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幾面之緣

第3章 幾面之緣

很幸運，Jaden Jiang 是個土生土長的中國人，入職 A&D 超過 10 年。其大學畢業後進入 A&D 廣州辦公室(大中華區總部)，2 年後輪崗到上海，又 2 年後調到日本公司；之後在調往新加坡亞洲總部之前，他還在香港辦公室短暫工作過。期間他一直在市場部任職，從助理品牌經理一直升至高級品牌總監，亞洲重要的市場幾乎都工作過，履歷稱得上閃閃發光。

确實是現階段非常适合的人選，日後還很大可能晉升中國區美尚事業部的品牌副總裁。

周一的例會，大家八卦兮兮地研究 Michelle 轉發來的郵件，上面附有 Jaden Jiang 簡介，西裝革履的商務工作照，撲面而來的精英感。

“還是新加坡國立大學商學院的 EMBA。”

“哈！但他是我們大上海 S 大畢業的，A 姐，是我們校友哦！”Grace 說着，将郵件投影到牆上。

“江川？”方唯看了看，“我好像真的知道這個人。”

“嘿！”大家興奮起來，“那此後我們的業務有戲啦！”

“不熟。S 大那麽大，不同屆也不同系。”

“你對他不熟，但他不可能不認識校花！”

方唯笑：“你們這樣講，明顯想坑 Grace 請下午茶。”

Grace 大叫：“A 姐明顯轉移視線！校花誰要做，免費送！”

“不過……”方唯故意停下來，惹來一排熱切的目光，“我也聽過江湖上的傳說。”

“講來聽聽呗！”

方唯确實和江川有個幾面之緣，但也确實是不熟，“就說很優秀啊！”

“這個，在場應該的沒人不知道吧！”

“師兄妹情誼什麽的，最有愛了！”

“A 姐要不去打打情懷牌，将美妝品牌的年度業務也拿下來？”

方唯笑：“你們現在是嫌工作量不夠嗎？”

“我們一般看獎金，錢不夠！”

方唯盯着屏幕上江川的臉搖搖頭：“我覺得沒戲。”她擡着右手掐指一算：“看他的面相，眉峰淩厲，臉型有棱有角，就是那種六親不認舊情免提，熱衷标榜公私分明以及專注專業的~~職業經理人。”

這種人若是要去套近乎，是會碰釘子滴。

“哎哎哎，慢着！”團隊裏負責文案的小姑娘舉着手機讀：“男子眉峰淩厲，毛發健壯者，則為婚配之選也，其陽氣旺盛，斂財之輩，且精神煥發，身手不凡，志向遠大，則為宏圖之志，尚有成就也。”她興奮地：“此男可為選，其身千萬佳，應為交往之！”

策劃的小夥子：“A 姐，上？”

“……”這群孩子有職業病，動不動就搜資料。方唯問：“你在哪裏看的？”

“百度第一條，星座網！”

“我的親身經歷告訴我，星座網不可靠！”

大二的時候，學校團委宣傳部給廣播臺下了一個采訪優秀學生的政治任務，方唯是當時的節目負責人。說實話，從廣州過去的方唯，普通話水平還真夠不到在藏龍卧虎的 S 大廣播臺播音的水準。但她勝在強大的執行力，節目創意奇思妙想得來又很接地氣，因而她在廣播臺的職責用我們現在時髦一點的話來說相當于節目監制，實際上，就是一個打雜的。

好比如這個優秀學生專題分享的節目，方唯就得負責選題策劃，外聯溝通，起草整理提綱，排期錄制等除了播音外的一切事情。而負責主持采訪節目的，是她的最佳拍檔張小瑜。

江川是其中一個采訪對象。電話打過去，他直接拒絕了，理由是不善言辭，不能處理這種直播廣播的采訪活動，“把節目搞砸了就不好。”他倒是言辭懇切，态度有禮。但一個校辯論隊的最佳辯手說自己不善言辭？他還能不能找個更敷衍的理由？

然而江川不願意，方唯一點辦法都沒有！她甚至連江川的面都見不上。

當時淩雲飛大四，剛剛結束交換生項目回來，失散多年在他鄉的大學重聚，兩人的友情很快再續前緣。

要說方唯和淩雲飛之間的友情，絕對稱得上是青梅竹馬。方唯媽媽和淩雲飛的媽媽是閨蜜，方唯上初中之前一直住在廣州南郊，和淩雲飛是鄰居。小學畢業後，因爸媽的工作調動，方唯轉到市區讀中學，而淩雲飛也随爸爸的工廠搬遷到隔壁城市。大家生活圈子不同了，加上青春期各種別扭，她和淩雲飛多年沒見，倒是一直從各自的媽媽口中知道對方的一些近況。

淩雲飛大她 2 歲，高考後先考來上海。但方唯并不是因為淩雲飛才考過來。她之所以考 S 大，是因為爸爸是上海人，爺爺奶奶一直在上海生活。

很不幸，方唯的爸爸在她高二那年因為車禍意外離世，一家人悲痛欲絕。爺爺奶奶痛失獨子，一下子蒼老很多。也就是那一年，備受寵愛的小公主方唯仿佛瞬間長大，高考時選了爸爸的母校 S 大，方便常去看望爺爺奶奶。

方唯入學的時候，淩雲飛已經大三，因為申請了美國的交換生項目，一年後才回來。所以直到方唯大二淩雲飛大四，這對失聯已久的發小地下黨才在 S 大接上頭。

盡管隔了好些年沒見，但深厚的感情基礎、天然的親近感令兩人很快重新熟悉。小時候兩人就沒沒一起少幹爬樹翻牆之類的壞事，都手握對方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用淩雲飛小時候的話來說，他倆是氣味相投肝膽相照的交情。

也正是這些不能為外人道的小秘密，曾一度讓分開的兩人，在青春期別扭着不願再見。如今兩人都長大了，那些肆無忌憚的回憶，又如同散發香氣的水果軟糖，色彩缤紛又晶瑩剔透，教人難以拒絕。

所謂故人相遇情如故啊，從此二飯堂就成了他們的據點。

這天，方唯好不容易想了好幾個點想再次說服江川接受采訪，仍然失敗告終。挂掉電話，方唯只嘆果然是校辯論隊的最佳辯手，自愧技不如人啊！

心情郁悶，最好就是找個人請吃飯。淩雲飛自然有這個榮幸。

吃飯時得知她苦悶的緣由，他竟哈哈大笑起來，認同地說：“嗯，江川那家夥有時确實是冷淡得很讨人嫌！”

“你認識他？”

“如果我幫你搞掂他，有什麽回報？”

“二飯堂小餐廳一個星期的晚餐？”

“外加圖書館占位一周？”

“成交！”

不知道淩雲飛是怎麽做到的，反正在他的斡旋下，江川最終接受了采訪。節目開始前，方唯和他見了幾次面，溝通提綱及內容安排。事實上江川是一個非常優秀的采訪對象，思維邏輯清晰，回答雖然言簡意赅但都答到點上了。方唯對江川的印象其實挺好的，不知是否因為淩雲飛的面子，感覺江川其人接觸起來并不像電話裏那麽冷冰冰。

于是方唯屁颠屁颠斟茶遞水有求必應地伺候了淩雲飛一周。

那次的廣播臺采訪節目完成之後，方唯和江川沒再見過面。

不知道那個曾經不願意接受采訪的人現在都怎樣？他那個職位，不可避免總會有一些面對媒體的工作需要。方唯忍不住笑了笑。

這種好奇也不過一閃而過，想來江川那樣的職業經理人，在多年工作的歷練中早已深谙如何專業地與媒體打交道。

江川在五一假期後到任。

Emily 的老板果然采納了她的建議，由她負責安排的 workshop指前面方唯提議的表示歡迎的交流研讨會在這周五如期舉行，A&D 皮膚護理品類主要的營銷及公關代理商基本都參加了，大大小小十幾個團隊，議程安排了整整一天。正如方唯所說，不但是新老板，整個美尚品牌團隊乃至代理商都對現狀有了一個全景的認識，不再局限于自己手上項目的那一畝二分地，視野的拓寬有助于團隊更好地理解并執行品牌的戰略。

據說當天的 workshop 非常成功，大老板很滿意。

方唯提前準備了一個主題分享，《中國複雜的媒體環境下品牌公關的挑戰和機遇》，用一些生動形象的比喻，結合品牌公關成功或失敗的案例，講媒體公關策略故事。但她沒有去，Michelle 去現場做的分享。

因為 workshop 的前一天，方唯奶奶的病情急劇惡化，她不得不臨時休假。方媽媽五一假期過來之後本來已回了廣州，亦連夜飛了回來。大家都知道分別的時刻馬上要來了。果然，假期後的那個周末，奶奶在方唯及媽媽的陪伴下，平靜地走完了一生。

喪事一切從簡。2 年前送走爺爺的時候，奶奶還堅持和方唯她們一起将爺爺送到最後。現今奶奶亦追随爺爺及爸爸而去。

方唯回過頭看，身邊的人，越來越少。

每個人到最後，都離開得如此孤獨。

事實上，方唯大學畢業之後回了廣州。那時爺爺奶奶的身體尚可，互相照顧着生活得不錯，兩老早已接受方唯父親先走一步的事實。更重要的是外公當時也患病，方唯就拿了 SWC 廣州辦公室的 Offer，回了廣州。

得益于早年改革開放的各種利好，A&D 進入中國時将總部設在廣州，後來基于一些政策優惠，A&D 又将營銷公司設在上海。因而方唯在 SWC 廣州辦公室工作 3 年，服務的是 A&D 的企業公關業務coporrate PR。

區別于她後來做的品牌公關，企業公關主要對 A&D 整個公司品牌形象維護及宣傳，優先級別最高的目标媒是國內頂尖的專業財經媒體，文件的彙報對象都是 A&D 的大中華區的高層，所以對文書工作高度概括的要求幾乎達到變态的程度。一頁紙的文件方式，就曾令以圖形化 PPT 為傲的業界人士聞風喪膽。

方唯快速成長，很快獨當一面。連 A&D 大中華區傳播與公關的副總裁都對她印象深刻。危機公關時刻，他甚至在開會時說，每晚要看完 Ada Fang 的監測報告及預判分析才睡得着。還曾試過越過幾級親自給她打電話确認情況之後，才将郵件轉發給 A&D 大中華區的高管團隊。而當時，方唯不過一個小小的客戶經理。每次接副總裁的電話，都緊張得手抖。

那幾年方唯幾乎每年都拿到 A&D 傳播公關部頒發的獎項，職位很快晉升。

回廣州工作一年後，方唯外公離世。3 年後爺爺中風，剛好 SWC 上海辦公室拿到 A&D 旗下高端護膚品牌的公關業務，當時的客戶總監 Michelle 聯系她，問她是否有意調到她的團隊做資深客戶經理。她只猶豫了幾天就答應了，很快到上海加入了 Michelle 的團隊。

然後在上海，一做就是 5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