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chapter.5
chapter.5
今天是阿滿消失的第三天。
季懷也因為工作的原因沒有辦法請假而将我一個人留在家裏。
她雖然很擔心我,但是工作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也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讓季懷辭職來照顧我。
如果我的存在只是給季懷帶來麻煩,那麽我想……我也沒有什麽存在的必要。
季懷臨走前囑咐我讓我不要到處亂跑,午飯和晚餐都在冰箱裏只需要放在微波爐裏熱一下就可以吃。
但是……我還是沒有乖乖聽季懷的話。
從樓上乘坐電梯去樓底下的便利店,拿走貨架上的碳酸飲料,那是季懷明令禁止的。
說什麽對身體不好要少喝。
這還不算,臨結賬的時候我又從一旁放置的冰櫃裏挑出兩根雪糕,那是阿滿喜歡吃的口味。
習慣讓我看着手裏的雪糕失神,最後還是将雪糕一起買下。
便利店外一閃而過的身影十分熟悉,微卷自然的長發,走起路來像是會跳舞一樣,腳下走的每一步像是帶着山谷的回音,那是來自大自然的樂曲。
迎風而來的風如同翻滾的海浪,擲地有聲,震的我心髒抽疼。
這一刻仿佛在告訴我自己還活着。
一閃而過的側臉,眼角處點睛之筆的淚痣,如宣紙上的一滴墨,既完美,又不完美。
見過阿芙洛狄忒的雕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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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端莊秀麗的身材,豐腴的肌膚,完美的黃金比例,強烈的藝術理念與魅力,流露出的無疑不是那個時代最好的解釋。
可……她沒有雙臂。
很多次我都贊美阿滿眼角的神之一筆。
瑕不掩瑜的美感,很多次都讓我失神,為之着迷。
喜歡嗎?
喜歡,我真的很喜歡。
以至于我的身體早已經形成條件反射。
我急匆匆的拿着購物袋沖了出去,我不會看錯的,那個人是我的阿滿。
“阿滿!”我快步追上阿滿,劇烈的運動使我呼吸急促,胸腔幹澀的發疼,供氧不足的心髒促使我肌肉開始收緊顫抖,我雙手撐着膝蓋彎下腰不聽呼吸。
四肢發軟麻木,我險些追不上她。
我在等她回頭。
很慶幸,我等到了。
“小滿。”
只不過是一個名字,我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好像她離開了我千萬年,時間開始回溯倒帶。
如初見,如耀陽。
空虛寂寞的靈魂一瞬間被填滿,幹枯凹癟的軀殼在此刻鮮活起來,我看着阿滿那雙如墨色的眸子,鼻頭泛酸。
她朝我笑的時候,我怔愣在原地遲遲沒有動作,幾日以來的委屈霎時間如潮水襲來,湧上泛酸的心頭。
“阿滿。”
我沖上前去抱住阿滿,頭埋在她的頸間,如小獸一樣蹭着,那是屬于阿滿的氣息,我要牢記這個味道。
這是我難得的慰籍。
靈魂缺失的一塊也因為阿滿的歸來填補完整。
“我好想你。”
委屈沖淡喜悅,恐懼和害怕随之而來,我不由得攥緊阿滿的衣角,想要把她牢牢抓住。
只有這樣我才能抓住那飄渺不定的安全感。
我怕阿滿又再一次丢下我。
融化的雪糕掉落在地上濡濕一片痕跡,黑色的柏油路面上多了一抹紮眼的白,奶油的香味夾雜着空氣中屬于柏油路的刺激性味道。
很難聞。
“真可惜。”阿滿垂眸看着融化成一灘水的雪糕低聲輕嘆。
雪糕的歸宿不該是與柏油路為伍,可命中注定它們會彼此相遇,相擁,融為一體。
“等我。”
我不安的一步三回頭,阿滿站在原地沒有離開,我快步回到便利店買好雪糕,一刻也不願意停留。
回家的路上,我和阿滿牽着手,吃着雪糕,漫步回家。
一路上氣氛很沉悶,阿滿沒有像往常一樣說些話來安慰我,安靜的有些反常。
我也沒有質問她這兩天到底去了哪裏。
一路相顧無言。
說沒有想問的那是不可能的,但凡我是人那就證明我有情緒,有欲望。
我想要知道答案,那種撥雲見日追求真理的感覺,是一種探尋宇宙真相推翻所有虛僞謊言的快感。
我渴望追求真相,推翻真理。
阿滿與我的離別只不過是短暫且戲劇化的默劇,不過也更像黃粱一夢裏的噩夢一場,當我從夢中清醒過來的時候,一切都沒有變過。
她還是在我身邊,從未離去。
回過神來她還在我身邊,一如既往。
我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掉落雪糕的柏油路,那裏的地上……什麽都沒有。
“好,我知道了。”
傍晚我接到了來自季懷的電話,因為工作上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處理,再加上前兩天照顧我全然把工作扔在一旁,我已經想象到季懷接下來會有多忙。
也許……今天晚上都回不來。
“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阿滿已經回來了,所以我再也沒有煩惱的事情,日子又恢複最開始的樣子,就是我出院的那段時間。
季懷忙的幾乎不着家,而我也從一個人變為兩個人,有阿滿陪着我,我完全感受不到孤獨。
我對季懷的一部分依賴轉移到阿滿的身上,我生活的中心也漸漸轉移。
偌大的房間裏很安靜,阿滿坐在床上看着投影,沒什麽營養的肥皂劇,她卻覺得很有意思。
我陪着她看了一會兒就看不進去,躺在床上睡着了,入夢前我伸手抓住了阿滿的手,指尖微涼。
“阿滿?”
我呼喚着阿滿的名字,在一望無際的花海裏我瞧見不遠處站在小山丘上的人兒,太陽落下的殘陽吝啬的分享它所剩無幾的光彩。
我避開滿地的花朵,橙黃色的花朵和夕陽是一個顏色,跑向阿滿的一路上我踩倒了一片開的正好的花朵。
漫山遍野的花我叫不出來名字,只是覺得它長的很像向日葵,缺又好似差了些什麽。
不過幾步路的距離我跑了很久。
久到周圍的景色開始發生變化,夕陽落下月亮升起,黑色的幕布落下,朝陽新升,四季輪回,鮮花枯萎。
我停下腳步,看向腳底。
全部都是花朵的屍體,這裏是花朵的墳冢,失色凋零的顏色如腳底的爛泥一樣,不堪入目。
當我意識到這件事情的時候,我下意識的擡起頭去尋找阿滿。
她也是……
我的猜想恰巧印證了我的想法。
害怕,不安,恐懼,無助。
無數的負面情緒如猛獸般襲來,狹小的容器無法承受人性的惡,以及那肮髒遭人唾棄的七情六欲。
猛地,耀眼的白沖破天際撕碎深邃的黑,一口接一口将惡意吞噬殆盡。
而我是其中之一。
“阿滿!”我焦急的大聲呼喊,想要讓她回頭看我,想要讓她知道我就在她身後,只需要她回頭。
只需要她回頭!
這個念頭愈發的強烈,強烈到讓我的意識脫離泥沼地,洗去身上肮髒的欲。
邁出輕快的步伐,我向阿滿所在的山丘跑去,這一次很快,快到只是一瞬間我就到達思念之地的源頭。
我等着阿滿回頭,卻只等來一堆破碎不堪的玻璃碎片,鋒利的邊緣刮傷我的手心,鮮血揉進泥裏祭奠死去的花朵。
被我贊嘆的黑暗編織成一首歌嘲笑我的無能,諷刺我的無用,批判我的無作為。
反複反複……
“回來吧,回來吧……”
腦海的思緒被占據,我沒有辦法思考,沒有辦法行動,沒有辦法抓住地上的玻璃碎片。
它們化作一攤清水浸濕泥土。
我想到白日裏的那一根掉落在地上的雪糕,黑白的顏色正如眼前所展現的災難如出一轍。
那是什麽花?
又是誰在呼喚我?
明知這是一場噩夢,可我卻遲遲不能醒過來,只能随着夢境裏的場景被淩遲一遍又一遍。
來吧,來吧……來和黑暗起舞吧。
去吧,去吧……成為我的一部分。
“誰,到底是誰?”
我不知道是誰的歌聲,低沉的嗓音無孔不入,像山澗裏揚起的炊煙和雲海融為一體。
誰都看不出來。
又是一個四季輪回,反複的夢境使我麻木,意志堅定的我逐漸被光陰瓦解。
從青年到中年,直到暮年。
我似菩提空枝,無心無欲。
到底是誰想要改變我?又為何要改變我?我到底……丢棄了什麽?
是什麽呢?
直覺告訴我很重要,重要到我挖出自己的心髒。
手裏的心髒鮮活還在跳動,不停收縮的心髒極具規律,指尖的脈搏和心髒産生共鳴,用和弦來促成詩裏最後的旋律。
一首贊歌已到尾聲,我還沒有細細品味其中的意思,沒能反複咀嚼贊歌裏的詞。
那是不可說的禁忌。
夢醒。
阿滿的動作還是保持我睡時的模樣,投影布上的肥皂劇此時此刻正在播放廣告,也正是這恰好的時間,阿滿扭過頭。
“阿滿。”我輕聲呼喚。
“我在。”
“阿滿。”我又喊了一聲。
“怎麽了?”
“阿滿。”
“嗯?”
“我想叫叫你。”在阿滿不解的注視下我開口了,“想确定你是不是真的回到我身邊。”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不會分開。”
支離破碎的夢境裏,沒有阿滿的身影。
現實生活中,阿滿無處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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