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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在決定要讓所有人都覺得冰塊哥哥是好孩子之後，遲安的注意力便都轉移到了這上面，暫時忘卻了媽媽離開的難過與傷心，想着要怎麽樣才能讓別人覺得冰塊哥哥是好孩子。

冰塊哥哥是好孩子不假，但要怎麽樣才能讓別人知道呢？

遲安覺得，他可能需要先和冰塊哥哥熟悉起來。

就像媽媽總會在別人面前誇他是個乖寶寶，他要先知道冰塊哥哥有哪些厲害的地方，才能在別人的面前大聲地誇獎冰塊哥哥，要不然以後別人問起來，他卻說不出來冰塊哥哥哪裏好，那就不好了。

遲安覺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吃完了早餐，牧姨姨去花園裏澆花，遲安悄悄地跑回到二樓，站在冰塊哥哥的房間門口，邁着小短腿走來走去，猶豫着要不要敲門。

過了一會兒，顧臣年的房門被打開了，是他吃完了早餐，準備去外面接水。

他的手裏端着張奶奶給他端上來的兒童餐盤。

顧臣年一直都是這樣，一個人在房間裏吃完飯，就會把餐盤端下去洗，他是個很聰明的孩子，有着過目不忘的本領，很多東西也是一學就會，動手能力很強。

他有着很嚴重的潔癖，有時候總覺得周圍的一切都不幹淨，包括他的手，還有一些吃的、穿的、用的。在一次發現張奶奶沒有把他的餐盤洗幹淨，在上面留下了一些污漬後，顧臣年就再也不讓張奶奶幫他洗碗了，每次的碗他都會自己洗。

“哥哥~”遲安一臉好奇地踮着小腳尖，探頭探腦地看向顧臣年手裏的兒童餐盤。

這餐盤和他早上早餐用的餐盤是一樣的，只不過上面的花紋有些不同，哥哥的餐盤上畫的是小狗狗，而自己用的那個餐盤上畫的是小貓貓。

遲安的臉頰上帶着一點肉肉的嬰兒肥，細軟的棕色小卷發貼在臉頰邊，睜大眼睛的樣子就像一只可愛的小麋鹿：“你要去幹什麽呀？為什麽手裏拿着盤盤？”

顧臣年沒說話，他繞過遲安，捧着手裏的餐盤往樓下走。

遲安匆匆跟上來：“哥哥，你有在好好吃飯嗎？我們今天可以一起玩嗎？”

顧臣年不知道這個小朋友一路跟着他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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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因為自己昨天安慰他了，他就以為可以和自己做朋友，賴上了自己？

顧臣年皺了皺眉。

就知道昨天不應該多管閑事。

他向來不喜歡人多鬧騰，雖然這個弟弟看上去沒有別的小朋友那樣吵鬧，但依然話多，就像現在，一直跟在他後面不停叽叽喳喳，吵得他耳朵難受。

不過……

顧臣年用眼角餘光瞥了眼跟在他身後一步距離的遲安。

他要下樓梯了。

遲安比他矮了半個頭，小短腿下樓梯自然比較危險，再加上他一直說話不看路……

顧臣年故意放慢了腳步。

遲安還在叽叽喳喳：“哥哥，你喜歡玩什麽呀，我昨天送你的那只小熊你好像不是很喜歡，那小貓特工隊呢？你喜歡嗎？我有一套小貓特工隊的玩具，是牧姨姨送我的哦！”

說到這兒，遲安忽然住嘴。

他想起夢裏，牧姨姨和顧叔叔對自己很好很好的時候，冰塊哥哥總是在一旁不遠不近地看着。

他會羨慕嗎？

畢竟牧姨姨和顧叔叔才是冰塊哥哥真正的爸爸和媽媽。

遲安知道自己是個小可愛，從小就讨人喜歡，但他不能奪走牧姨姨和顧叔叔對冰塊哥哥的愛，要不然別人會看不起冰塊哥哥的。

遲安用帶着肉窩的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顧臣年奇怪地看了遲安一眼。

怎麽忽然不說了？

顧臣年沒有甩開這個臉頰圓鼓鼓像個小奶包似的小朋友，而是帶着他一路來到廚房的洗手池前，搬了把小矮凳站上去，開始認真地洗碗。

遲安注意到顧臣年洗碗前先是按了好多好多的藍色汁汁（洗潔精），開始在盤子上搓啊搓，等搓出了好多好多的肥皂泡泡，再用水把泡泡沖幹淨，把盤盤放進一個熱熱的箱子（碗筷消毒櫃）裏之後，顧臣年又按了很多很多的綠色汁汁（洗手液），開始不停地搓手。

一直搓啊搓啊搓。

洗手池裏的水在嘩嘩地流，顧臣年把手裏的泡泡沖幹淨，又開始重複上面的步驟，按了很多綠色汁汁（洗手液），開始打泡泡，沖手。

遲安等了好一會兒，終于忍不住道：“哥哥，不能玩水哦，玩水多了，晚上會尿床，手上的皮皮會皺。”

顧臣年淡聲回答：“我沒有玩水，我在洗手。”

遲安疑惑地看向顧臣年。

洗手要洗這麽久？

遲安每次洗手都很敷衍，平時覺得手幹淨，甚至都懶得洗，有時候幹脆直接把手沾濕就完事，只有每次上完廁所和吃飯前他才會認真地洗手，但也從來不會洗那麽久。媽媽給他買來的小人書上說，洗手只需要洗三分鐘，遲安沒什麽時間觀念，不知道三分鐘是多久，但也知道肯定不會這麽久，因為他站得腿都快酸了。

“夠了！夠了！”遲安撅起小屁股大聲道，“哥哥不能浪費水！”

聽到遲安這麽說，顧臣年才把水龍頭關上。

然後，他走到一旁的廚房島臺上，從一個瓶子裏按出了很多透明的汁汁（酒精消毒液），在自己的手上搓了搓，這才罷休。

遲安從沒見過一個人洗手有那麽多道工序，他湊過去聞了聞那瓶透明的汁汁，發現裏面的味道就跟他在醫院打針時聞到的味道一模一樣，他雖然今年才四歲，有很多東西都不懂，卻也知道哥哥這樣一定是不正常的。

哥哥病了。

遲安想起牧姨姨說的話。

原來一個人病了，不僅僅會感冒發燒，會像媽媽一樣手臂上有傷，還會像年年哥哥這樣，不停地洗手，把手上的皮都洗破。

哥哥一定很疼吧？

遲安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有媽媽給他買的奶糖，連忙對顧臣年道：“哥哥你等我哦！”

說完回過身，“噔噔噔”地往樓上跑。

他跑得很急，邁着小短腿“嘿咻嘿咻”往樓上爬，顧臣年擔心他摔倒，忍不住往前走了幾步，不動身色地跟在他身後，站在樓梯底下看着他。

牧林靜從花園裏澆完花回來。

一進客廳，她習慣性地看向客廳地沙發，卻發現原本應該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遲安不在那裏。

牧林靜心裏“咯噔”一聲。

遲安哪兒去了？

是她疏忽了，差點忘記遲安這個年紀的小朋友貪玩好動，最是需要家長時時刻刻在旁邊盯着。

主要是顧臣年一直太安靜，總是躲在房裏不出來，讓他忘了遲安是和顧臣年不一樣的。

牧林靜正想呼喚遲安，卻發現顧臣年正站在樓梯口，擡着頭往樓上看。

顧臣年怎麽會在這兒？

牧林靜看了看時間，發現以往這個點，是顧臣年吃完早餐下來洗手洗碗的時候，他洗手的時間很長，旁人還不能勸，越勸他越要洗，有一次牧林靜沒忍住勸了他，當時顧臣年雖然關掉了水沒再洗，但等他回房之後，卻在房間的洗手間裏一直把手都洗破了皮。

醫生說這是一種強迫行為，可能是因為應激導致的極端偏執和焦慮，目前階段宜疏不宜堵。

其實正常的治療方式應該是趁着年紀小，盡快地進行早期幹預和引導，再進行适度的糾偏。

但偏偏顧臣年是個太聰明的孩子，他太知道別人想對他做什麽，以至于腦海裏有極強的防禦意識。

連醫生都感慨，像顧臣年這樣有韌勁的孩子，如果一切正常，再加以正确的培養，很有可能早早就在某些領域展現出極強的天賦，很可惜，他被耽誤了。

牧林靜知道醫生的意思，她是說，顧臣年原本可以是個天才，是神童，只可惜生了這樣的病。

但牧林靜不在乎這些，她只希望顧臣年此生能夠平平安安地長大。

顧臣年今天洗碗的時間好像不長。

牧林靜打開自己手機裏的智能家居APP，上面顯示廚房洗手池最近一次的用水時長是十五分鐘。

也就是說，今天顧臣年僅用十五分鐘就完成了洗碗和洗手等一系列動作，而且塗酒精消毒液的時間也不長，因為APP上顯示廚房洗手池的水才剛剛關掉。

是遲安阻止了顧臣年嗎？

牧林靜想到了這一個可能。

張姨剛才已經出門買菜去了，現在家裏只有她、顧臣年和遲安三個人。

牧林靜又不動聲色地擡頭順着顧臣年的視線朝樓上望去。

果然，不出一會兒，遲安那小小的身影就出現在了二樓樓梯口。

他手裏舉着什麽東西，一邊笑着露出嘴角的小梨渦，一邊往樓下跑。

“年年哥哥，這是我媽媽給我買的奶糖，你昨天吃過的！”

遲安兩只手捧着奶糖，奶糖的包裝袋在他的懷裏沙沙作響，很快他便一步一步快速又小心地從樓上邁了下來。

“媽媽說，吃完奶糖會變勇敢！”遲安一邊說着，一邊認真地從打開的包裝袋裏摸出一顆奶糖，遞給顧臣年，“哥哥怕髒，說明不夠勇敢，就像安安晚上會怕黑一樣，我們一起吃完奶糖就不怕啦！”

說完又從包裝袋裏給自己也摸出了一顆。

顧臣年伸手接過。

他拆開奶糖的糖紙，這一次不再像之前一樣囫囵吞下，而是塞進嘴裏，認真地嘗了嘗。

“好吃嗎？”遲安一臉期盼地望着顧臣年，藍棕色的眼睛裏像是盛滿了小星星。

“好吃。”顧臣年點點頭，如實道。

“我就說吧！”遲安大笑了起來，“哥哥多吃奶糖，以後就可以和安安一起吃飯飯，還可以帶安安出去買好多好吃的哦！”

遲安說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忽然有點想吃淘氣寶寶餐廳的兒童小牛排啦！

牧林靜看着兩個孩子的互動，目光漸漸變得深邃。

看來，她有必要再替年年去見一見他的主治心理醫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