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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昭心頭微微一頓,想起了離家時,母親青紫的臉和滲血的頭皮。
他輕聲道:“離婚……可以離婚嗎?”
“為什麽不可以?”宋悅說,“只要有經濟來源,有穩定的住所,離婚之後難道不是過得更好?”
聽起來是這麽個道理,可路昭仔細想了想,老家好像很少聽到說有誰離婚的。
他便問:“為什麽呢?你說的那些雌蟲,為什麽他們不願意離婚?”
宋悅聳聳肩:“我也不知道。”
路昭微微皺眉,将心頭翻湧的情緒壓下來,拿起手裏的布鞋底,繼續一針一針細細密密地縫。
宋悅把新裙子換下來,湊過來看:“這就是千層底?”
路昭點點頭。
然而宋悅多看了幾眼,就咦了一聲。
“四十五碼。”他撥弄了一下路昭桌上的鞋樣,眼睛斜斜瞥過來,語帶玩味,“你的腳長得這麽快?”
前兩天他幫路昭找皮鞋,路昭才說過自己穿三十九碼。
路昭:“……”
宋悅把自己的椅子拖過來,坐在他旁邊:“說,給誰做的。”
路昭心虛地背過身去:“沒有誰。”
“快說。”宋悅戳他的咯吱窩,“你不說,我可要瞎猜了啊。”
路昭讷讷不作聲,宋悅便支着下巴開始推測:“首先,不是雌蟲。”
路昭臉上一紅,小聲道:“你就知道不是雌蟲了?”
“跟你關系最好的就是我,也沒見你給我做鞋呀。”宋悅湊近來,“我也不吃醋,這肯定是做給心上人的嘛。”
路昭給他講得不好意思:“你別亂猜了。”
“遮遮掩掩,肯定有鬼。”宋悅戳着他的脊背,繼續猜測,“一般腳這麽長的,個子也不會矮,我想想咱們院裏都有哪幾個高個子……”
平均而言,雌蟲的身體機能要比雄蟲強一些,但雄蟲的大腦皮層各個區域往往能發展得更加均衡,外在表現,就是平均線上的雌蟲更高大強壯,而雄蟲學習更快、性格更沉穩、情緒更豐富。
——也就是雄蟲個頭矮一些的意思。
因此,宋悅很快就把學院的寥寥幾個高個子雄蟲數了個遍,基本都跟路昭沒什麽交集,沉吟片刻,他腦中忽然靈光一閃。
“我知道了!”他笑着撲到路昭背上,“是那個比你聰明,比你厲害,還比你努力的天之驕子對不對?”
路昭哪知道他真能猜到,頓時滿臉通紅。
“果然是他!我就說,你那天怎麽突然問這種問題。”宋悅笑嘻嘻的,“他叫什麽名字?是咱們學校的嗎?”
路昭連連搖頭:“你別問了。”
看他這副放不開的樣子,宋悅也沒有追問到底,只說:“那你可得想好了,優秀的人,追求者絕不會少的哦。”
路昭小聲說:“我又沒有要追求他。”
現在的他,哪裏配去追求方先生呢?
很快,一周過去,到了要去參加生日宴會的周六。
路昭換上白襯衫和黑西褲,穿上宋悅借給他的皮鞋,到鏡子前一照,自己都愣了愣。
“人還是得好好收拾自己吧?”換好裙子的宋悅在旁道,“剪個頭發,換身打扮,精神了不知多少倍。”
路昭由衷地點點頭,又轉頭問他:“你覺得我長高了沒有?”
宋悅走過來和他并肩站着,兩人一塊兒看着鏡子,路昭的個頭已經到宋悅的額頭了。
“确實長高了,之前是到我的眉毛這裏。”宋悅比劃了一下,“三公分吧。”
正在這時,窗外傳來了喊聲。
“宋悅!收拾好了嗎?”
宋悅一激靈:“我哥來接我們了,快快。”
他趕緊穿上皮鞋,手忙腳亂地梳了幾下長發,拉着路昭跑下了樓。
宋悅的親哥哥叫宋興,三十八歲,是個健談的雄蟲,似乎很早就來首都創業打拼了,對這個城市十分熟悉。
他一邊開車,一邊給宋悅路昭介紹沿途看到的高樓大廈,等臨近舉辦宴會的宅邸,才想起來給他們講今天宴會的主角。
“今天是我一位生意夥伴的表侄三十五歲生日,他本家在帝國時期是首都排得上名號的貴族,建國之後被抄家打倒了嘛,可畢竟家裏的青年才俊還在,近些年又倒騰起來了。”宋興語氣中并沒有多少對這些舊貴族的尊崇。
“這些以前當過貴族的,比咱們講究點,你們待會兒進去了,注意禮貌就行,看見不認識的沖你笑,你也給他回個笑。”宋興特地看了看副駕駛坐着的宋悅,“別去那些小姐跟前顯擺,你那兩把刷子,在人家面前不夠看的。”
宋悅哼了一聲:“早沒有什麽貴族了,還小姐呢,照我看,大家都該叫同志。尊敬一點的,稱一聲先生、老師,也就得了。”
“啧。”宋興道,“人家就愛這麽互相稱呼,你來了人家這兒,得按照他們的規矩走。”
宋悅翻了個白眼。
轎車緩緩駛入一處寬敞氣派的大宅院,從花園門口進來,沿路已經停了不少轎車。
這個年頭,普通人家家裏有輛自行車都不錯了,這個花園裏卻一下子停了這麽多輛小轎車,路昭不由感嘆一聲:“街上跑的都沒這麽多轎車。”
宋興跟着引導的傭人,将轎車停在空位,然後帶着他們下了車。傭人引着他們往前走,宋悅就在後頭和路昭交頭接耳。
“這個宅子好大啊,居然還有這麽多傭人。”他壓低聲音,“你知道傭人嗎?”
路昭無知地搖頭。
“帝國時期,人口是可以交易的,這些貴族就去人牙子手裏買年紀很小的蟲崽,簽賣身契,從小就學怎麽伺候人,當這家的奴隸,一直當到死。”宋悅說。
前面走着的宋興回頭瞪了他一眼,小聲道:“現在大型宴會,都是在外面請後勤團隊,早不是以前那種簽賣身契的傭人了。管好你的嘴。”
宋悅吐了吐舌頭,拉着路昭跟在他背後。
今晚來的客人很多,宋興一進宴會廳就碰見了熟人,想帶着宋悅過去認識認識,宋悅趕緊腳底抹油,拉着路昭就去一旁吃東西。
宋興便也不管他了,自己融入人群中,如魚得水地四處寒暄搭讪。
宋悅和路昭找到了宴會廳兩旁的長條桌,桌上擺滿了各類甜品小食和酒水飲料,兩人就從這頭慢慢往那頭吃,還不時對舞池裏的衆人評頭論足。
到了晚上六點,宴會總算開始,路昭肚子都要吃飽了,聽見那邊有人朗聲講話,才擡頭看過去。
“各位今日莅臨寒舍,參加犬子白淑的生日晚宴,白某不勝榮幸。”
咦,白淑?
路昭仔細一看,講話那人旁邊站着的,正是白小姐。
怎麽會這麽巧,居然是白小姐的生日宴會。
那……他多半邀請了方先生吧?方先生來了嗎?
路昭趕緊四處張望。
“看什麽呢。”宋悅拍了他一下,小聲道。
路昭說:“這個過生日的白小姐,我見過他一次。”
“你見過他?”宋悅有些驚訝。
“是……是在打工的時候見過。”路昭繼續張望,“我看看還有沒有認識的人。”
不過,說到這裏,他想起來,今天方決先生和文越先生回來看小胖崽,明天才走,這麽寶貴的家庭聚會時間,方先生應該會留在家中招待他們。
他心中略有失落,但一想,方先生不來也好,來了少不得要陪白小姐跳舞,他才不想看見方先生和白小姐跳舞呢。
晚宴正式開始,一旁的樂隊開始演奏,幾位西裝革履的先生托着盛裝出席的小姐們纖細的手,步入舞池。
路昭便拐一拐旁邊的宋悅:“你今天打扮得這麽漂亮,難道要一直躲在這裏,不去跳舞嗎?”
宋悅瞄了一眼舞池:“還以為會有什麽青年才俊,結果都是些歪瓜裂棗。”
“……”路昭默默看了一眼舞池中,确實,能配得上宋悅的雄蟲不多——主要是宋悅一米八的個子,不像那群刻意養就的纖細嬌小的小姐們,尋常個頭的雄蟲根本不會來邀請他跳舞。
宋興的個頭倒和宋悅一般高,路昭便說,“要不,去找你哥哥跳舞?”
宋悅白了他一眼:“我哥都三十八了,還沒有對象,不得讓他跟別人多跳跳舞嗎?”
說話間,他不舒服地動了動:“不行,吃多了,束腰有點緊了。”
兩個人從長條桌那頭吃到這頭,沒吃多才怪,路昭看着他被束腰緊緊裹住的腰身,道:“要松一下束腰嗎?”
宋悅深呼吸幾下,還是覺得被束縛得有些呼吸不暢,便拉了拉路昭:“去後頭找個休息室。”
他們問了宴會廳的侍者,侍者顯然不是在這裏長期做事的傭人,問了好幾個同伴,才将他們帶到二樓,來到一處安靜的走廊。
“剛剛問了這家的傭人,說這一片的房間是留給客人小憩用的。”侍者引着他們走進來,挑了一處房間敲敲門,“裏面有人嗎?”
裏頭沒有聲音。
他推開門,裏頭果然黑漆漆沒有開燈,侍者便打開燈:“這間是空的,可以用。”
宋悅和路昭謝過他,走進來,才發現這房間還挺大,是個有小客廳小卧室和衛生間的套間,只是屋門沒法上鎖。
路昭便讓宋悅進屋去收拾自己,他在外面給他守着門。
等待的空隙裏,路昭有些無聊地在門口踱步,心中想,不知道方先生這會兒在做什麽,又和方決先生一起喝酒嗎?
“啊!!!”
屋裏傳來宋悅的尖叫,路昭心頭咯噔一聲,連忙回身推開屋門,就見宋悅衣衫不整,兜頭罩着件不知道哪兒來的襯衫,猛地沖出小卧室,抓起他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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