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杜城和沈翊近正午十分方才從審訊室裏出來，在這種時候總是眼色極好的蔣峰看兩人尤其杜城面色算不上好，連忙使出一招圍魏救趙，自告奮勇替兩位去食堂打飯。

杜城步履生風，只是頭也不回地“嗯”了一聲，倒是沈翊保持着溫柔人設，笑着沖他道了謝，然後跟着滿面烏雲的隊長大人往他的辦公室去了。

李晗切了一聲：“就你惦記着吃！看不見正忙着嗎？”

蔣峰心态極好，笑呵呵地樂道：“再忙也不能不吃飯啊，人是鐵飯是鋼嘛！”可實際上他本人在這一點上做的其實……非常的一般，刑警嘛，飽一頓饑一頓是常事，能按時吃飯這種按理來說不起眼的小願望，于他們而言，很多時候都可以算作是一種奢求。

比如說今天。

他才剛剛拎着飯回來，都還沒來得及把筷子上的第一根土豆絲送進嘴裏呢，就被杜城火急火燎地招呼進了辦公室，說是接到了線報，在市北城中村附近疑似發現了一名流竄多年的逃犯，得帶人前去查看，蔣峰砸吧砸吧嘴，回味了一下土豆絲似是萦繞在空氣中然而并不存在的香氣：“那我……”

杜城看不得他那沒出息的樣兒：“別賣慘，給你十分鐘，吃了飯再走！”

放飯可是人生大事，蔣峰立刻樂颠颠地敬了個禮：“是！”

杜城如今看他完全是看傻大兒的心态，苦苦撐着額頭的表情好像急需搬來一部呼吸機搶救一下。

沈翊則是自然而然地接過了“慈母”的角色，畢竟杜城正在親自示範什麽叫做“黑雲壓城城欲摧”，為着蔣峰小朋友搖搖欲墜的心理健康着想，他的語氣還是盡量壓得溫和了一些：“既然是在外流竄多年的逃犯，反偵查能力必定不弱，你們去出外勤要小心一點，注意安全。”

蔣峰這人記吃不記打，照舊是樂天派的性子：“沒事的，沈老師，我們都帶着槍呢！”

杜城擡起手腕看了看表，又斜睨了一眼杵在原地不動的蔣峰，挑了挑眉：“你的午飯時間還有九分鐘，540，539……”

蔣峰這才幡然醒悟，立即抱頭鼠竄沖出了隊長辦公室，跑到他心愛的土豆絲旁邊去了。

上天眷顧，竟然還有意外收獲，他心愛的李晗也在此處，正故作不經意地湊了一只耳朵過來：“城隊找你做什麽去啊？”

蔣峰叼着土豆絲沖她咧嘴傻笑：“去出一趟差，不遠，別擔心，我很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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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晗恨恨撿起一塊紅燒排骨給他，看似親密投喂，其實差點兒糊得某人滿臉都是：“誰要擔心你啦？我就是随便問問，老實點吃你的飯吧！”

蔣峰美滋滋地銜着排骨，笑得像是一只得到了寶貴獎賞的……哈士奇，在他滿目粉色桃花的眼中，就連李晗匆忙離去的背影，都是那麽的好看。

今年的情人節，定要送她一束世界上最美的花兒！蔣峰想，鮮花配美人，便是他的腦海中所能構築的最美畫面了。

當然，這個工作環境哪怕是午餐時間也容不得蔣峰浮想聯翩太久，因為杜城又風風火火地從屋裏沖出來了，吓得他剛剛放進嘴裏的雞蛋直線做了自由落體運動，吧唧一下摔在了地上，地面頓時那叫一個慘不忍睹。

杜城的手裏捏着電話，手指剛好落在挂斷鍵上，往他這邊掃了一眼，只面無表情地扔下“還有五分鐘，弄幹淨再走”這些字後便頭也不回地往電梯那邊走去。

眼刀的冷鋒過境，蔣峰低頭扒飯的速度立馬提升了數倍。

沈翊從辦公室裏追了出來，手裏還提着蔣峰剛剛打回來的飯菜，笑盈盈地遞給了被他叫住的杜城：“別忘了你的愛心便當。”

蔣峰：……

杜城：……

沈老師，是有點子幽默基因在身上的。

就是吧，可能長得……比較歪。

杜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而後利落接過了那只飯盒，囑托他“也別忘了蔣峰給你的愛心便當”後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一直被cue但一直被無視的蔣峰：秀恩愛不要帶上我啊，嘴裏的飯菜頓時不香了怎麽破！

等杜城進了電梯，立馬有膽大的開口追問道：“沈老師，城隊這是怎麽啦？”

沈翊的眸光像是散落的琉璃，在冬日正午的亮光底下折射出了絢爛的色彩：“大概是去找那報恩的田螺……叔叔去了吧？”

這是哪門子神仙比喻？

大家不懂，但是大家大為震撼。

沈翊也不管他們懂了沒懂，自顧自轉身往406去了。

蔣峰緊随其後，扔下筷子，帶着兩個年輕的刑警急吼吼地出了門。

老闫看着他們一個個“去也匆匆”，不由得感慨道：“年輕人，跟陣風兒一樣。”

李晗捧着嬌小的臉蛋，這讓她看起來像是一朵憂愁的鈴蘭：“誰能捉得住風兒啊？”

老闫了然于少女那詩歌般的心情：“相信我，清風會主動為你停留的。”

李晗嘟着嘴輕哼了一聲：“他哪裏配得上清風，沙塵暴還差不多！”

老闫一秒get到了她的對标：“在你面前，沙塵暴也會變得安靜老實的，再拎出來搓一搓洗一洗，不就成了好的清風了麽？”

李晗紅着臉跺了跺腳：“文學大師，我辯不過您，回辦公室幹活去了！”

老闫看着小姑娘落荒而逃的背影，笑着暗嘆：“年輕真好呀！”

他在畫畫，畫國際象棋的棋子，一黑一白，對峙而立。

之前他同陳舟下過，那是一盤未完成的殘棋。

之後陳舟蹲號子去了，棋局便再也無人問津。

其實沈翊記得當時他們所走的每一步，複盤之下，或許雙方都有更好的解法，但是彼時彼刻，生死困頓之局，只有落子無悔。

他将雙手搭在了畫架的頂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門外突然傳來了張局的聲音，給在場的人吩咐來自上級的年度案件整理清查要求，杜城不在，還得勞煩馬上要去市局開會的她親自出馬，語氣當然說不上有什麽值得高興的。

不少人接到了外出公幹的活兒，當是又為年底的忙碌再增添了一份重量，可他們哪裏敢多餘抱怨，在小馬接過卷宗分下任務之後，很快便三三兩兩地撤了。

沈翊輕輕阖上眼，根根分明的睫毛在眼睑上落下了漂亮的陰影，開始了！

趁着沒人的時候，李晗偷偷拉了拉小馬的衣袖：“等一等，你的任務難不難啊？”

“一個走訪而已，只是需要排查的人比較多，得耗費些功夫，怎麽啦？”

“那個，小麻花……”李晗有些不好意思地仰頭看着他，“你是往那邊去吧？能不能抽個空幫我買上一份……”

“上次是城隊，這次是我，為了蔣峰喜歡的零食，你就逮着打聽我們這些走過路過的拼命薅羊毛呗！”

“說什麽呢！哪個為了他呀！”李晗驀地瞪圓了眼睛，“明明是是我自己喜歡……你到底去不去？”

“知道啦！那家賣小麻花的沒有請到你們兩口子代言，真是一件天大的損失呢！”

當然，胡亂說話的後果，就是小馬被李晗舉着一摞文件嗷嗷捶打出了辦公室。

滿臉通紅的小姑娘坐在椅子上，掏出手機看了看，決心要點份奶茶冷靜一下。是兩杯熱奶茶，畢竟是冬天嘛，而且……城隊人雖不在餘威猶在，她可是萬萬不敢作死的。

406的門被敲響了，李晗沖沈翊露出了一個完美的笑臉：“沈老師，奶茶到了。”

沈翊正在晃蕩着一只煙灰缸——一看就知道是從杜城辦公室裏順出來的，那裏頭殘存着火光與紙張生死糾纏之後的灰燼，于他白淨的臉蛋上投射出了無限拉伸的陰霾，在擡眼的瞬間，仿佛是有雪亮利刃切斷了空氣中浮游的袅袅煙塵：“知道了，走吧。”

那是沈翊的畫紙，未被火舌吞噬的白紙上還保留着炭筆灰黑色的痕跡，目睹這些的李晗表示痛心疾首：“沈老師，我好像眼睜睜看着你燒掉了好幾百萬的現金，這種感覺，真是會呼吸的痛哦！”

沈翊被她逗樂了，臉上的笑容也跟着重新回到了人間：“不值當，你太誇張了，只是随手塗鴉而已，燒了，也沒什麽可惜的。”

反正他不是第一次幹燒自己的畫這事兒，燒着燒着，就習慣了。

杜城按照來電要求獨自去的齊風那裏，直面莊坤。

這老奸巨猾的東西比有栖謎子更加難搞，拿出一根杠杆也是半晌撬不出一句實話。

杜城壓着火氣直接問他，是不是趁着有栖迷子下落不明，假借了她的名義找人追殺在HaNe酒吧廢墟附近出現的林海宇。

莊坤不作回答，只是無聲地咧了咧皲裂的嘴角，仿佛是不屑，又像是默認。

杜城轉頭問齊風：“他是不是慣會裝死？”

齊風聳了聳肩：“自打被關進來，治好了傷，他一直都是這副德行，演得跟個貞潔烈女似的，問什麽什麽都不肯開口。”

“你不會是在嫉妒林海宇吧？”杜城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畢竟他跟有栖謎子在英國做的那些事兒……不管聽多少遍。都挺令人震撼的。于當事人而言，雖然不在一起了，恐怕這輩子也難以忘懷吧？”

莊坤用了冷漠的眼神回了他“無聊”兩個大字。

看來這個瓜不怎麽對胃口，杜城幹淨利落地換了另外一個。

“那尹晴呢？”（詳見第三篇《星光》）

這回見面，莊坤一直渙散的眼神第一次聚焦在了一個點上，可他依舊是無言，像是一個天生的啞巴。

杜城可沒什麽戳人痛處的負擔：“拿女人去擋槍（城翊）子兒，你的這事兒辦得也太不厚道了吧？”

“對一只漂亮但是無用的玩具來說，死在那個地方，也許不失為一個好的去處。”

這是莊坤第一次同杜城講話，幹澀的聲音像是年代久遠的鼓風機，稍有動靜就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嘈雜響聲，聽得人極其難受。

然而杜城并不覺得難受，心情反倒更加振奮了些。

原來這人是會說話的呀，那就好辦了！

蔣峰帶着兩個弟兄去市北抓逃犯，因為是城中村的地界，少不得一番喧鬧，那小子人很狡猾，竄來竄去的教人心煩，還故意繞了兩個山頭，差點丢掉了蹤跡。好不容易把他堵在了一戶人家的雞窩裏頭，又是惹得一陣雞飛狗跳，給大夥兒累得那叫一個氣喘籲籲，好不容易給嫌疑人拷上了手铐，幾位警察同志不只臉上挂了彩，衣服和褲子上也沒剩下幾處好的，雞毛和塵土在慘淡的夕陽之下交相輝映，襯得他們一個賽過一個狼狽。

蔣峰跟兩位年輕警員說，讓他們先帶嫌疑人開車往局裏去，被問到是不是另外還有什麽任務去做卻只是連忙擺手，後來等問得急了，才支支吾吾地解釋想去買點小麻花解解饞。

年輕人之間的八卦之牆往往透着呼啦啦的風兒，這樣一來兩位朋友可不是全都懂了，原來是惦記着給未來嫂子帶喜歡的小零嘴啊！蔣峰紅着臉一人屁股上給了一腳，叮囑他們回去之後千萬不要亂說——李晗可怕的戰鬥力，那是你們這種小鬼頭可以挑戰得了的嗎？

兩位懂哥異常乖覺，他們不約而同做了個給嘴巴縫上拉鏈的動作，比在警校踢正步還要顯得整齊劃一：“放心吧，峰哥，我們必定嚴格遵守秘密，哪怕城隊問起來也絕不洩露！”

蔣峰手腳并用把人推上了警車：“廢話這麽多，趕緊滾蛋吧你們！”

廢話很多的小年輕們開車走了，耳根子終于清淨下來的蔣峰攔下一輛出租車，忙不疊給李晗發消息：已經抓到嫌疑人啦！我是不是很棒？有沒有好好等我回去呀嘻嘻？

李晗摸出一杯奶茶遞給了旁邊的沈翊，她一邊盯着手機屏幕，一邊忍不住吐槽：“我的天哪！這家夥是跟哪個學的這麽說話？真的好油膩哇！”

沈翊伸出兩只手默默感受着奶茶的溫度，暖暖的熱量源源不斷地注入到他的身體裏，将精神從凜冽寒風中拯救出來：“可能是受到了一些奇怪土味情話大全的影響吧？”

李晗捂着嘴驚呼了一聲，又鬼鬼祟祟地伸了個小腦袋過來，把“我要聽八卦”的小心思分明寫在了臉上：“竟然這麽了解……說說看是什麽土味情話啊，難不成城隊也會這樣？”

沈翊将眼睛眯成了一條小小的縫：“他從蔣峰那兒沒收過類似的小冊子，然後拿過來自己研究了，可惜至今沒出來成果，講話辦事還是那麽的……一往無前。”

李晗一邊噼裏啪啦地搗鼓一衆儀器一邊在心裏頭風起雲湧地吐槽，為什麽這沈老師會是這一臉遺憾的表情？難不成你真的指望某些一根筋的笨蛋能夠靠研究一本土味情話大全來獲得什麽巨大的戀愛進階成果嗎？這也太天真了！要知道，老娘自打念初中開始就不對這群腦子哐哐能倒出水來的男人抱有任何期待了……

沈翊睜着他明亮但是明顯帶了幾分驚詫的眼睛看着李晗一路施展洪荒之力，噼裏啪啦地按亮了一桌子大大小小的機器，歪頭暗暗琢磨的樣子有種被微妙震撼到并且不好意思再度開口提起這茬的乖乖仔感。

李晗想了想，終于下定決心，将她帥氣迷人的沈老師同城隊和豬頭蔣峰一塊兒安置到“笨蛋”的行列，雖然一根筋和一根筋呈現出來的觀感可謂是天差地別：“麻煩您去鎖個門謝謝！”

沈翊(難得一見同手同腳版)：哦。

杜城“重見天日”的時候暮色已濃，他給沈翊發消息稱暫時無法回去分局，又囑咐李晗小心盯着某個不自覺的小畫家好好吃飯。

小姑娘拿着雞毛當令箭：“沈老師，我是你的破壁人，不是，監督員，城隊說……”

沈翊用漂亮的上目線“攻擊”她：成天城隊城隊的，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裏啊摔！

“你同蔣峰真是……都挺會照顧人的。”

沈老師終歸還是面子薄，調侃人家“天生一對”的話到了嘴邊還是默默咽下去了。

“你指給打飯的事兒嗎？”李晗笑嘻嘻地說，看起來還蠻不懷好意的樣子，“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嘛！不要打岔，快點解決你面前如花似玉的食物們，我會如實給城隊彙報進度的喲！”

不然不是浪費某位隊長大人一天到晚給大夥兒宣傳你那個受不得一點刺激不小心就得進醫院的玻璃胃的誠心誠意的碎碎念了嗎？

沈翊：在下心中有一點兒小叛逆，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李晗像只透明幽靈一般鬼魅地飄好了過來：“是不是想偷偷來一杯咖啡提提神？”

沈翊震驚地擡起頭看她，不是吧？光是想想也能被你發現啦？

李晗露出了炫耀的嘚瑟表情：“嘿嘿，神奇吧，我會讀心術呀！”

沈翊很快就識破了小丫頭的謊言，他微笑着，語氣平靜得像是在下達一紙通告：“是杜城告訴你的。”

小姑娘立馬放棄了掙紮，無奈地抓了抓頭發：“我的老天爺，你們做什麽非要通過我表演這種‘心有靈犀’的戀愛把戲？”

沈翊在一堆閃爍着不同光亮的機器面前坐定，然後戴上了耳機，賽博朋克的感覺這不是就立馬湧上來了嗎？

“他竟然會主動提起咖啡，還是這個時間點兒，難得啊！”

平常大晚上的不是管得比在太平洋執勤還要寬這也不準那也不許嗎？

李晗懶洋洋地拖長了尾音：“那不是還得勞駕沈老師您等他回來～俗話說，要抓住男人的心，首先得抓住他的胃，咱們城隊在這方面向來做得很好……”

不像某人，給你們打飯都不給我打！

天知道當時我多想把那塊排骨塞進他的眼珠子裏！

沒有眼力價兒的破爛東西！

沈翊被她這通俗語念得頭暈：“麻煩你，一杯拿鐵，謝謝！”

李晗笑着用詩歌朗誦的語氣陳述了眼下的事實：“好的吧，對眼裏只有彼此看不到其他人的家夥們而言，我只是一臺無情的點餐機器罷了。”

沈翊知道他們是在想盡一切辦法化解他的緊張，心下感激卻不知從何說起，最終只化作了幹巴巴的一句：“找你的城隊報銷去吧！”

李晗喊着“紅包已經到手，幫城隊喂貓可是大買賣，穩賺不賠”然後笑嘻嘻地跑開了。

沈翊被耳機線摁在了座位上，只好意思意思，揮了揮他毫無威懾力的小拳頭：“你在胡說八道什麽呢！”

誰是貓？誰要你幫他喂了？

不就是咖啡嘛，我自己會喝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