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涼面

涼面

第十七章

陳衛國看了計劃書，資金充足，定位準确，規劃合理——看上去确實是認真創業。最終，他接受了邀請，擔任了農場的外聘專家。

付明熙再次聯系王霖，把兩人的計劃簡略帶過，重點是有農科院專家加入，已申請基金。

這是陳衛國主動提出的。

回到農科院後不久，他就基于農場實際情況，編寫了種植指南，包括了培育過程中應該監測的因子，并在M省氣候的基礎上，對特別需要注意的要素進行着重說明。

此外，他還與霍賈付明熙一同商讨農場具體情況，找了M省農業大學熟悉教授門下的幾個研究生博士生負責這個項目，向農科院寫了基金申請。由于智慧農業草莓應用的在M省還是第一回，而智慧農業也是未來農業發展方向，所以申請順利，不日就會批複通過。

“我再考慮考慮……”

Chat界面那頭，王霖聲音猶豫。

“下午給你答複行嗎？”

“好，謝謝你了師兄。”

電話挂斷，付明熙嘆了一口氣：“要是他還是拒絕，我們只好找別人了。”

“相信你的判斷。”霍賈道，“他只是搖擺不定。”

付明熙和王霖相識多年。

在本科時，付明熙就進了實驗室打雜，那時候就是讀研一的王霖帶的他。後來付明熙保研，還是在導師門下，王霖就成了他的師兄，還是他帶他。

王霖這人，雖然稱不上是天才，但也不差，勤勤懇懇，然而他的性格實在害了他，猶猶豫豫，從來都沒有自己肯定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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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讀研是他媽要求的，勤勤懇懇學習，順利保研，讀研時也認認真真，做項目，發文章，畢業是不愁。

後來研究生畢業，他想直接就業，然而他媽卻又覺得讀個博士出來名頭好聽點。他反駁也反駁不過，日思夜想，長籲短嘆，躊躇了好久，最終在導師和家庭的建議下屈服了。

之前付明熙介紹王霖時是這樣說的：“師兄能力挺好，就是心善又耳根軟。隔壁組他室友老是讓他幫忙做事，把他當免費勞動力的那種，結果他也沒和那人紅過臉。問他怎麽不拒絕，他就說室友實驗忙，每天很晚回來，幫他分擔點。”

“其他方面呢？品德之類的。”霍賈問，“比如會不會簽了合同又反悔，故意留漏洞張口要錢……”

“這不用擔心，他最大的優點就是踏實。”

王霖深受導師信任，最大的優點就是踏實，最大的缺點也是踏實。

他勤勤懇懇，早上最早到實驗室，晚上最晚出實驗室，導師派下的項目兢兢業業就算是連軸轉熬夜也會在ddl之前完成，不會偷懶耍滑昧經費——已經完全是社畜的頂尖一員，導師就愛他這一點。

然而最讓人心累的也是這一點，讓他做事是可以的，學的東西都能用上，就是沒法自己創造，被約束得太踏實了，沒有自己的主意。

“行。那就他吧。”霍賈道。

“就這樣決定了？”付明熙有些疑惑，“不再面試考慮之類的？”

霍賈好歹也當過霸總，總不會聽一人之言就決斷。

他吸了一口氣，對付明熙道：“我信任你。所以我相信你對王霖的判斷——利益永遠會讓人迷失，但總有東西能制約。如果找個陌生人，風險也是一樣的，但王霖好歹有信任基礎。”

“你就這麽信任我？”付明熙問，“明明我們才相處……一個月？”

“細節是不會騙人的。”霍賈低頭，目光凝視在半攏着手掌上，然後他擡頭，溫和地笑了笑，雖然不是很明顯，“我就再信一次。”

最後那句話聲音實在小，付明熙沒有聽清。他的目光落在了霍賈手掌心，但霍賈的手指微微蜷曲，擋住了他的目光，什麽也沒發現。

“走吧。”付明熙移開視線，“去吃飯去吧。”

自從決定創業，兩人就天天待在農場。

認識到霍賈的做飯水平，付明熙是不敢再讓他動手了。

于是早上，付明熙打包了自己做的早餐給霍賈；中午，兩人在農場裏摘新鮮的蔬果，走回阿嬷家做飯，就當是鍛煉，吃完飯順便午睡休息，午休過後就回農場忙；然後是晚餐，還是付明熙做飯，阿嫲忙活完就到農場吃飯。

今天的午飯是涼面。

付明熙早上出門前就炖下了大骨湯，面市場裏買的荞麥面，兩人出門時到農場摘了剛長成的小黃瓜小蘿蔔，等會兒切絲做配菜。

七月初，正是曬得慌的時候。

付明熙還是撐着傘遮陽，霍賈拎着裝了黃瓜蘿蔔的袋子，兩人一塊兒從農場走回阿嫲家。

“我曬習慣了。”霍賈側過頭，示意付明熙把傘往自己方向擋擋，“你別被曬黑曬傷了。”

傘只能罩一人，将近直射的太陽光直射，無論怎麽斜也擋不住，兩人只好貼得極近，胳膊挨着胳膊，能感覺到對方胳膊上的熱度。

“曬多了不好。”付明熙換了只手撐傘，空出來的手摟過霍賈的肩，兩人貼得更近了，“美黑也得有個度。”

付明熙發誓，他不是故意的，真的心如止水，只是手就這麽湊巧，搭在人家胸膛前。

——原諒一個陳年老處男gay，他碰到放松肌肉的一瞬間就意識到不對勁，可是手都已經放下了，只能默默糾結着自己到底算不算吃了人家豆腐。

霍賈顯然直的不能再直，根本沒有意識到不對勁，乖乖地讓付明熙摟着，手上拎着袋子，跟着付明熙走。

“……好像更熱了……”

付明熙匆匆找了借口，松開手，側過身，兩人交錯着，距離很近，連呼吸似乎都能互相感受到。

好尴尬……

付明熙屏住了呼吸，視線飄忽，前後左右亂看，就是不看霍賈。

然而霍賈卻絲毫未覺。

一走到院門前，付明熙就逃似的收起了傘，接過霍賈手上袋子，進了廚房。

廚房的涼意讓他稍稍平息了吃人豆腐的尴尬，付明熙關了熬着大骨湯的炖鍋，拉出洗菜盆接水，而霍賈這時候也進了廚房。

雖然不會煮飯，但霍賈會洗菜切菜，這些天霍賈就負責給付明熙打下手。

“切絲就行。”

付明熙邊說，邊撕開荞麥面包裝。

鐵鍋倒入冷水重新刷一邊，爐竈點火，再次倒入冷水，煮到大約50°c，就舀出水，将荞麥面倒入盆中泡軟。

鍋裏的水還在煮，不一會兒就開了。

付明熙從溫水盆中撈出軟化的荞麥面，倒入沸水中。淺棕的面條在冒着泡和白蒸汽的水中沉浮，見時間差不多了，便立刻撈出放入紗網中沖冷水。

霍賈這時候也已經将黃瓜蘿蔔洗好切絲，整整齊齊地擺在邊上，一橘紅一淺綠，顏色鮮嫩。

“底下菜籃裏放了蔥蒜香菜，拿出來洗淨切碎。”付明熙指揮着，手下分別将蘿蔔絲和黃瓜絲瞬間過熱水與涼水，去除土味又保持脆爽，“還有炖鍋裏的湯可以倒進盆裏了。”

霍賈照做，而付明熙忙着清空鍋裏的水，将爐竈燒得更旺一些。

起鍋燒油。

“再拿三個碗來，大的那種。”

碗櫃吱呀一聲打開了，片刻，三個青花大碗被放到付明熙手邊。

辣椒粉、白芝麻、蒜末、蔥末、花椒——付明熙将配料依次倒入三個大碗中。

鐵鍋中的油在滋滋響。

大鐵勺一舀一倒。

——滋！

芝麻辣椒蒜的香氣瞬間激發，萦繞在整間廚房。

滋！

滋！

又是兩聲清脆的油潑聲，熱油與花椒芝麻接觸，不斷哔啵作響，滋聲綿長，香氣愈發濃厚。

霍賈覺得自己的肚子開始叫了，他眼巴巴地看着碗裏不斷翻滾冒泡的深棕色熱油底料，不禁咽了口口水。

聲響漸漸平息，付明熙關了水龍頭，拿起鐵絲撈網，然後用筷子将已經沖涼的冷面分到三個大碗中。

“把大骨湯裏的肉都夾出來吧，”

霍賈黑眼睛眨也不眨，他的視線和碗裏紅彤彤的面難舍難分，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上手用筷子和勺子，把大骨湯裏炖得軟爛的肉夾到另一個碗裏。

這時候付明熙開始調配醬汁。

生抽、醋、鹽、糖、耗油。

不同用量，營造出不同的舌尖味道，酸甜辣鹹，層層遞進，越逼越緊，直叫人拍案叫絕。

黃瓜絲，紅蘿蔔絲，肉絲，花生碎，碎鮮蔥。

醬汁倒入。

三碗涼面端上了桌，

早就眼饞的霍賈等阿嫲一來，立刻動手拌面，風卷雲殘，唏哩呼嚕轉眼就下了半碗。

付明熙看着他吃飯模樣，忍俊不禁、

他越發覺得這家夥說要創業，說不定只是不想再吃自己做的亂七八糟的飯了。

涼面吃了大半碗，有些膩，于是拿勺盛湯。

大骨湯炖了一早上，早就入味，淡淡的白，鹽少放，很鮮，去了嘴裏重油重辣的味。

霍賈咬着炒過的脆花生碎，嘎吱嘎吱響，又夾了一筷子鮮嫩的黃瓜絲和酸辣冷面，緩了嗦面速度，這才感覺自己終于沒那麽餓。

幸好想到了創業。

霍賈邊吃邊想。

不然這一年就白在這兒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