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暗戀的奇遇

暗戀的奇遇

大概就是這麽個經過。

何騁亦被體育老師笑着拉進了校隊——這小子不知道抽了什麽風，五十米全校前十，一千米跑了個全校第二。

給體育老師笑得合不攏嘴。

整個校隊，體測被一個外行人給打臉了，此刻都有點蔫蔫的。誓要等這個外行人入校隊給他點顏色瞧瞧。

然後就聽見，何騁亦在來操場的路上特別開朗地和體育老師說：“老師，我以後還有時間上課嗎？”

校隊全體石化。

媽/的！來的還是個書呆子！

自從想通自己喜歡衛虔後，何騁亦對北京的執念愈發深，但心情卻是通暢的。

所以教練說今天跑5000米後，個個都鉚足了勁想把何騁亦比下去。

何騁亦只想趕緊訓練完回去刷題。

體育老師早就發現，何騁亦短跑不行，但長跑耐力超群，一千米體測時他還跑得停不下來，全程居然是勻速的快速運動，甚至最後還想沖刺。

果不其然。

何騁亦的速度全程沒慢下來過。完全不輸常年訓練的體育生。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有氧怪物、長跑天才？！

何騁亦跑完想直接走——被體育老師攔下又做了幾組訓練，還要拉伸什麽的。

等真正訓練完，已日薄西山，都快吃晚飯了。

于是體育老師一吹哨說下訓，何騁亦就飛一般溜了，完全沒看見後面幾位要叫住他的體育生。

居然！還有！力氣跑！

“草！這家夥什麽意思！”有個性子烈的直接罵出來。

“你們可別動什麽歪心思，”體育老師教訓，“比不過人家就多練。”

-

何騁亦人不壞，甚至很好，有時下訓得早還會請大家喝電解質水，但是下訓完就別想看見他人影了。

大家都是直腸子，摸清了何騁亦為人，也願意和他做朋友。

雖然此人是個分奴的書呆子。

但是大家都很大度地不介意。

這樣讀書、訓練、回家的日子逐漸來到了暑假。

何騁亦有比以前高多了，長期的運動訓練把他皮膚曬得更黑。不過他本來就是五官深邃的濃顏，壓根不影響顏值。

自從他明白了自己對衛虔的心思，對衛虔越是思之如狂。

每日一問——今天衛虔來了嗎？明天衛虔來嗎？衛虔什麽時候來？

但真的見到衛虔，何騁亦又屁話都說不出口了。

“你怎麽曬這麽黑。”衛虔看着他，笑眼彎彎。

何騁亦別扭地別開頭，老老實實回答，“我被招進體隊了，每天訓練就黑了。”

“哦，”衛虔應道，“沒事，黑了也挺帥。”

雖然何騁亦聽出來，衛虔對自己還是逗小孩的口吻，可他還是不可抑制地耳朵微微發燙。

何騁亦拿出手機掃碼點餐，想轉移話題。

“別掃了，”衛虔說，“今天剛來還沒那麽多菜，我請你吃。”

何騁亦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現在得吃兩碗了。”

衛虔看過來，像是在打量他的身高。他便默默擡頭挺胸，盡量讓自己筆直得像棵樹。

——他已經可以俯視衛虔了。

本就是竄個子的年紀，再加上長期的體育訓練，何騁亦現在看上去已經直奔一米九了。

“你多高啦？”衛虔問。

“一米八七。”

衛虔淺笑，“你長得好快。”

用何騁亦老媽的話來說就是：站那跟堵牆似的，礙事。

何騁亦目測衛虔身高一米八左右，他不光瘦，骨架還小，整個人瘦瘦高高，像棵清峻松竹。

感覺何騁亦一環就能把他抱進懷裏。

知道自己想法的何騁亦默默低下頭，在手機頁面切來切去，佯作自己很忙。

衛虔端給他的面還是老樣子，沒加香菜，份量看上去翻了個倍。

“能吃完嗎？”衛虔問。

“可以。”

咀嚼這熟悉的味道，何騁亦喉頭莫名酸澀。

這就是暗戀的滋味嗎？

酸酸甜甜，脹得把他整個心髒都包裹起來，惆悵的、欣喜的……敏感的。

在一年的想念裏，好像只有拼命奔跑、沉溺在枯燥的學海，才可稍微牽走些許思愁。

一旦開了個小口，思念便決堤，沖垮大壩，席卷每一寸心田。

害得何騁亦只能跑，一直跑到天邊盡頭，祈禱衛虔就在終點等他。

把分開的三百多天掰開來算，每過去一天就又是一個小階段的勝利。

七千二百多個小時裏，每時每刻，相思都化作無窮盡的動力，讓同伴、教練每次見他都感慨這小夥的精力為何如此充沛。

——但其實力竭後，反而更無法對抗兇如海嘯的思戀。

好想衛虔。

好想衛虔。

好想衛虔。

“怎麽一副要哭的表情？”衛虔清冷的聲音響起，帶着一如既往的溫柔笑意。

何騁亦擡起頭，驟覺眼眶發酸，他揉揉眼睛，說，“感覺很久沒吃了，好好吃。”

說着，他又把面往嘴裏扒拉。

像上班打卡一樣，何騁亦來面館更勤了。

可就這樣還不夠——吃完面他還要每天去訓練，做暑假作業，他恨不得把一天時間掰成三塊，恨不得能天天膩在衛虔身邊。

但是不行。

他是個雙手空空的小孩。

只有滿腔熱血是無法和‘大人’衛虔談愛的。

“他為什麽又跟打了雞血一樣？”其他體育生對他的卷王行為無語但習以為常。

“不道啊，好像是他暗戀的人回來了？”

“啥？！他有暗戀的人？！！”

……

何騁亦不在乎，吹哨下訓後他又是第一個飛跑離開的。

而此時，每每訓練完浮躁的心，在看見面館裏寧靜看書的衛虔時又會莫名其妙地安定下來。

他好想抱抱衛虔。

但他現在好臭，先回去洗澡吧。

何騁亦點單完，和衛虔知會一聲就又跑回家沖涼了。

待到換身幹淨衣服下來，确認自己身上沒有汗臭味，才回到面館。

衛虔此時剛好做完面端出來。

何騁亦盯着衛虔的身影，腦中太多想越界的事。

衛虔的手指潔白修長，骨骼分明，牽起來不知是什麽觸覺。衛虔瘦小一只，肯定一只手臂就能把他抱起來。衛虔的唇看上去很軟……

意識到自己越來越跑偏，何騁亦沮喪地低頭。

他什麽都不能做。

至少別把人吓跑了。

真要追愛，至少等拿到衛虔的聯系方式，去北京追啊。

想到這，何騁亦不禁向衛虔彙報起近況。

“我現在成績是年級前一百，”何騁亦說，“再考體育，應該可以上985。”

衛虔挑眉，“這麽厲害？”

他可是記得，何騁亦之前還說自己是吊車尾來着。

聞言，何騁亦驕傲地擡起下巴——對呀！就是這麽厲害！

他可不敢告訴衛虔，每次想衛虔了，他就刷題刷卷子，一直刷到深夜有困意了才睡覺。

——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麽緩解自己的相思病了！

“那我就在北京等你？”衛虔撐着下巴，目含笑意。

衛虔瞳色很淺，像琥珀般，特別清澈透亮。

再這樣飽含笑意地看着他——

何騁亦簡直就要……

他猛吃兩口面，壓壓驚。

他心裏暗罵自己，媽/的，真他媽血氣方剛。

自從明白自己對衛虔不同尋常的感情，何騁亦這個暑假都不敢再越界了。

很多時候他只是靜靜地吃面、看着衛虔，偶爾再聊兩句。

回到家，躺在床上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期待了三百多天的生活是這樣的——這樣祥和美好。

要想解鎖NPC出現的新地點，就需要付出大量的時間、努力。

連游戲‘奇遇’都尚且如此。

何況‘現實世界’這個巨大的游戲？

每每見過衛虔，回家後何騁亦又會投入學業中。

——衛虔說他在北京等他！

我學我學我學！

後來再幾次閑聊，何騁亦悄悄地套衛虔的信息，衛虔多說一點，他就感覺自己離衛虔更近、更了解一點。

比如衛虔今年二十三，在讀研究生。

比如衛虔是南方人。

比如衛虔還是單身！

衛虔、衛虔、衛虔——

-

沒衛虔的時間很難熬，有衛虔的時間又過得太快。

但何騁亦想到明年高考完就能去北京找衛虔，那分別這十個月也就沒那麽難熬了。

衛虔每次都是深夜偷偷走的，面館的叔叔阿姨回來，衛虔也就到了離開這個小城市的時候。

何騁亦就一直守在窗前，看樓下那個熟悉的瘦高身影什麽時候出現。

一直到晚上十一點，才見一個穿着白襯衫的人員帶着鴨舌帽和口罩，從面館離開。

何騁亦瘋了似的跑下樓，把老爸老媽罵罵咧咧的聲音丢在腦後，追樓下那人。

衛虔本就是慢慢踱步回去，何騁亦腿又長跑得又快，衛虔沒走出兩步就被何騁亦追上。

肩膀被人一拍，衛虔似乎被驚到，身體小幅度地顫抖一下。

看見來人，衛虔把口罩拉下，露出鼻尖和淺淡的唇。

他笑眯眯地，大哥哥做派，“怎麽還沒睡覺？”

“你要走了嗎？”何騁亦低下頭，小聲問。

“到時間了。”衛虔說完。和何騁亦對視——在他來小鎮的五年，這小孩居然長這麽大了。

比他高出半頭，身型也壯得像一堵牆，站在人面前就給人十足的壓迫感。

雖然心智仍然幼稚。

衛虔拍拍他的肩，寬慰道，“以前不也是這樣嗎？”

“嗯……”何騁亦低聲應着。

以前是以前，以前他還不通人性，現在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了，愛慕的人一走就是大半年根本頂不住。

但是現在不能告白。

“等我明年去北京找你玩。”何騁亦擡頭，露出一個燦爛笑容。

“好。”衛虔擡起手，拍拍他的頭。

何騁亦深呼吸一口氣，努力壓下眼眶的微澀，鼓起極大的勇氣，才問，“哥哥……能不能抱一下？”

衛虔沒有回答，但手臂已經環過他的腰，手掌在他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

像安撫一只大型犬。

何騁亦的胳膊驟然收緊，怕弄疼衛虔，又趕緊松開，輕輕地虛掩着。

他閉眼，五感都在感受衛虔。

在盛夏的尾巴，淡淡的中草藥清香萦繞鼻尖，懷中人體溫微涼，環抱他的手有力包容，長睫勾勒向下的溫柔眼型，眼瞳在路燈下如寶石般閃耀。

震撼人心。

何騁亦感覺到自己身體按捺不住了，趕忙結束這個擁抱。

他手勾着衛虔的小拇指，話語虔誠得如同誓言說，“哥哥，一定要等我。”

十七歲夏天的夜晚，何騁亦終于明白——

NPC不是NPC，是他童年的奇思妙想……

和屬于暗戀的‘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