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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因為媽媽病了，遲安沒有心情再聽媽媽講故事，他牽着媽媽的手小心翼翼地送媽媽回房間休息，然後自己乖乖地回到牧林靜給他準備的兒童房。

遲安原本是打算睡覺的，可他實在是睡不着。

他忽然想起那個說話總是冷冰冰的哥哥，剛才看他回房間，好像就跟自己睡的這間房隔得不遠，遲安想了想，倒退着從小床上爬跳下來，兩條肉肉的小短腿一着地，他就迫不及待地開門出去，打算去找那個哥哥。

跑到一半，他忽然想到就這麽空手過去好像不太好，于是又回到房間裏，拖出自己裝滿玩具的行李箱，把蓋子打開，從裏面翻出了另一只他很喜歡的小熊玩偶，抱起來又沖了出去。

“哥哥。”遲安來到那位冰塊哥哥的房門外，想了想，輕輕敲了敲門。

過了會兒，冰塊哥哥的房門從裏面開了。

遲安個子矮，沒辦法看到冰塊哥哥房間裏的樣子，而冰塊哥哥也一直堵在門口，似乎不打算讓他進去。

遲安是個懂事的小朋友，不會亂闖別人的房間。

見冰塊哥哥不讓他進，他便停在門口，把手裏的小熊玩偶遞了過去：“這是安安新買的小熊……唔，是媽媽買的，安安沒怎麽玩過，送給哥哥……”

顧臣年卻定在原地不動，只垂眸看了眼遲安手裏的小熊。

遲安這才發現，這個哥哥長得好好看，眼睛黑得像寶石一樣，睫毛雖然不像自己那樣長卻很濃密，就像是動畫片裏能號令森林裏所有小動物的高傲公主。

嗯……只不過公主好像是女孩子，和男孩子不一樣。

顧臣年沒有伸手接那只熊，而是問遲安：“有什麽事嗎？”

嗚，冰塊哥哥果然好冷。

遲安忍了忍，還是鼓起勇氣，問：“哥哥好像知道很多的樣子，那你知道我媽媽生了什麽病，會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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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裏，遲安牢牢地捏緊了自己手裏的小熊。

從剛才開始，遲安一直擔心的其實就是這個，所以才會睡不着。

“你媽媽不是說病得不嚴重嗎？”顧臣年其實也不知道，他畢竟還是個五歲的孩子，懂得的東西也只是比遲安多一點點。

“可是……可是……”遲安揉捏着那只小熊，“我在電視上看到，有很多人生病，一開始不嚴重，後來還是死了，我擔心……我擔心……”

遲安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他看的那部電視其實是一部醫療紀錄片，裏面講到有個叔叔身上長了一顆東西，一開始以為沒什麽，結果到了醫院一檢查，醫生說他快死了，然後鏡頭一轉，就是那個叔叔的家人在鏡頭前面哭，說是叔叔已經走了。

遲安小小年紀，對這一幕很是震撼，從此知道生病，哪怕是一些小小的病，都是有可能會死人的。

顧臣年不是醫生，當然不知道那個阿姨會不會死，但是……他知道如果僅僅只是受了那些傷，那個阿姨應該不會死，因為顧臣年曾經也受過傷，身上和那個阿姨一樣青一塊紫一塊的，現在那些傷都已經好了，只留下一點小小的疤，而那個傷害他的人，他也已經看不到了。

“不管她會不會死，你都要堅強，”顧臣年道，“不然你媽媽就算不在這裏，她也不會安心的。”

遲安覺得哥哥說得有道理，他應該做一個堅強的小孩，媽媽都生病了，他更不應該讓媽媽擔心了。

“好的！”遲安下定決心，道，“我不會讓媽媽擔心的，我要堅強！”

說完他轉身決定回去睡覺，走了幾步，想了想，還是退回來，把小熊放在了顧臣年的房門外。

“冰塊哥哥，謝謝你，”遲安很認真地道，“雖然你不一定喜歡這只小熊，但我既然已經決定了要送給你，就不能反悔。我把它放在這裏，随便你要不要收下，或者是扔掉。另外，謝謝你之前幫我撿糖。”

說完他依依不舍地看了那只小熊一眼，又轉身離開了。

當天晚上，遲安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第二天媽媽走了，他留在了牧姨姨家裏生活，牧姨姨和顧叔叔都對他很好，只有那個冰塊哥哥，總是站在離自己不遠不近的地方看着自己。

後來他長大了，冰塊哥哥也長成了一個大人，但是，冰塊哥哥似乎總愛和一個看上去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大人過不去，後來冰塊哥哥出了車禍，有人說是報應，還有人說是因為冰塊哥哥得罪了人而不自知，說他“不懂得人情世故”，是爸媽從小沒教育好。

遲安不知道什麽叫“不懂得人情世故”，只知道最後在夢裏，自己也死了，因為那一天，他和冰塊哥哥坐在一輛車裏，冰塊哥哥似乎是想救他，但他連自己都救不過來，又怎麽能救得了遲安。

一覺醒來，天光大亮。

以往睡覺的時候做夢，遲安一醒來就會把夢的內容忘得差不多，可是這次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夢就像是真實發生過的一樣，一直牢牢地印在他的腦海裏，揮散不去，以至于他醒來後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今天媽媽就要走了，從今天開始，他有好長一段時間要見不到媽媽了。

遲安一個激靈，飛快地掀開被子，倒退着從床上爬下來，邁着小短腿就往房間外沖。

剛打開房間門出去，他就和朝這邊走來的牧林靜迎面撞上了。

“安安？”牧林靜訝異地低頭看他。

遲安撞上牧林靜後，因為慣性而急急往後退了一步，牧林靜連忙伸手把他扶穩。

“做什麽跑得那麽急？”牧林靜蹲下來，牽着他的兩只小手柔聲道，“洗臉了嗎？姨姨這就帶你去刷牙洗臉好嗎？”

遲安現在哪有心情洗臉，他原本跟自己說好不哭的，因為他哭了，媽媽一定會擔心，可是現在，他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牧姨姨，媽媽呢？媽媽還在嗎？”遲安睜着大大的漂亮眼睛，眼睛裏全是淚水。

牧林靜看着他的樣子，有點于心不忍，但還是告訴了他：“你媽媽已經走了。”

“她怕舍不得你，就只是趁你還在睡的時候進去看了看你，安安，牧姨姨那時候沒有叫醒你，對不起。”

遲安搖了搖頭。

他哭了，卻沒有像昨天得知媽媽生病之後那樣大哭，而是無聲地、默默地流着眼淚。

牧林靜看見他這樣，越發心疼了，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安安，牧姨姨向你保證，等媽媽到了那邊，一定會第一時間給你打電話，牧姨姨也一定會照顧好你，你就把這裏當自己的家一樣，有什麽想要的想吃的，就告訴牧姨姨，牧姨姨給你買，好嗎？”

遲安知道他不能責怪媽媽的，媽媽說得沒錯，媽媽舍不得他，他也會舍不得媽媽，如果早上媽媽過來叫醒他，他一定會抱住媽媽不肯讓她走，到時候媽媽一定會更難過，他想和媽媽在一起，但更希望媽媽的身體早點好起來。

等媽媽的身體好起來，賺到了足夠的錢，就會回來接他了。

遲安這麽安慰自己，他乖乖地跟着牧姨姨去了洗手間，一個人爬上洗手池旁墊腳的小凳子，認真地洗臉、刷牙。

由于洗手間的陳設和布置跟遲家的一模一樣，遲安不多時就自己洗漱完畢，然後跟着牧林靜一起去樓下的餐廳吃早飯。

牧林靜看着遲安這安靜乖巧的樣子，憐愛得不行，早餐的時候特意給他多拿了一瓶酸奶。

将酸奶的吸管插、進瓶子裏，遲安一邊吸着奶，一邊問牧林靜：“牧姨姨，那個冰塊哥哥呢？為什麽他不來和我們一起吃飯？”

牧林靜用紙巾幫他擦了擦沾着奶漬的嘴角：“哥哥愛幹淨，喜歡一個人吃飯，覺得和我們一起吃飯不衛生。”

牧林靜說完，彎起眼睛笑了笑：“你可不能叫他冰塊哥哥，他叫顧臣年，只比你大一歲，以後安安碰到他，可以叫他年年哥哥，安安有空了也可以找年年哥哥一起玩，只是年年哥哥有時候不太喜歡熱鬧，他要是不想玩，你也不要生氣，或許只是因為他身體不舒服。”

“身體不舒服？”遲安歪了歪腦袋，“哥哥也生病了嗎？生了什麽病？”

牧林靜不知道該怎麽和遲安解釋：“哥哥生的，是心理上的病，他以前經歷過一些不好的事，所以才變成這樣，因此就算他有時候不愛搭理我們，我們也要理解他，好嗎？”

遲安似懂非懂，但他很快想起了昨晚上做的那個夢，他問牧林靜：“那牧姨姨，年年哥哥這樣，算是好孩子嗎？”

牧林靜被遲安的問話逗笑了：“當然，在我和你顧叔叔，還有張奶奶心裏，年年哥哥就是個好孩子。可是呢，別人不一定會這麽想，因為他們不知道年年哥哥生了什麽病，也不一定會理解，所以安安不要管別人的想法。當然了，如果年年哥哥欺負安安，安安也不要怕，直接告訴我和顧叔叔，顧叔叔會替你教訓他。”

牧林靜的後半句話，遲安全然沒有聽進去，他只是在那兒想，原來冰塊哥哥是生病了，他夢裏那些大人說的冰塊哥哥得罪人，還說什麽“爸媽沒有教育好”，原來根本不是這樣的。

牧姨姨說的對，他們不會理解，他們只會覺得冰塊哥哥是壞孩子。

就像他第一眼見到冰塊哥哥，覺得他冷冰冰的一樣。

但實際上冰塊哥哥很好，不但幫他撿糖，還告訴他要堅強，不能讓媽媽擔心。

冰塊哥哥根本就不是壞孩子！

既然那些人覺得冰塊哥哥是壞孩子，那遲安就努力改變他們的想法，讓他們知道冰塊哥哥是個好孩子！

他不能讓夢裏夢到的那些事情發生，畢竟他還不想死，他還要活到媽媽回來接他的那一天！

好！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