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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路昭依然六點準時爬起來,迅速收拾自己,趕去附近的菜市場采買食材。
晚上要招待客人,菜色當然要比平時豐盛,路昭按照方曜定的主菜,買了一條魚,又稱了排骨、豬肉,這在老家可是過年時才吃的大菜,付錢時路昭不禁感嘆,有錢真是好。
在市場多轉了一會兒,時間就有些晚了,路昭不得不掏錢坐了個公交車,提着滿滿的食材氣喘籲籲趕到小別墅,時間剛好七點半。
他在門口脫了鞋,走進去,一邊喘氣一邊說:“方先生,早上好。”
方曜擡頭看他:“早上好。”
路昭這才看見,空蕩蕩的客廳裏多了一架立式鋼琴,方曜正坐在鋼琴面前。
他不由說:“昨天這裏還沒有鋼琴。”
“鋼琴之前放在一樓的書房裏。”方曜翻動手中的曲譜。
路昭抓抓腦袋,跑進廚房放下食材,将昨晚擱在盆裏發酵的面團拿出來,揉成長條,切成小劑子,然後上樓去,準備打掃二樓的衛生。
這時,樓下傳來了如水般清澈動人的琴聲。
路昭腳步一頓,不由停在樓梯口,往下看去。
從這個角度,能看見大半個客廳——這個客廳明明寬敞得像個宴會廳,卻只擺了一套古樸的木沙發,中間一條三座的,左右兩個一座的,再加上連接處的兩個小方幾,也不過占了客廳的一小處地方。
其他地方空蕩蕩的,但牆面上留下了一些陳年的印記,表明這間客廳以前并不是這樣的空蕩。
這會兒擺了一架鋼琴,路昭不由覺得,這間客廳也許真的是一個宴會廳,原來在這個位置,确實擺過一架鋼琴。
像上個世紀貴族們舉辦舞會的地方,年輕英俊的紳士彈奏樂曲,小姐們三三兩兩躲在遠處,悄悄投去愛慕的目光。觥籌交錯,衣香鬓影,紙醉金迷。
這些是母親講給他聽的。路昭生在共和國成立後,根本沒見過這些景象,只能靠老照片和畫報裏的場景想象。
他伏在樓梯扶手上,支着下巴,看着樓下彈琴的男人。
方先生要是活在那個年代,應該就是一位萬人追捧的迷人紳士吧。
這時,主卧傳來了小胖崽哼哼唧唧的聲音。
這聲音立刻讓路昭從上個世紀回到了現實,他晃晃腦袋,趕緊跑進主卧。
小胖崽顯然是聽見琴聲,小臉已經皺了起來,馬上要醒了。
而他醒來之後,就是不間斷的續航一整天,路昭的衛生還沒做呢!
路昭連忙關上卧室門,上床躺到他身邊,虛虛摟着他,輕輕拍覺覺,嘴裏哼着搖籃曲。
小胖崽很快就放松了神情,吧唧吧唧小嘴,又睡了過去。
路昭舒了一口氣。
這時,他忽然意識到,這是雇主先生的床。
他躺的位置,好像就是方曜睡覺的位置——因為另一個枕頭上沒有壓出褶皺。
路昭滿臉通紅,仿佛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連忙從床上下來,飛快跑出去打掃衛生。
打掃了二樓,見小胖崽還睡着,路昭又趕緊将一樓打掃一遍,連樓梯扶手都擦得幹幹淨淨。
其實他的工作內容并不包括這些,但是路昭勤快慣了,閑不住,又覺得方曜是個很大方的雇主,就願意給他多幹些活。
他打掃完畢,去抱小胖崽起床洗漱。今天有客人來,小胖崽沒法光屁股亂跑了,路昭哄了老半天,許諾了晚上給他做好吃的,才讓他穿上小背心小短褲。
但是小胖崽說什麽也不肯穿鞋,打着赤腳就從路昭懷裏扭了出去,噔噔噔往外跑:“寶寶不穿!”
路昭連忙将他的小鞋子放回去,出卧室一看,小胖崽正趴在樓梯上,屁股對着樓下,伸出一只小腳努力去探下一階臺階。
路昭走過去把他抱起來:“寶寶今天穿了新衣服,不能在地上爬哦,會把衣服弄髒。”
方恒哼哼了兩聲,當做沒聽見,只說:“寶寶餓了。”
“馬上就可以吃飯了。”路昭走下樓,把他放在客廳的地上,然後走進廚房。
小胖崽站在原地,看看右邊客廳裏的舅舅,又看看左邊向廚房走去的路昭,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他屁颠屁颠跟着路昭進了廚房。
路昭将二次發酵的小劑子上鍋去蒸,還在鍋裏扔了幾個雞蛋,準備待會兒就吃簡單的白面饅頭和水煮蛋。
小胖崽拽着他的褲子:“寶寶餓。”
“先喝一杯乳果汁好不好?”路昭一邊說,一邊将乳果切開口,把白色的汁水倒進玻璃杯。
小胖崽吃東西是不挑的,不然也沒法長這麽胖,他自己抱着玻璃杯,咕嚕咕嚕喝起來。
路昭趁此機會趕緊給他煮上面條,又做了些果泥,把小胖崽抱到專屬座椅上去吃飯。
等饅頭蒸出來,路昭飛快拌了兩小碟蘸醬,把早餐端上桌。
“方先生,可以吃早飯了。”
琴聲停止,方曜起身走了過來。
他今天沒有穿西裝,路昭想了想,才意識到今天是周六。
方曜先去廚房洗手,而小胖崽吃完了自己的飯,又聞見饅頭的香味,便伸出小手指着桌上:“寶寶吃這個。”
方曜還沒落座,路昭不便動筷,就說:“可這是舅舅和阿昭吃的。”
方恒眼巴巴地盯着大饅頭,說:“寶寶也吃。”
他這副饞蟲模樣實在太可愛了,路昭忍不住揉揉他的肉臉蛋。
方恒在食物面前十分能屈能伸,小肉手抓住路昭的衣擺,搖一搖,撒嬌地說:“阿昭給寶寶吃一個吧。”
正好方曜洗了手出來,在主位坐下,路昭便說:“好哦,那寶寶今天要乖乖的。”
小胖崽連連點頭:“寶寶乖乖的。”
等方曜拿了第一個饅頭,路昭這才去拿,将松軟的饅頭撕成小塊,喂給方恒。
小胖崽一邊吃,一邊晃着小腳丫,惬意得不得了。
等他吃下小半個饅頭,方曜開口了:“好了,他只能吃這麽多。”
路昭立刻停了手,而小胖崽還沒吃夠,繼續朝路昭張開嘴:“啊。”
方曜:“不準吃了,你快要超過标準體重了。”
小胖崽張着嘴:“啊啊。”
路昭左右為難,小聲說:“小寶寶胖一點也沒什麽。”
方曜直接将小胖崽抱出了專屬座椅。
小胖崽四肢掙動,還倔強地張着嘴等饅頭:“啊啊啊!”
方曜把他放在地上,大手包住他的胖臉蛋,強行把他的嘴合上了。
路昭:“……”
然而方曜一松開手,小胖崽立刻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媽媽!我要爸爸!哇啊啊啊啊!”他哇哇大哭,“舅舅是壞蛋!舅舅是壞蛋!”
路昭被吓了一跳,然而他很快發現,方恒就是幹嚎,連滴眼淚都沒流。
在小胖崽嚎哭的背景音裏,方曜一臉平靜,說:“吃飯。”
路昭只能硬着頭皮開始吃早餐。
等兩個大人都吃完飯,方恒還在一旁幹嚎,音量絲毫不減,中氣十足。
路昭收拾了餐桌,洗了碗,就看見方曜在鋼琴前坐下。
而小胖崽不甘示弱,噔噔噔跟在他背後跑過去,站在他面前幹嚎。
路昭:“……”
方曜的目光只落在琴鍵上,認真彈奏,悠揚的琴聲傳來,站在一旁的胖崽的嚎哭聲夾雜其中。
“啊啊啊,我要媽媽——”
“哇啊啊,我要爸爸——”
跌宕起伏。
路昭聽出來了,方曜在給胖崽的哭聲伴奏。
雖然胖崽哭得很可憐,可這幅畫面實在太好笑了,這位雇主先生好像帶着些一本正經的幽默。
方恒也倔得很,沒有得到方曜的回應,硬是幹嚎了一上午,直到午餐前吃到了路昭特意出門給他買的奶油蛋糕,才終于消停。
這個小小的奶油蛋糕裝在紙杯裏,上面用奶油做出了大紅的玫瑰花和豔綠的葉片。路昭拿着它在小胖崽眼前一晃,胖崽的哭聲就戛然而止。
路昭擦擦額上的汗,說:“阿昭跑了好遠給寶寶買的,寶寶原諒舅舅好不好?”
小胖崽立刻想伸手去拿蛋糕。
彈琴的方曜空出一只手攔住他:“方恒,要說謝謝。”
小胖崽看見蛋糕,已經不記恨他了,聽話地說:“謝謝阿昭。”
他抱着紙杯蛋糕,歡快地往自己的吃飯專屬座椅跑去。
路昭正要跟着他過去,方曜在後道:“下次不用理會他。”
路昭頓了頓,那種終于哄好了胖崽的輕松心情也跟着頓了一頓。
他說:“可是他一直在哭。”
“如果哭了就要滿足他,他就會發現哭鬧是有效的工具,以後會習慣用哭鬧來達到目的。”方曜繼續彈琴,“這樣會慣壞他。”
他的聲音像平常一樣冷淡,聽在路昭耳中卻仿佛帶些嚴厲。路昭就像做了好事反而被老師訓斥的學生,委屈地咬了咬嘴唇,小聲說:“我知道了,下次不會了。”
本以為自己這麽做能給方先生解圍,沒想到是自作聰明,好像還搞砸了方先生特意要給小胖崽上的一課。
自己頂着大太陽在外面找蛋糕店的時候,本來是想着能幫上他的。
路昭有些沮喪,剛剛那種哄好胖崽的成就感也消失了。
他去廚房做了午餐,照顧小胖崽吃完後,小胖崽的心情已經完全恢複,又開始纏着方曜玩了。
路昭看在眼裏,不由有些苦澀。
方曜畢竟是小蟲崽的親舅舅,小蟲崽記仇也不過一兩天,他這個外人又在裏頭摻和什麽呢?
方曜才有權決定小蟲崽的教育方式,而他,只是一個管吃喝拉撒的育兒師而已。
一整個下午,路昭都坐在廚房,沉默地處理晚上要用的食材。
客廳傳來小胖崽咯咯的笑聲,好像和舅舅一起玩讓他開心得不得了。
路昭只是聽着,本分地幹着手裏的活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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