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貓耳朵02
第2章 貓耳朵02
沒有幸存者發出信號,我畫了個零,揉着鼻梁結束了這一天的工作。
我的一天是這麽組成的:
早上起來,如果天氣很好,我出門檢查哨所有無異獸入侵的痕跡。
每周大概一次,我會離開哨所,走得遠一點,尋找異獸出沒的痕跡并收集泥土樣本,分析污染濃度。
如果我出門,我會在晚上返回時吃飯,進入休息區睡覺。
如果我沒有出門,這一天我會整理文書,開啓電臺接收信號,接收補給并将樣品和報告交出去,清點庫存,偶爾會翻看一些破損的閑書,在戰後找到書籍不是很容易,但還好哨所裏有一些機械操作手冊,幾本破舊過時的言情小說,我打發時間很容易。
關上電臺,把今天記錄的活頁捏起來,我先回房間把它訂回工作日志。
拽了兩下鎖,确保這天晚上李好好無法翻看我的抽屜。
偶爾我會把工作日志帶回房間去寫,這就給了李好好偷看的可乘之機。
夾着的那張照片過于古老,無論是那個五鬥櫃,還是那只貓,都遙遠得好像上個世紀。
我甚至也不太記得那只三花貓叫什麽名字。
回過頭,李好好已經蹲在門口,用手指頭犯禁,伸進門裏試探,被我看了下,又縮回去,俨然是一只欠揍的貓。
每周她長出來的東西都無傷大雅,手指無非是有些驚悚,胡子不過是難看了些,貓耳朵在她長出來的東西中,已經是最無害的一種。
我記得在戰前,曾經有過那麽一些人,對貓耳有別樣的嗜好。其中分為兩類,一種喜歡獸化程度更深的,簡言之,是只人形的貓,至少不該有人的耳朵;另一類則只對着三角形的兩個尖尖感興趣,戴個發夾也能滿足他們的癖好。
我倒沒有任何癖好,李好好倒是不停地撓,好像那不是她長出來的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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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李好好說。
真讓我意外,我以為她蹲在門口是要說“餓”。
畢竟到了飯點,我該進倉庫尋找點東西吃。
“吵?你聽見什麽了?”
“滴滴答答。”她說。
滴滴答答。是雨聲。
但哨所牆壁厚度十分可觀,隔音很好,至少我是聽不到的,她多了一雙耳朵,聽力加倍了。
我想了想,打開個人物品櫃,翻出了一件陳舊的破口的棉服,從裏面掏了兩朵棉花出來。
“塞在耳朵裏。”
那件棉服尺碼偏小,之前我打算把布料和棉花拆開,用棉花縫兩個護膝,但冬天過去了,我也懶得動手。
李好好猶豫了下,從軟蓬蓬的棉花上扯了兩撮,塞進她人類的耳朵裏。
然後擡起頭聽了聽,還是皺起眉頭:“吵。”
我懶得管她,她一會兒就會靜悄悄地把棉花挪到正确的位置去。
出門反鎖,用身子擋住鎖孔,李好好忽然起來,往左邊走去。
我的房間在三樓的盡頭,中間當然也還有數個房間。
她往前踩了一步,豎起那對貓耳朵聽了聽,又往前走了好幾步,再折返回來,停在我旁邊的房間。
三樓的房間門都漆成棕黑的木色,這是為了還原出戰前人類偏好的木門家具的質地特地設計,但這無法遮掩銀白色牆壁的冰冷,地板是瓷白色的耐高溫特殊材料,一塊塊六邊形猶如蜂窩一般拼湊在一起。
李好好捂住耳朵,在這白色蜂窩裏打了好幾個滾:“吵啊,吵。”
“下午有聽見什麽嗎?”
“我上來,聽見的。”
“我們第一次上來的時候你有聽見嗎?”
李好好奮力地揉搓着貓耳朵,從自己的耳朵裏把棉花掏出來塞進耳朵裏:“一開始上來,不吵。你去工作了,我在下面也沒有聽見聲音。然後我餓了,我上來,就吵了。”
“聲音是從哪裏來?”
李好好指了指我旁邊的房間,把耳朵貼在木門上。
李好好雖然很能作妖,但她不掌握什麽開鎖的技能,二樓和四樓以及地下室對她來說都是封鎖區域,三樓也只有我的房間會不上鎖——她只能在一樓的大多數房間活動。
她沒來過我旁邊這個房間,此時聽見了聲音,不由得好奇起來,側耳聽了會兒,哪怕隔着棉花也把她吵到了,捂住耳朵望向我。
我的房間上,挂着我的名字和職稱。
何染研究員
傳出我聽不見聲音的房間上,只有空白的一個牌子。
“是什麽樣的聲音?”
我能理解李好好和我的不同,她是另一種生物,和我的心理活動與思維方式截然不同,而且她會以令我難以想象的方式每周變化,因此有些我聽不到的東西也是合理的。
李好好就皺起眉頭。我判斷屋子裏的聲音不是很具體的東西,否則面前這個叮呤咣啷的小瘋婆子不會露出這種凝重的神情。
大概過去一分鐘,李好好點點頭,示意她已經聽懂了,猛地張開食指,沖着牆就撓了起來,發出刺耳的瘆人的怪聲。
“好了。”
李好好收手:“吵死了。”
“吵死了。”我附和。
李好好莫名其妙地因為我附和她而高興起來,笑盈盈地用力把貓耳朵猛地往下壓:“吃什麽?”
“麥片粥。”
笑容消散,李好好難以置信我就給她吃這麽寡淡的食物。
我之前也經常給她吃沒什麽味道的食物,她習慣表情誇張,好像天塌下來似的,這個表情我見過不下十次。
庫存有限,咖喱烤雞是三個月都不一定能碰到一次的珍馐,李好好對我們的食物庫存沒有概念。
但這次她忽然就學會了點什麽,捏着她的耳朵小跑在前:“貓平時吃什麽?”
她今天決定扮演貓了。
我認真地回複:“吃麥片粥。”
李好好很容易被我的表情蒙騙,她一開始信了,聽天由命地邁動雙腿下樓,走進廚房,拉下小桌板,拿出兩個不鏽鋼碗和勺子擺好。
可我沒有忍住發笑,盡管我用力憋了,在外面看來,只是嘴角微微抽動了下。
李好好立即明白了我剛剛在胡扯,她很少理解“謊言”和“玩笑”,更別說其中的區別,立即耷拉下臉:“欺騙。”
“不,這是玩笑。”我糾正。
李好好弄不清楚其中的區別,雖然還在生氣,但她好奇:“貓吃什麽?”
我當然不可能跟她說吃肉罐頭——我算過了,這個月能吃的肉罐頭份額只剩1罐了,我打算切一片明天焖煮在飯裏。
貓糧?我還需要解釋一下貓糧的成分,那是個複雜的概念,我懶得開口。
“主人吃什麽,貓就吃什麽。”
李好好皺起眉頭:“欺騙。”
“不,這是真的。你看到的那只貓,和我吃一樣的東西。它吃我剩下的。”
“所以它那麽小,你這麽大。”李好好簡單地認為食量和體型正相關。
“貓就是那麽大。這是物種的不同,就像雞,不管吃多少,也不會長得比我高。”
“但我見過比你大的老鼠。”李好好說。
她指的是異獸。
“我說的是戰前的,正常的生物。戰後,世界變得很不同,很多東西是不正常的。”
李好好停頓了會兒,她的時間概念和我的不同,她的世界并不存在和我一樣的“戰前”和“戰後”,她的認知很模糊,我也沒有詳細地解釋過這些事,她只能揣測。
她的思緒擰了很一會兒,兜兜轉轉繞回來:“所以我必須吃你剩下的嗎?”
“倒也不用,你只是長了貓耳朵,不是貓,”我語重心長地勸她,“而且貓只能吃麥片粥的粥。”
她立即決定當人了:“我想知道貓有什麽習性。”
“你想要模仿貓?”
“因為再過一二三四……六天,我就沒有貓耳朵了,想多用一點。”
“不是會聽聲音嗎?”我提醒。
李好好愣了下,從耳朵裏拿出棉花,疑惑地私下張望,跑上三樓一趟又跑下來:“沒有聲音了。”
“這很好,不會打擾你睡覺。”
“你不好奇那個聲音?”
“李好好,”我從廚房裏翻出她根本不會主動去碰的麥片,“我是人類,不應該去亂聽一些莫名其妙的聲音。這是戰後人類的生存之道。考慮到你也有比較高的智慧,建議你堵上耳朵不要亂聽。”
“那我的貓耳朵就沒有用了。”
“你可以賣萌。”
“什麽是賣萌?”
我自知失言,往鍋裏倒入幾乎看不出形狀的過期麥片,李好好纏着我的胳膊:“‘賣’是什麽,‘萌’是什麽?”
“萌是可愛的意思。”
“‘賣’呢?”
“記得‘買賣’嗎?就是那個賣。”
“那我要買肉,”李好好抓住我,“我要吃肉。”
在開火前我必須把她解決了,舉起雙手示意自己全身上下都沒有什麽可供她食用的肉。
李好好滿臉疑惑:“我把‘萌’賣給你了,你為什麽不給我肉?”
等一下,是這個買賣的意思?
再等一下,李好好什麽時候賣萌了?
“‘萌’呢?”
李好好雙手托腮:“這裏。”
她在說自己很可愛。
出發點大相徑庭,但結果好歹是她實實在在地給我賣了個萌。
蓬蓬頭的小姑娘頂着塞了棉花團的貓耳朵,叮呤咣啷地亂竄,捧着臉鄭重地和我做交易。
我伸出一根手指,想了想,換成了小指:“只能換這麽一點點肉。”
李好好高興極了:“好,好,我明天還賣。”
“但你已經賣了,現在你已經是我的財産了,無法再賣一次。”我偷換概念。
李好好呆住了,難以置信地坐在桌子邊:“‘萌’這麽便宜?這個耳朵後面幾天都沒有用了嗎?”
我開火煮粥,李好好不知道自己嘀咕了什麽,等我端着鍋往她碗裏倒黏糊的看起來就倒胃口的麥片粥時,她一咬牙,下定決心:“賣!我要吃肉!”
“把你的‘萌’收好吧,今天我們不吃肉,明天才能吃。”
“不賣‘萌’也能吃肉嗎?”
“吃肉有定時。”
“那下次還有什麽時候能吃?”
“等我想好了告訴你。”
“你什麽時候能想好?”
李好好窮追不舍,但我心硬如鐵,往自己碗裏刮淨了鍋底,面無表情地捏起勺子。
“好吧,那明天什麽時候吃肉?你明天出門嗎?我能吃這麽多肉嗎?”
李好好大膽地伸出拇指,比劃了一個指節那麽大。
我點頭應允,李好好高興地端起碗,就着明天的肉吃了今天的粥,吃得面色紅潤喜氣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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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