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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為了歡迎遲安的到來,牧林靜晚餐時特意囑咐張姨做了很多适合遲安這個年紀小朋友吃的菜,還在盤子裏擺成了各種可愛小動物的形狀,希望遲安能多吃點。
可是媽媽就要走了,遲安哪有胃口。
牧林靜的丈夫顧時毅這幾天出差去了,不在家,因此今晚的餐桌上就只有牧林靜、遲沁月和遲安兩大一小。
遲沁月一邊溫柔地哄着遲安吃飯,一邊留意到餐廳裏甚至連一張多餘的凳子都沒準備,忍不住問牧林靜:“年年怎麽不來吃飯?”
牧林靜無奈地搖頭:“他不喜歡,嫌和我們一塊兒吃飯髒,每次張姨做完飯,都是單獨給他送房間裏去,碗筷也必須是他專用的。”
遲沁月看了看桌子上的公筷:“他這潔癖會不會太嚴重了點,是強迫症嗎?”
牧林靜道:“說是和以前的創傷有關,不過還好,他不會用自己的一套要求別人,平時大部分時候也都是只待在自己的房間裏,所以你不用擔心。”
遲沁月倒不像牧林靜,擔心顧臣年的偏執性子會傷害到遲安或怎麽樣,她只是覺得,顧臣年這麽小的孩子,今年才五歲,就已經有了這麽重的心理創傷,以後該怎麽辦?
吃完飯,遲沁月和牧林靜一起坐在沙發上陪遲安看了會兒電視,就按照之前說好的那樣,準備帶遲安去樓上為他準備好的專屬兒童房睡覺了。
遲安知道明天一早醒來,媽媽就會離開,他根本舍不得去睡覺,找了各種理由想晚一點上樓,都被遲沁月否決了。
“還記得嗎?”遲沁月溫柔地蹲下身,對遲安道,“我們之前約好的,每天晚上九點就要準時上床睡覺,安安怎麽說話不算數?”
遲安仰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鐘:“已經要到九點了嗎?可是安安現在一點都不困。”
“那媽媽一會兒上去給你講故事好不好?”遲沁月終究還是心軟了,“等安安睡着了,媽媽再離開。”
“嗯嗯,”遲安終于勉強答應,“媽媽明天早上,一定要等我醒了再走喔!”
遲安的身上還穿着白天那身沾了泥巴的背帶褲,雙手緊緊地抱着他的小熊玩偶不肯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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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年才四歲,就要被迫和自己分開。
遲沁月一時忍不住,眼淚差點從眼眶落下:“去洗澡吧安安,洗完澡才能上床睡覺。”
遲安被牧林靜和遲沁月一起領到樓上的獨立衛生間,牧林靜已經把衛生間提前布置過,裏面所有擺設都和遲家那個用來給遲安洗澡的衛生間一模一樣,就連那個小小的兒童浴缸都是牧林靜提前讓司機從遲家搬過來的。
遲沁月不禁為牧林靜的用心感到佩服。她此生能稱得上知己的朋友不多,之前懷孕早産,要不是牧林靜一個人忙前忙後地在醫院替遲沁月奔走,到現在遲沁月還不知道會怎麽樣。
她是真心感謝牧林靜這個朋友。
“你真的有心了,”遲沁月道,“不知道安安的到來會不會影響你和時毅的夫妻生活。”
“嗨,你說這幹嘛?”
牧林靜本身就大大咧咧,聽完遲沁月的話擺了擺手:“安安這麽可愛,我和老顧喜歡都來不及,哪會影響我們什麽?”
遲沁月聽完牧林靜這話,這才放下心。
遲安平時洗澡的速度不快,但因為今天媽媽答應了要給他講睡前故事,遲安匆匆地脫下小衣服爬進浴缸,把自己打濕後用肥皂搓了搓,然後飛快地用浴缸裏的水把自己沖洗幹淨,換上睡衣,連頭發都沒來得及擦就從洗手間跑了出來。
洗手間外的走廊,媽媽似乎正在和牧姨姨說着什麽,遲安看到她把自己的衣袖撩起,似乎在給牧林靜看自己的手臂。
其實遲安一直覺得奇怪,媽媽總是在很熱的天氣還穿長袖,每次遲安問,媽媽就回答是因為自己怕冷。可是遲安有時候會看到媽媽一個人坐倒在地上,身上的汗多得像融化的冰淇淋,撫着額頭直喘氣,臉色也很難看。
每次遲安要去扶她幫她擦汗,問她是不是太熱了,她卻又忽然像沒事了一樣從地上站起來,讓遲安不要擔心。
遲安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他年紀太小,一直弄不明白。
帶着洗完澡的遲安回卧室,媽媽拿出吹風機幫遲安把頭發吹幹,然後開始耐心地講故事。
講完兩個故事,遲安還是沒能睡着,但是鬼使神差地,他想聽聽媽媽會和牧姨姨說什麽,于是決定先裝睡,等媽媽出去和牧姨姨彙合,他再跑出來說自己沒睡着,讓媽媽繼續給他講故事。
遲安覺得自己聰明得不得了,眼皮顫顫地閉上眼睛,呼吸慢慢平穩。
遲沁月見遲安“睡着了”,便悄悄從卧室退了出去。
回到走廊,牧林靜正在等她。
“安安睡着了?”牧林靜探頭看了看卧室門內。
“嗯。”遲沁月輕輕關上門。
“我想了想,還是不放心,一會兒我再給史蒂芬醫生打個電話,讓他一有什麽情況記得立刻打電話通知我,要不是實在沒法子,我都想陪着你一起去國外了。”
“你能答應幫我照顧安安,我就已經非常感謝你了。”遲沁月的臉色有一種病态的蒼白,從生病開始,她的臉色就已經不再紅潤。
“手術結束醒來第一時間一定要記得給我打電話,”牧林靜強調,“如果你不給我打電話,我會立刻訂機票殺到國外去,管你三七二十一。”
“知道了。”遲沁月笑了一下,忽然覺得有些頭暈,整個人晃了一下。
她今天送遲安過來,陪着遲安整整玩了一下午加晚上,再加上知道要和遲安分開心情不好,終于有些撐不住了。
“你怎麽了?”牧林靜見遲沁月這樣,立刻有些緊張,“藥呢?藥帶了嗎?我讓張姨給你倒杯水……”
“沒事,”遲沁月擺擺手,“過一會兒就好。”
“你說你,白天就聽你咳嗽,也不知道有沒有着涼,你這人一向稀裏糊塗,讓我怎麽放心你一個人去國外……”
牧林靜念念叨叨扶着遲沁月走了,沒看到遲安的小腦袋已經從房間裏探出了房間外。
“你媽媽病了。”忽然一個冷淡的聲音從遲安的身旁響起。
遲安吓了一跳,發現是白天那個幫他撿糖的小哥哥。
對方穿着一件淺藍色的奶牛睡衣,正站在一旁淡淡地看他。
遲安有點不太信,媽媽一直很健康,怎麽會忽然生病?
“她的臉色很差,”顧臣年道,“剛才和牧阿姨聊天的時候,她們還提到了醫院、醫生之類的。而且,之前你在洗澡的時候,我看到你媽媽和牧阿姨在走廊上說話,她把自己的衣袖卷起來,手臂上到處都是傷。”
“你胡說!”遲安生氣了,他把小屁股一撅,超大聲地反駁顧臣年,“我媽媽怎麽會生病!你胡說!你胡說!我讨厭你!嗚嗚嗚……”
遲安大聲哭了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那麽傷心,還以為是顧臣年一番話讓他生氣。
一定是這樣的,媽媽不會生病,是這個哥哥胡說,小朋友不能說假話,這個哥哥怎麽能撒謊!
遲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沒察覺已經離開的遲沁月和牧林靜又去而複返。
“安安,怎麽了?”遲沁月臉色蒼白地過來摟住遲安,“怎麽忽然哭了,剛不是睡着了嗎?”
“媽媽……”遲安哭得更大聲了。
“好了好了!”遲沁月輕拍他的背,“有什麽話要好好說,不能跟哥哥吵架的,知道嗎?”
她擡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顧臣年。她不知道顧臣年為什麽會在這裏,難道是遲安和顧臣年吵起來了?
遲安聽媽媽這麽說,才意識到自己不對,哥哥也不一定真的撒了謊,說不定是好心提醒他,他怎麽能一味怪哥哥呢?
遲安打着哭嗝,對遲沁月道:“哥哥說你生病了,媽媽,你真的病了嗎?”
遲沁月訝異地擡頭看了顧臣年一眼,很快就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
“是,媽媽是病了,”遲沁月道,“不過媽媽病得不嚴重,媽媽這次去外面,會好好看醫生、好好地吃藥,等媽媽回來接你,病就已經好了,所以不要擔心了,好嗎?”
原來媽媽真的生病了。
遲安的心裏一瞬間升起了對顧臣年的一絲愧疚,不過這絲愧疚,很快被擔心的情緒所替代:“媽媽是因為摔跤了所以才會生病嗎?”
遲安想起了顧臣年說媽媽的手臂上有傷,在他的理解和認知中,只有摔跤了才會受傷:“都怪安安,沒有照顧好媽媽,要是之前安安能一直牽着媽媽走路就好了。”
遲沁月被遲安逗笑了,她手臂上的傷當然不是摔跤導致的,而是她因為所患的血液疾病本身就會經常皮下出血,再加上血小板減少,血液無法凝固,所以身上才會有這麽多的淤血和腫塊。
“那安安能不能牽媽媽回去睡覺?”遲沁月柔聲道,“在那之前,先去和哥哥說聲對不起好不好?”
遲安心裏的那絲愧疚又回來了,他意識到自己剛才不應該對那位哥哥發火,因為哥哥沒有撒謊,是他冤枉了哥哥。
想到這裏,遲安轉身走了過去,來到顧臣年身邊,眨巴着小鹿一樣的漂亮眼睛,很小聲地道:“哥哥對不起,安安剛才錯怪你了,希望哥哥不要生氣。”
他穿着一身奶黃色的綿羊睡衣,剛洗幹淨的棕色卷發柔軟地貼在臉頰邊,比白天的時候更像一只洋娃娃了。
“沒關系,”顧臣年略帶生硬地道,“下次……不要再随便錯怪別人了。”
說完他又看了遲安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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