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買菜

買菜

第四章

吃過午飯後，付明熙借了附近人家的電動三輪，開着去了鎮上買菜。

年輕人都去城裏住了，鎮子裏大多都是中年或老年人。

統一規劃的房屋千篇一律，白牆，三層，門前一塊兒空地，每隔沒多遠就能看見喝茶打牌聚在一起的人。

付明熙還記着菜市場在哪兒，去年回來的時候，他帶着阿嬷一塊兒過來買菜，做年夜飯。只是和去年熱鬧的場景不同，現在的菜場稀稀疏疏——沒有人回來，自家也會種菜，有幾個人來買菜呢？

付明熙到肉鋪買了排骨和五花，逛了一圈，買了做粽子需要的板栗和蜜棗，糯米還有醬油。想了想，他又去鎮上的超市，批發了一箱雪糕，這才帶着大包小包，開着電動三輪回家去了。

晚上，付明熙做了紅燒排骨，涼拌秋葵還有紫菜蛋湯。

夜裏忽然就下起了雨。

最開始淅淅瀝瀝，敲打着老屋磚瓦，滴滴答答。下了半夜之後，非但沒有變小，反倒驟然兇猛，嘩啦啦沖刷着，耳邊嘈雜，生生将人驚醒。

早上起來的時候雨還在下，阿嬷坐在門口，擔心大雨把地裏的菜都淹了。

“排水做好了就唔怕了吧。”付明熙道。

“哎呀就系擔心這個啦。”阿嬷捶捶自己的膝蓋，“之前也下了雨，把田壟沖塌了。雖然修好了，但萬一這雨還是一直下，那就完蛋啦。”

聽阿嬷這樣說，付明熙決定穿上膠鞋，去田裏看看。阿嬷有風濕，一下雨腿腳就不方便，于是貼了膏藥，回房休息看電視。

膠鞋踩在泥地裏，黏黏糊糊，擡腳也要費好大力。雨勢實在大，刷啦啦擊着傘，将傘沖歪，也難免将付明熙的衣服打濕。

付明熙冒雨下到了地裏，查看積水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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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嬷之前堆好的土壟還在撐着，只是不知道雨水會在什麽時候停下——現在積水淹沒了一半的壟，若是雨再繼續下，土壟瞬間就會被沖垮。

雨越下越大了。

付明熙原來還打算拿鋤頭過來加固田壟的，可阿嬷擔心他淋雨發燒，就勸道：“哎呀唔系的啦，沖了就沖了，反正都是長得快的東西。乖仔你身體淋壞了就不好了啦。”

說不過阿嬷，付明熙只好搬着小板凳，坐在屋前，看遠方低矮丘陵煙雨蒙蒙，雲霧環繞。

接下來兩天，大雨轉小雨，但菜地也淹了。

不過好在付明熙那天下午去鎮上買了菜，這兩天就在廚房包粽子。

付明熙決定包三種粽子：堿粽、蜜棗粽、蛋黃五花肉粽以及板栗冬菇肉粽。

由于付明熙和阿嬷都是鹹口，所以前兩種都只包了二十幾個，送給附近鄰居順便嘗嘗味，而後邊的粽子則是包好以後，凍在冰箱裏，以後若是忙沒空做飯，就直接取來煮。

首先是做堿粽。

糯米洗淨，水裏加堿，一斤糯米配八克食用堿，然後浸泡一晚上。同樣，作為作為小料摻在糯米裏的花生也要浸泡一晚上。

待浸泡完畢，将水倒出，在向米裏加入油，防止黏粽葉。

粽葉是路邊采的，不知是什麽時候種的，在付明熙記憶裏，每年端午前，阿嬷都會采來粽葉，事先處理好再晾幹，等到要包粽子的時候就恰好用上。而每年采完，第二年，路邊的粽葉又會再長出來。

将粽葉卷起，底部呈漏鬥狀，然後一勺泡得稍黃的糯米，一勺花生，與漏鬥頂部平齊後，就将上部粽葉壓蓋包裹，最後再用細棉繩纏繞捆綁。

蜜棗粽和肉粽中糯米也都需要提前浸泡一晚上，不同的是，肉粽的糯米還需要加入生抽老抽拌勻靜置。

板栗冬菇還有五花肉都要先腌制過，付明熙加了白酒、生抽、老抽、耗油還有白糖。而至于鴨蛋和蜜棗，則是他兩天前在網上買的，寄到鎮上快遞點。

“阿拉家乖仔這麽厲害啦。”阿嬷坐在廚房門口小凳上，吹着小雨帶來的涼風，笑眯眯地看着付明熙包粽子：“将來的媳婦有福啦。”

付明熙笑了笑，不說話。

他不知道該怎麽告訴阿嬷，他其實不喜歡女孩。

也許是從小家庭中男性的缺失，付明熙一直都沒有喜歡過女孩兒，反倒一直想與男孩親近，他也沒當回事，只覺得男生就該和男生湊一堆兒。

直到他到H市上高中，後桌講八卦時，講到了隔壁班的男生是個同性戀。明白同性戀的意思後，那天夜裏，他第一次做了有明确性別對象的春夢。

地裏的菜淹了，沒法吃。路上都是泥，也走不遠。

農場的排水是用水泥鑄的，自然不會被沖塌，作物也都良好。阿嬷幹脆讓付明熙去農場買菜，順便把包好的粽子帶給農場主小霍。

“小霍？”付明熙問，“霍元甲的霍嗎？”

“系啊。”阿嬷笑着道，“小霍長得也和霍元甲一樣帥啦。”

阿嬷晚上沒事做，就在房間裏看大塊頭電視。是十幾年前，女兒外出打工頭年回來安的，後來一直沒換，只是加裝了機頂盒。

阿嬷最愛看老舅舅、青銅眼還有中央電影頻道，其中霍元甲在電影頻道經常播，好幾個版本。

和霍元甲一樣帥的中年大叔？

付明熙想了想，想象到了一個滿臉胡茬，正氣凜然，長馬褂，老布鞋的健壯中年漢子。

“我走啦。”

付明熙拎着粽子，穿膠鞋，撐雨傘，沿着泥濘小路向農場方向走去。

他先把粽子送給熟悉的人家，然後再拎着要給農場小霍的袋子，踩着泥漿靠近支起遮雨塑料布的農場。

遠遠的，付明熙就望見門前支起的棚蓋下坐了一個人，邊上是解開鏈子的黃狗，趴在地上，看雨水嘩嘩從棚蓋上落。

腳下泥被踩得啪嗒啪嗒響，付明熙慢慢走近，看見了那人在低着頭吃西瓜。

還是熟悉的夾腳拖鞋，白色汗衫，只不過沒帶草帽，露出了短短的寸頭。身材很好，手臂撐着膝蓋，肌肉明顯，看上去不像是個中年大叔。

趴在地上的黃狗先發現了付明熙的靠近。

它一個激靈就起身，朝着來人吠叫，叫聲清亮。

有主人在，應該不會咬人的。

付明熙大膽靠近，撐着傘，走到了正低頭吭哧吭哧吃西瓜的男人面前。

“你好。”

男人聽到黃狗動靜，以為又在對着雨叫，就沒理會，直到付明熙聲音傳來，才知道來人了。這時他正好啃完手裏那塊西瓜，于是将西瓜往邊上盆裏哐嘡一扔，又揪着毛巾一擦嘴，然後才擡起了頭。

——我草！

付明熙瞪大了眼。

這是中年大叔該有的樣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