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當初說好陪婁易一起演戲,好讓何老夫人開心,她卻沒能履行約定……真是頭疼,那時在東周皇帝面前,肯定害他出了大糗。

“小姐說的是什麽話呢,大人這些年來對小姐可好了,對您不離不棄,每回離府進宮前,總要再三叮囑我們這些下人好好照顧小姐。”

婁易這是謹遵何老夫人的遺訓,要善待恩人之女,才會這麽用心吧?畢竟,有哪個正常人會喜歡傻子?

真是難為了婁易,他在這個時空裏,是個少年得志的優秀人才,連皇帝都想拉攏他,幫他找老婆,可他為了孝順何老夫人,被迫得跟岑巧菱這樣的傻子綁在一起。

“小姐,您別再磨蹭了,趕緊起身着裝前去迎接大人吧!”金寶不由分說地拉起主子,興高采烈的動手為她着衣。

“欸——金寶,你先等等,別拉我——”

見着了那個小屁孩,她該說什麽才好?是該先道歉,還是先向他解釋?

哎,好頭疼呀!

騙人!那不可能是小屁孩!

望着眼前那個端坐在鐵梨木官帽椅上,一身黑色戎裝,臂上護甲仍未卸下的俊朗男人,沈芯婕震驚不已。

盡管在這個時空裏,她的靈魂已離開了兩年,然而,在她的認知裏,感覺自己不過短暫離開幾個鐘頭……

水眸不停的眨動,仍是眨不去眼前的事實。

那個小屁孩……不對,那個男人,即便坐着,仍看得出他身型高大,衣料下的體魄,雄壯精實。

他變高了,更瘦了,皮膚雖然有些黑了,但依然光滑無瑕,俊秀的臉譜起了細微的變化。

一雙眉眼越發俊朗有神,豐厚的前額,鼻梁挺拔如刃,将瘦削的臉龐對等地劃分開來,那對深邃的烏黑眼瞳,分別鑲在微陷的眼窩裏,他模樣變化不大,但褪去了先前稍嫌溫軟的那份稚秀,變得英挺成熟,眉眼之間更添一抹堅毅。

他是吃了什麽才能長成這樣?沈芯婕兩眼發懵。

婁易接過管事奉上的涼茶,一個不經意擡眸掃去,與呆杵在門口的她對上眼。

送往唇邊的杯盞頓住,他微攢峻眉,似是不喜看見她……沈芯婕心思向來敏感,當下便能從他那雙眼裏,讀透他的心思。

也對,當初她無緣無故“消失”,害他在皇帝面前丢臉,連何老夫人都沒能安撫上,全盤打壞他的計劃,他肯定看她很不順眼。

沈芯婕尴尬的掩眸,不知該用什麽心态與姿态面對那個男人——是的,看着眼前這個強壯成熟,渾身散發出男性費洛蒙的高大家夥,她已經喊不出小屁孩這個詞。

想不到她才離開幾個鐘頭,遠在另一時空的小屁孩,已經正式晉級為大男人。

“她怎麽會在這裏?”婁易面色微沉,質問退到沈芯婕身後的金寶。

金寶觑了觑主子,不敢逾越發言,沈芯婕沒轍,只好硬着頭皮揚起笑。

“呃,婁易,你回來啦……”她擡起手左右搖晃兩下,笑容與嗓音明顯發虛。

婁易一怔。

她咬咬唇,磨磨蹭蹭地走上前,停在婁易的面前,将那個她快認不得的男人,端詳得更仔細些。

唔,他先前是長這個樣兒嗎?怎麽才長了兩歲,氣質啊,形象啊,就連眼神看上去都不太一樣,真的挺陌生。

“對不起,我……我回來得晚了。”她一臉歉赧,又湊得更近些,用着僅有兩人聽得見的音量說道。

婁易一震,不置一詞,放下了杯盞,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出了正廳,來到中庭園林的水榭裏。

府裏豢養的幾只紅雁,在水榭攔杆上小歇,聽見雜沓而至的腳步聲,随即振翅飛起,那畫面頗是壯闊,看得沈芯婕小嘴微張,贊嘆連連。

“好美……”她嘴裏低嚷,眸光一轉,觸及某人冰若寒石的黑眸,随即沒了聲。

小屁孩長成了大男人,不過路線還是沒變,一樣走冷酷路線,光是那雙眼便能把人活活凍死,切!

“沈芯婕?”

醇厚低沉的聲嗓一落,她心頭莫名一記震顫。

他的嗓音幾時這麽……這麽性感了?是因為他人變成熟了,氣質不同了,連帶地嗓音聽起來也跟從前不一樣了?

看見她靈活生動的表情,以及口中說着那些難以理解的胡言亂語,婁易總算能确定,眼前這個女子真的是“她”——

那個憑空出現,說着各種他聽不懂的奇怪言論,自稱她不是岑巧菱,而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沈芯婕,真的回來了。

望着面前這個目光清澈、神智清朗的女人,婁易陣光漸沉,胸中頓時有股難以言喻的熱流在竄動。

“已經過了兩年,什麽都變了。”他面無表情的說道。

她心頭似被刺了一下,內疚湧上來。“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事情怎會變成這樣。”

他冷冷地問:“兩年前在皇宮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何你會突然暈過去?又為何你醒來後又變傻了?”

他什麽都變了,唯獨冰冷直接的個性沒變,說話還是一樣單刀直入,絲毫不拖沓。沈芯婕在心底咕哝。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記得那時突然什麽也看不清,頭很暈,手腳不受控制……就好像當初發病那樣。”

提及當時的經過,沈芯婕雙手環住自己,小臉泛白,仍然心有餘悸。

婁易皺了下眉,“發病?”

“你忘了嗎?我不是曾跟你說過,在我那個世界裏,我得了一種病,手腳會慢慢的僵硬不能動,到最後連開口說話都有困難。”

“漸凍症。”他回想起來。

“嗯,沒錯,就是這種病。”呀,想不到他記憶力這麽好。

“所以,你是說岑巧菱也得了這種病?”

她急忙搖首解釋:“不是,不是!你誤會我意思了。”

他眉頭一挑,黑眸凜凜的直盯着她,等着她解釋。

“我是說,當我們去見皇帝時,我當下渾身不對勁,那感覺就像是我當初發病那樣,然後我的靈魂便回到了原來的世界。”

他不解,“回到……原來的世界?”

“是真的!我沒必要騙你。”

當初她穿越來此,便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事透露給婁易,只因婁易雖然年輕,個性卻異常沉穩,加上他又是婁家發號施令的主事者,她若想尋求協助,除了把真相告訴婁易,賭上一把之外,別無他法。

也幸好她賭對了,眼下在這個時空裏,還有婁易願意信她,若是連他都不信,她真不曉得這些話還能跟誰傾吐。

“我沒說你騙人。”見她神色着急,他沉沉說道。

“我知道,我說的這些話,在你聽起來很荒唐,像是胡說八道,但是我真的沒瘋,婁易,你信我的,對不?”

他沉默片刻,方點頭,“我信。”

兩年前她在皇帝面前失态,暈厥醒來後,又變回了從前瘋傻的模樣,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才完全信了她的話。

她真的不是岑巧菱。真正的岑巧菱,就是個瘋傻的姑娘,神智渾沌,不識字,說話颠倒無序,只會一個勁兒的傻笑,做出一些有失儀态的舉止。

這與他親眼看見,交談過無數次,還會跳着東周、元魏都不曾見過或聽說過的奇異舞蹈,那個自稱為“沈芯婕”的女人相比,完全是天差地遠。

他自小入軍營,十幾歲便随父親出外南征北讨,見過蠻族的巫術,見過元魏信奉的道法玄術,見過的異象遠比一般人還多,沈芯婕說的話縱然難懂,且教人匪夷所思,可當他親眼目睹岑巧菱前後判若兩人,他便信了她說的話。

沈芯捷聞言大喜。“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會信我。”

見她滿眼信賴,他心中微動,問道:“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當初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你應該是可以說得上話的人。”

她笑得靈精可愛,一副将他當作自己人的親昵,婁易喉頭微窒,心底蕩漾着一抹異動。

“那你為何又會再回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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