段文琦盯着他點了點頭:“好!”

看着久違的地府,他深吸一口氣,慢慢朝裏走去。

曲昭昭看到他,有些意外地打招呼:“怎麽就你自己,老大沒來嗎?”

江鹹沒有說話,只是淡淡點了點頭。

小骷髅看見他也趕忙撲了上來。

“皮膚皮膚,你答應我的皮膚還沒給我!”

江鹹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的冷意讓小骷髅愣了一下。

孟霜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不對勁,一把将小骷髅拽了回去。

江鹹看了孟霜一眼,又掃了一眼奈何橋,嘴角勾起一絲嘲意。

暗河的林間,他看了一眼樹上挂着的各種屍骨,用手擋住鼻子向裏走去。

圭野喝得酩酊大醉,正在院子裏和巨型蜘蛛抱着摔跤,旁邊還有幾個衣衫不整的男人陪着他嬉戲打鬧。

直到院門被敲響,他們才都停下了動作,齊齊看向了門外。

圭野迷迷糊糊地朝這邊走來,眯着眼嘆道:“卧槽,又來了個極品帥哥!來來來,一起來玩兒!”

江鹹卻一把撥開了他那不知沾了何物的黏糊糊的手,眼神冷淡道:“看清楚我是誰。”

圭野這才站直了身體,仔細湊上去觀看。

只是一瞬間,他眼中的醉意消了七八分。

“風,風遺?”

他還是不敢相信。

“是你嗎?!”

江鹹點頭。

他看了一眼周邊的環境。

“被困在這裏幾千年,很難受吧?”

圭野立刻屏退一旁的男人,圍着眼前的人轉了好幾圈。

他實在不敢相信還有一天會見到他,簡直像做夢一樣!

“想出去嗎?”

圭野立刻把臉湊到了他的身邊,激動道:“你有辦法?”

“有,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圭野吞咽着口水,有些興奮:“你說!”

江鹹:“和我一起,除掉現在的鬼王。”

“……”

圭野像是又被酒沖昏了頭腦,踉踉跄跄地後退了幾步,抓住一只蜘蛛,把它的腿當成了抱枕。

“我好困啊,這事下次再說吧!”

江鹹:“……”

這幾千年他究竟經歷了什麽,怎麽會變得這麽慫?

圭野騎到了蜘蛛的背上,拍打着它讓它快點進屋。

瘋了,這哥一定是瘋了。

除掉鬼王?

他好久沒聽過有人說過這樣的夢話了!

檀小霄:老婆說要除掉我,好怕怕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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