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章

第 52 章

作為鯨魚娛樂的藝人管理部總監，尹子紅手下的藝人衆多，每個藝人又都有自己的小團隊相對獨立地運行，在這樣繁複浩大的工作量之下，她還能分出精力來親自操心她的事，陳筠缇非常非常感恩。

所以，每次她言語犀利地對着她瘋狂輸出的時候，她總是安靜而乖巧地受着，從不反駁。

她是個大多數時候都沒心沒肺的人，很少因為外人對她的評價而否定自己。

在這個圈子，名和利都如雲煙，競争壓力又這麽大，若是沒有一顆強大的心髒，迷失，焦慮，抑郁就是等着她的最終結局。

所以，進圈之前她問自己的就是：“陳筠缇，你确定你可以嗎？承得住光環，經得起诋毀，守得住本心？”

沈崇給她請的MV導演是業界著名的劇情向導演何文仁，劇本和分鏡是早就寫好了的，總體而言，拍攝過程還算順利。

樂評人說，進入了短視頻時代，連好好拍MV也成了藝人身上珍貴的記憶點。2000年前後華語樂壇黃金期的MV敘事性強，畫面精美、制作精良，每一個都像一部微電影，值得人們反複觀看。

而現在，随着互聯網的普及，數字專輯的盛行，實體唱片早失去了市場，唱片公司連制作歌曲的錢都快沒了，誰還會花大價錢在MV上？

更何況，在資本當道的大環境下，別管什麽歌手還是演員，通通都要給流量讓道，那麽認真幹嘛？MV差不多能給短視頻平臺提供二創元素就算不錯了。

可即便這樣，沈崇仍然給她請了最頂級的制作團隊，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裏，陳筠缇把所有除了《煙火》以外的時間都給了MV的拍攝。

她跟着團隊去了很多地方，從南邊的高山之巅到東邊的最美的海岸線，從北邊的貝加爾湖到西邊的無人公路。

何文仁導演很會拍實景和美人，講故事的能力更是一等一，連空鏡頭都拍得幾乎可以給國家地理雜志做素材片段。

一切都很完美，只有一點，沈崇再也沒有出現在她身邊。

包括之前說好的回南鷺一起拍《虛拟游戲》那首歌的MV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他給她找了兩個小演員，女孩明眸皓齒，笑容純真，彈得一首好吉他；男孩藍眸雪膚，眉眼深邃，是微微混血感的東方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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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感情他這是找了個小版的她和他來演繹他們的故事，她都不懂他這是貼心還是在紮她的心了。

他沒找她，她也不知道該尋個什麽理由去見他。他們之間的故事好像一直是他在強行續寫，在感情上，她一直不是個善于主動的人，所以，現在對方停了筆，她就有點不知所措。

聽茹歆說，他只身回了鷺港，身邊沒有帶任何鯨魚的人，包括助理何家樂都不知道他的動向。

她想了很久，終于還是給他發了條微信。

【沈崇，我才想起我的行李箱上次落在你家了。】

彼時她正在中國最北端的漠河北極村錄制《煙火》第一季的收官，休息時間本來就短，可她一直等到導演叫開機也沒等到他的回複。

待她終于等到他的消息的時候，她的臉和手凍得幾乎已經失去了知覺，以至于她點了好幾次，才點開帶着小紅點的他的頭像。

【知道了，我會讓家樂取了幫你送回去。】

他的語氣冷漠得像是在例行交代公事的公司領導，她委屈得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在沒人看見的地方哭得傷心欲絕。

果然，他對她就是玩玩而已的。

什麽十年的感情，什麽忘不了的初戀，她看他根本就是想報複她之前一次次的抛棄才故作深情地接近她的。

現在的他說定不正眼底泛着冷意嘲諷着她：“陳筠缇，你之前不是說不想和我沈崇扯上任何關系嗎？那麽那一天在我身下哭着求饒的人是誰啊？”

“可惡！”陳筠缇越想越氣。

她用力踢了一腳路邊一塊無辜的小石頭，可是路太滑，她因為這個動作失去了平衡，一下子就栽到路邊的雪堆裏去了。

等到節目組一行人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掙紮了快有半分鐘了。

茹歆本來知情知趣地躲得遠遠的，直到柳媛穗驚訝地捂住嘴巴驚大喊：“茹歆！那是不是你們家陳筠缇！”

大家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果然看見什麽人的兩條腿正在一個大雪堆上胡亂地蹬着。

路途第一個跑過去，然後是梁辰，他們一起用力，終于把她從大雪掩埋中撈了出來。

剛從雪裏出來的她滿頭滿臉的狼狽，很有些好笑，幾個年輕人忍了又忍，最後還是不道德地大笑了起來。

路途最絕，他一邊幫她拍掉身上的雪，聲音一邊在微微輕顫：“下次記得買雙防滑的雪地靴。”

阮子嫣更是直接笑倒在了梁辰的肩上，“拜托，陳筠缇你怎麽那麽好笑！”

陳筠缇本來就哭得滿臉淚，這會兒更是破了大防：“你們這群壞人，都是壞人！”

“真哭了？”柳媛穗詫異地走上前來，拿出紙巾細細地幫她擦了擦臉，“大家這不是覺得你向來性格開朗好相處才跟你開玩笑嗎？沒人真的笑你。”

是啊，她就是性格太好了，說得好聽是天真，說得不好聽就是傻，難怪會被人家耍得團團轉。

她一把摟住了柳媛穗的脖子，毫無顧忌地哭了起來。

反正這是這個節目的最後一期了，就讓她放縱一回吧，就算再尴尬，下次再和這幫人見面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了。

“對不起啊陳筠缇，剛剛我不該笑你的，我自罰一個給你賠罪啊。”

路途的語氣極其認真，在別人還不知道他要幹什麽的時候，他已經自行跳進雪堆裏去了。

“陳筠缇，別哭了，我剛才好像也笑了，我也賠你一個。”梁辰躲過阮子嫣的貼貼也跟着跳了下去。

“哈哈哈，這個好，大家一起把失掉的功德找回來吧。”

柳媛穗一邊說着，一邊拉着毫無準備的阮子嫣，在那個甜妹穿破雲霄的尖叫聲中，她們倆人也陷落在了一旁的雪中，印出了兩個深深的淩亂的人形餅幹模。

“怎麽樣，陳筠缇，現在的你好點沒？”路途對着站在路邊一直抹眼淚的陳筠缇喊道。

陳筠缇說不出話，只是哭。

他們都說，人只要進了這個浮華是非的圈子，就只能在虛僞和肮髒中越陷越深，可是在這一刻，她卻是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溫暖的感覺。

“陳筠缇，我身邊還有個位置，你要不要也躺過來？”柳媛穗拍了拍她和梁辰之間的空隙。

陳筠缇用力擦幹了眼角的眼淚，然後就真的背對着雪堆用力一跳，這一次，她的姿勢很完美。

“這個好！邵老師，韓姐，楊老師，大家一起來拍個Ending吧！”導演組瞬間get到了這個畫面的美感。

此刻的大地萬裏皚皚，冷風吹起樹上殘雪，仿佛漫天蘆花從天而降，整個畫面美得像童話。

航拍機器飛到了半空，所有人都對着鏡頭揮着手：“再見！《煙火人間》，再見！所有朋友！”

紮着紅色圍巾的陳筠缇剛哭過的眼睛水蒙蒙，卻又格外地清純妩媚，優雅靈動。

網友們後來評論：【天下苦寡淡幼态久已，恭喜貴圈，終于又出了一位驚豔時光的美人。】

茹歆把陳筠缇站在雪中無助哭泣的照片發給了沈崇，她隐隐覺得，她的不開心都是他惹的。

半晌後，她才等來他的回複，語氣淡到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陳小姐怎麽了？】

還怎麽了？他眼盲了嗎？看不出他的小愛人哭了嗎？

自從跟了陳筠缇後，茹歆感覺自己的心越來越偏，她現在完全看不得她受委屈，如果需要，她甚至願意替她去把他讨伐一頓。

【我不知道，大概是被什麽人惹生氣了吧。】茹歆沒好氣地怼他。

【被什麽人？】

【……】

茹歆本來輸入了一串字，但後來到底沒膽，還是都删掉了，只留一個省略號。

她本來想說的是：也有可能是被一條狗。

而此刻的沈崇正坐在葉氏家族企業瀛洲海運集團的總裁辦公室裏喝着茶。

葉芝桦已經年過五十，可作為葉家金尊玉貴的大小姐以及瀛洲海運集團的董事長，她的手段和能力首屈一指，氣質和風度更是無人可及。

當然，這些都是外界對她的評價，而她唯一的兒子，這世上與她最最親近的人，卻似乎從來沒有把她放在過眼裏。

他恨她，她比誰都知道。

“這是什麽風把我們家大少爺吹來了。”葉芝桦笑得溫柔又端莊，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們母子之間有着多麽深厚的感情。

“媽，我是來找你拿回我在瀛洲的股份的。”

葉芝桦神色一頓，繼而恢複如常，她半晌沒說話，只是認真地看了看自己千辛萬苦生下來，卻又越來越和她母子離心的兒子。

眼前的沈崇梳着背頭，穿着黑色高定西裝，領口的溫莎結優雅、高級。

這樣的他和平常她在電視上看到的他，幾乎是完完全全的兩個人，她的心驀地一痛，仿佛被利箭刺中，痙攣到令她難忍。

“是你？”她平靜地說出了這兩個字，疑問的語氣，卻仿佛早已對答案了然于心。

“是我。”沈崇笑笑，将剛沖泡好的茶湯分到葉芝桦面前的骨瓷茶盞裏。

“你要錢做什麽？”

“抱歉，不能跟你說。”沈崇端起茶杯，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皮膚下血管的青影明顯。

葉芝桦有瞬間的動容，都說子肖母，可也沒有她兒子這麽像的。他長着和她一樣的異族的眼睛，深邃、迷人，又隐約帶着一絲憂郁。

他們這樣的人，若是遇人不淑，等着他們的，就會是比一般人還要慘一萬倍的悲劇。

“你不說我也知道，不都說這兩年是你們行業的凜冬嗎？想必，是你那個小娛樂公司要堅持不下去了吧？”

沈崇看了她一眼，并未接話。

“兒子，你說要拿回你的那一份錢，你的意思是要分家？我覺得這個不合适，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我的一切将來都是你的，又何來分家一說？既然你回來了，我倒是勸你不如幹脆回到公司來上班，你知道的，媽媽老了，你難道希望我後繼無人嗎？”

“唯一的兒子？”沈崇好像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直接笑出聲來，可是笑着笑着，他的笑容又攸然凝滞在臉上。

“是嗎？不好意思，我不太相信你和沈彌山的人品，我想還是早點把屬于我的那一份拿到手更安全。”

“沈崇！”葉芝桦的從容淡定終于全部土崩瓦解，她就不明白了他為什麽就一定非要和她針鋒相對，一定要刺得她遍體鱗傷才罷休？

她到底有哪裏對不起他？就算有，這麽多年了他還不能原諒她嗎？

“媽，有一點我很奇怪，當年既然是沈彌山倒插門到葉家，為什麽我能不姓葉呢？你這葉家大小姐當得也太窩囊了點。還是說，你厭惡我？但是老天就是這麽公平，你越不想要的，它就越要塞給你。媽，你說的沒錯，我是你唯一的兒子了。”

“你胡說什麽？”

葉芝桦被噎得氣血上湧，站起身就給當頭給了兒子一巴掌。

她的力氣太大，沈崇的嘴角立刻流下血來，可他卻仍是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他只是輕輕舔了舔嘴角的腥甜，眼神裏卻仍然帶着笑。

“媽，不疼。”

沈崇扯了扯領帶，露出他頸部的動脈，然後深邃地看向母親：“要不，您朝這來？”

葉芝桦看着他蒼白的皮膚，終于還是紅了眼睛，流下淚來。

“小愈，你知道的，媽媽是愛你的，媽媽也只有你了啊！”

“您別這麽叫！”沈崇用手捂住一邊的耳朵，仍是笑着：“媽，想當初，你把寫着沈光愈名字的紙人扔到火裏燒成一把灰的時候，你心裏原來是愛我的啊？”

“小愈！”葉芝桦卻只是哭。

“我的律師團隊會過來和你談的。”沈崇站起身毫不留戀地向門口走去。

“想要我的錢……你，就得變回讨我喜歡的那個兒子，否則，你沒資格和我談條件。”葉芝桦抹掉眼角的淚，再擡起頭，已經滿眼的冷漠和狠戾。

沈崇腳步頓住，然後又慢慢回過身來，“可是，您知道的，這種事，我沒辦法的。”

“不，你知道你有的。”葉芝桦咬了咬牙，接着說道：“或者，只要你答應娶張家的小姐，我就答應幫你堵上鯨魚娛樂的資金缺口，幾個億而已，沒有什麽。可是商場無母子，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僅僅因為你是我兒子就毫無底線地幫你。”

沈崇就那樣站在門口，深深地看着他的母親，像是看一個陌生人。

“我現在就告訴你，為什麽當年我不要你姓葉吧，因為……”葉芝桦臉上的笑容逐漸扭曲，“你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孩子。”

“好的，媽，我知道了。”沈崇仍是笑。

然後他緩緩回過身去，一步一步向前走去。門推開的瞬間，他一眼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父親沈彌山。

這個西裝革履的老男人看他的眼神比他的母親看他時，更多了一絲厭惡。

他們誰也沒有和誰說話，甚至連個笑容都沒有賞給對方。

待他消失在走廊盡頭，沈彌山才似笑非笑地進了老婆的辦公室。

“他回來了？”

“明知故問。”葉芝桦沒好氣地看了老公一眼。

“要不，再把他送到國外去？”

“你以為現在的他還會乖乖聽你安排嗎？”

沈彌山坐回到了沙發上，把兒子剛喝過的那泡茶葉倒進了垃圾桶。

《煙火》收官後，饒茜連着通知了陳筠缇兩個好消息。

一個是之前她試鏡過的江兆仁導演的民國玄幻探案劇女二號的角色真的給到了她手裏。

業內誰不知道，江導最擅長導群像戲，經他手塑造的配角人物形象都很立體豐滿，永遠都不會只是為男女主服務的工具人。

跟他合作的演員不僅能在劇裏過足戲瘾更是有拿獎的可能。

這麽一塊好餅，也難怪之前網上會有人那麽大手筆鋪她的黑料，黑料出來之後，又有那麽多人在幕後推波助瀾。

另一個消息是國內三大之一的電影節邀請她去頒獎典禮上做表演嘉賓，而且是和歌神邵聿銘合作演唱多首電影金曲。

這資源還不是鯨魚的人舔來的，據說是邵聿銘向主辦方主動點名要的她。

陳筠缇受寵若驚，因為她和邵聿銘除了在《煙火》節目上有點交集之外，私下甚至一點聯系都沒有過，她是真的沒想到他會這麽幫她。

于是她趕緊打電話過去感謝。

【喂，邵老師，我是陳筠缇。】

【哈哈哈，是陳筠缇啊，你不是打電話來請我吃飯的吧？】邵聿銘爽朗大笑。

陳筠缇趕緊就着臺階往下走：【是，實在太感謝您的提攜了。】

【那你猜我現在和誰在一起呢？】

【哈？】這她怎麽會知道？

【我和你銘嫂正和你們家倪老頭一塊喝茶呢，你要不要過來，順便請我們仨吃個飯？】

陳筠缇陡然聽見倪家聲的名字，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師父也在？那好，您把地址發我一個，我馬上就到。】

還不到十分鐘，陳筠缇就激動地背着吉他出了門。

好容易逮到老頭一回，可不得讓他再給她指點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