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

第 15 章

蔣峰忐忑地領着女警扮演的秦臻往花店走去，這姑娘确實是個好演員，不情不願的模樣表現得很是唬人。

譚行之以匕首挾持着唐景，命她在一門之隔的玻璃門前頭認人：“是她嗎？”

披頭散發的唐景怯生生地擡起頭，用紅通通的眼睛往這邊看了看，女警還在表演同蔣峰的拉扯，并不将視線全然望向她的方向。

唐景抿唇猶豫了一下，那比蚊子還輕的聲音卻如同驚雷一般炸響了這本來就不平靜的局面：“不是她。”

譚行之憤然開罵：“TMD你們敢騙我？”

激怒挾持者的結果必然對人質不利，顫顫巍巍的唐景被氣得面目猙獰的譚行之惡狠狠地摔了出去，發出了“啊”的尖叫聲。

“我看你們是不想這女人活了！”

女警連忙拉着蔣峰的袖子撕心裂肺地哭訴：“你看，我都說了我不是秦臻！現在她也證明了……這裏根本就沒我什麽事兒，放我走吧，求求你了！”

蔣峰硬着頭皮按照沈翊之前給的劇本走戲，“別鬼扯了，這種全臉整容的戲碼我們之前就見過，”他在心裏默默地感謝了一下他們這個狗血故事的靈感源泉M，“之前犯過那麽多的事兒，以為換了張臉警方就找不到你了是不是？可惜啊，DNA是不會騙人的！”

女警一臉抗拒地掙紮道：“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冤枉我！”

躲在玻璃門後的譚行之警惕地看着他們。

全臉整容這麽離譜的鬼故事，他肯定是不願意相信的，但是眼前這個秦臻……如果她不是秦臻，為什麽一直在鬼鬼祟祟地回避看向他們這邊的眼神？是因為做賊心虛嗎？

所以人類這種生物啊，總是容易保持着他們本不該有的旺盛好奇心，陷入困境的譚行之也不例外：“她犯了什麽事兒？”

蔣峰的小作文張口就來：“利用免費整容的噱頭吸引女性去她的美容院，手術過程中利用麻（城翊）醉将那些女人迷暈，然後拐賣到國外。”

要不是我們提前知道劇本，就蔣峰這眼都不眨的講故事水平，曲折離奇到正常人抓破腦袋只怕也想不着的情節，加上秦臻從前是芳華美容院員工的身份，難保不就這麽被他繞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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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警保持人設，死也不認賬，一口咬定肯定是警方的破爛檢測機器出了問題。

譚行之該是有些為難，眼神飄忽，不自覺地往旁邊暼了一眼。

默默觀察着這一切的杜城和沈翊相互對視，十分确信他目光飄向的正是唐景的方向。

譚行之隔着門，死死盯着蔣峰的同時小小地往後退了一步：“你讓她進來。”

女警開始了她撕心裂肺的嚎叫，按這個瘋魔的戲精程度，這姑娘沒去幹演員這行真是太可惜了：“我不去！不可能！”

譚行之将唐景一把薅了起來，手掌就掐在了她的脖子上：“不肯過來是吧？那就讓她替你去死好了！”

唐景的淚水嘩地一下湧了出來，她痛苦地嗚咽着說：“秦臻，求求你，救救我……”

女警盡職盡責地演繹着秦臻自私自利的性格，她沖唐景大喊道：“你求我做什麽？我又不認得你！”

蔣峰一聲不吭地拽着面前的“秦臻”，不知是怕她跑了，還是怕她一時無腦沖過去。

兩個女人不停的哭喊令譚行之的神情逐漸變得煩躁起來，他一腳踹開了門，卻還是挾持唐景小心翼翼地躲在屋子裏頭，而後沖着蔣峰大聲吼道：“推秦臻過來！你在猶豫什麽？真不怕我殺了她是吧？”

“著名的電車難題……但不好意思啊，我們北江分局從來不跟犯罪分子做人命的交易。”說話的人是突然出現的沈翊，他有一個摘耳機的動作，看似在同譚之行講話，目光卻是牢牢地盯着被脅迫的唐景，黑白分明的瞳孔裏劃過了一抹隐約的笑意，那光芒如同驚雷閃電，比正午的陽光還要灼人，“這個秦臻，雖然拐賣殺人的罪行一個不落，但是在法院的判決書正式下達之前，也是一條與人平等的生命，沒有人有權利厚此薄彼。讓你們見上一面，只是想搞清楚一些事情……既然事情已經明了，蔣峰，帶秦臻回去吧，看守所催着那邊要人了。”

那樣冷峻無情的目光……

唐景自覺頓時領悟到了沈翊的意思。

他是不可能救她的，甚至不介意借譚行之的手立刻殺了她，或許這才是他真正樂見其成的結果，所以才會一直毫無顧忌地以言語刺激譚行之，這麽做，是為了……杜城嗎？

唐景的心頃刻間涼了半截。

她這一晃神，竟然沒注意到旁邊已然迫不及待的譚行之推開了她然後徑直沖向了他夢寐以求的複仇對象秦臻，緊接着，只是一個趔趄的功夫，看似兇神惡煞的譚行之就被蔣峰和那個所謂的秦臻雙雙拿下了。

果然是一場胡說八道的騙局。

秦臻那種身嬌肉貴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人，是不可能有耐力練就這般武力值的。

全臉整容這種鬼話都說得出來，這年頭警察編故事都不需要打草稿的嗎？

“等等……”唐景眼睜睜地看着譚行之的束手就擒，她的雙手撐在桌子的邊緣上，好像這樣已經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連無意識發出的音節也被委屈地咽回到了肚子裏。她可憐兮兮地注視着沈翊，看起來像極了一只迷了路的可憐小白兔，臉上還挂着一顆顆晶瑩的淚珠，聲音也是哽咽的，這樣的話，沈翊也像是一頭窮兇極惡的大灰狼了，“你們杜隊長呢？”

沈翊日常釣系，可不要太懂得這裏頭的伎倆，這小姑娘眼圈一紅，就是我見猶憐plus版，卻是入不了他那冰封千裏的心，應對的語氣也頗為冷淡：“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你也受累了。跟我們回一趟警局，你會見到他的，大概。”

見此路不通，唐景立即卸下來嬌滴滴的僞裝，沖他露出了一個有些怨毒的表情，也許還有一些別的什麽，反正是很複雜的情緒。

沈翊沒有細究，他聳了聳肩，看到有人過來扶她，便毫不猶豫地扭頭走了。

回程時可憐的蔣峰被他的頂頭上司杜魔頭毫不客氣地趕去了另外的警車。

說是有嫌疑人在，多個人多雙眼睛，方便看着點，可不要叫譚行之跑了。

小可憐在心裏嘀咕，那多個人還多個屁股呢，你怎麽不說？

杜城才沒空管某位下屬的屁股，他只想拉着沈翊說話，心裏也是無了奈了：“怎麽你們這一個兩個的，演反派上瘾是吧？”

沈翊特意撐着反派孤傲的架勢，語氣聽起來還蠻遺憾的：“可憐的唐景姑娘，這還沒有開始聊天呢，就好像已經記恨上我了。”

“那也是因為你自己親手給她打造的邏輯閉環，”杜城刮了刮小孩兒的鼻子，“真是能就地取材啊沈老師，這小劇本編的，我感覺你甚至可以去劇組勝任編劇。怎麽樣？又是故事會又是情敵見面分外眼紅，”這才剛剛說着，他的胳膊就被紅臉小貓撓了一下，但是不要緊，“探出來什麽秘密沒有啊？”

“顯而易見，那兩個人不只是傷害者與被傷害者的關系，但是……唔，其實我說不好該要怎麽形容，他們倆之間好像并沒有一般共謀者那種對彼此的隐性保護，他對她那些暴(城翊）力都是真實的，她也未必不希望他被警察抓起來，然而他們确實又做了一些與此相互矛盾的舉措，這種模式，好像還挺有意思的，城隊如果有興趣，不妨一起去問問？”

杜城啞然失笑：“怎麽還支使上我了？”

被摸着肚皮的小貓用最天真的風情歪了歪頭，大喇喇地刺在明媚陽光底下的貓爪子卻是熠熠生輝：“怎麽啦？我支使不動你了是吧？”

杜城連忙遞出讨好的橄榄枝，“那必然是要緊跟沈老師的步伐~”有些小情侶講話講究的就是一個膩歪黏糊勁兒，某人的嘴唇都快要貼到某人的耳朵根子上去了，還要雙雙故作一副渾然不知的樣子，或許這也是情趣的一種吧？“難得看你這樣糾結，理不清楚，那就從最簡單的行為動機出發，不要着急。安心唏嚕，我是沈老師的定海神針，跑不了的~”

這正經又不正經的。

什麽奇奇怪怪的破比喻！

沈翊快要繃不住他的嚴肅臉了，笑意已經像是粼粼波光一樣嘩啦碎在瞳孔裏，這與方才不同，是溫柔的，像是灑開的金色陽光：“定海神針不就是被孫猴子揣進耳朵裏的如意金箍棒麽？你這神針，只怕一眨眼的功夫，就要同人跑了吧？”

杜城樂得逗他玩：“孫猴子算老幾，只有沈猴子才能得了我……”

沈翊紅臉錘了他一拳：“就你能貧！誰是猴子呀！虧我還替你擔心……”

唐景對杜城的暗戀或者明戀根本就不是問題，就杜城的那個直男脾氣，想撬他沈翊牆角的難度不亞于登天。他始終在意的是那些意味不明的短信，雖然不知它們是一定否能跟唐景挂上關聯，但是沈翊這個人吧，特別讨厭暗搓搓觊觎他的人的家夥，秉持“有錯殺不放過”的精神，他幾乎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必須要研究透徹這個女人的心理。

所以說人類這種生物啊，一旦關乎于己，或是關乎于自己所愛之人，就特別容易失去冷靜，還經常喜歡鑽牛角尖，沒人攔着真不行。

杜城伸手捏了捏他的後頸，真的很像提溜小貓那個樣子的手法，是安撫，可也讓正在心頭大刀闊斧披荊斬棘的小鋼炮在瞬間繃直了身體，而後又像是融化的冰水一樣松軟下來，面色也跟着放松不少：“沈老師，冷靜。”

沈翊仰着皺巴巴的小臉蛋看他，複又張開了雙臂：“……冷靜麽？那你抱抱我。”

杜城笑着把人撈進了懷裏，是一個胸膛貼着胸膛的正兒八經的擁抱，能從心髒處感受到對方心跳的那種：“來，抱一下。”

沈翊将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不自覺地露出了小貓得逞的笑容。

這是一個特別容易将兩人的心髒躍動調成同頻的姿勢，也暖和，要不是還有一大堆的案子等着他們去解決，真想就這麽睡了。

杜城俯身吻了吻他的鬓角，手掌順着背部的脊柱慢慢滑下，沈老師的撒嬌，無論在什麽時候看，都覺得好可愛的。

要不是杜傾的電話及時打進來，這倆怕是一時半會兒也舍不得分開了。

“姐……”您可真是我的親姐姐。

“阿城啊，我給你們備了吃的……”

譚行之對殺死朱思婷的罪行供認不諱。

他的目的也十分清晰明了，就是為逝去的女兒譚檸報仇，坦蕩得好像并不覺得自己剛從監獄出來就扼殺了一條生命是一件多麽愚蠢錯誤的事情。

只有在問到唐景的時候，他的神色才第一次出現了一絲不自然，但又很快恢複了剛才的坦然：“檸兒的遺物，那個手機裏頭有她們的聊天記錄，關系是挺好的，我……雖然她見死不救，但是我沒有那麽想殺她，我只是想找她問到秦臻的下落。”

老闫注視着譚行之的眼睛：“你怎麽知道唐景那兒有秦臻的下落？可實際上鬧出了這麽大動靜她也堅持說沒有，不是嗎？”

譚行之舔了舔幹涸的嘴唇：“我以為她們年齡相仿，應該都會繼續保持交往的。”

“八年前的同事，還能保持交往的，應該關系會很好吧？”顯然譚行之的說辭非常沒有說服力，“你從聊天記錄得知唐景是譚檸的朋友，還會認為她跟欺淩譚檸的人有密切聯系嗎？我想，一般人很難得出這樣的結論。”

“我沒想那麽多，”譚行之嘆了口氣，“所以被那個女人坑了，我沒什麽好說的。”

語畢，他就真的再也不吭一聲了。

像是一只沉默了的雕像，滿臉的皺紋凝固着歲月的風霜。

唐景那邊的問話結果也差不多。

原則就是一句話，杜警官說過有危險的話可以撥打110，所以她就打了。

沈翊扒拉着一張畫板，筆風快速運動的同時偶爾還會擡頭看一眼對面的女孩，不知是在确認些什麽：“你認為譚行之是怎麽找到你的？”

“可能是在哪裏偶遇過吧，”從唐景的角度是看不到沈翊手中炭筆走勢的，她似乎是有些好奇的樣子，脖子也伸長了一些，“你們問我，我也不知道呀！”

杜城其實也挺好奇的，他能大概判斷沈翊正在畫一個女生的肖像，那是唐景嗎？人都坐在對面了，畫她的原因是什麽？當然不管怎麽樣，該吼出聲還是要吼的：“審訊室裏，坐端正了！”

唐景小心翼翼地瞥了兇惡的杜隊長一眼，然後委屈巴巴地縮回了脖子。

沈翊正在落筆細心描摹畫像眉眼的部分：“那麽朱思婷的下落，是你告訴他的嗎？”

“哈？”唐景誇張地反問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他朱思婷的下落？那個人可是想要殺了我的家夥！八年前就是！我怎麽可能會跟這種人保持聯系？你瘋了吧？”

沈翊沒有理會她尖銳的語氣和神情：“也就是說，你不否認你了解朱思婷的行蹤，我可以這麽理解嗎？”

唐景恨恨地深吸一口氣，好像快要被他氣得爆炸了：“我說沈警官，你是不是從來不上網啊？朱思婷，一名高調的自媒體大V，她的行蹤，恨不得對全世界廣而告之，網上不要錢就可以查到，還需要我特意告訴誰嗎？”

“唔，”沈翊的那個神情反饋說不好是贊同還是不贊同，但他将方才完成的女生畫像立起來，給她看了全貌，“認識畫裏的人嗎？”

唐景飛快地掃了一眼：“這是……我嗎？”

別說，雖然不是一模一樣吧，但是給人的那種感覺，還挺像的。

然而女生的小心思你最好不要猜，可別指望我會誇獎你！

沈翊彎起了好看的眉眼：“你也覺得很像嗎？”

唐景不耐煩地“啧”了一聲，從來沒見過這麽得寸進尺的，這讓她心底萌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只好随意敷衍道：“馬馬虎虎吧。”

然而那雙好看的眉眼裏凍着冰冷凍人的細霜，“可是，這是譚檸哦！準确地說，是長到你這個年紀的譚檸最可能呈現出來的樣子。”接下來如的情形他所料，杜城和唐景都給出了相應的驚訝反饋，但那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驚訝，“蔣峰剛才不是提醒過你嗎？DNA檢測結果是不會騙人的。譚行之現在就坐在你隔壁的審訊室，唐小姐，請問還要繼續你的謊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