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50章

“甘畫?!”

後面有人驚訝她的舉動, 甘畫也沒有時間回頭解釋。

她一口氣跑出了校門口,校門口有個女生在停她的自行車,甘畫跑過去問:“同學, 我有非常急的事情, 請問你的車子能借我一下嗎?”

那女生估計是被她一身的焦急和眼眶的紅色所震動, 愣了愣,将鑰匙給了她。

“謝謝。”甘畫拿飯卡和女生交換。

甘畫雖然有了交通工具,可是卻不知道該往哪去。

她一邊慢慢往外面騎行, 紅綠燈和車都很多,一邊撥打謝星沉的電話,她知道他就在電話旁邊, 急得幾乎掉淚:“謝星沉!”

幽暗的房間內,奢侈的酒店房間有數米寬的落地窗, 窗簾卻一點沒被拉開。

燦亮的日光, 密不透風的窗簾,房間內是橘色到了極致的昏暗。

地板上有只手機,震動聲從早上開始就沒停過。

消息聲、信息聲、電話聲、系統通知聲, 各種各樣的提示音在設置了震動模式之後變成嗡鳴, 在人的耳膜外部悶悶響着,泛不起太多漣漪。

這一點點聲音怎麽可能撼地動地板上的少年, 他的精神世界已經是一場毀滅了城市的風暴。

當他在漫長的山路中返回屋邸, 他就知道會有這種可笑的場景。

那個女人被接回來了,陪着謝正正伴着他喝湯。

那個風情猶存的女人看到他時大驚失色,他也沒有辜負謝正的畏懼,将飯桌砸了個翻天地覆, 以至于那個女人尖叫着逃了出去, 而他也在謝正的咆哮中被掃地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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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一閉上眼睛, 甚至不用閉上眼睛,謝星沉都會被拉入那無邊的噩夢裏,應輕逐漸枯槁的手背,眼神畏怯的祁默末被謝正雛鳥一樣帶回來,祁默末站在他床頭凝視他,他們在深夜的寂靜裏看到彼此的恨意。

房間裏真安靜,一片羽毛都落不到他的領地裏。

謝星沉脖頸歪着,整個人百無聊賴,側着頭抵在膝蓋上,眼神卻脫離。

甘畫給謝星沉打電話打得手都快斷了。

消息、通話、電話、最後她忍不住打了個視頻電話過去,後面的電動車響喇叭催她,甘畫驚吓,趕緊道謝騎到人行道去,甘畫看着那視頻界面,沒有人接聽,眼淚在眼眶裏積攢成豆大的一顆,正強忍着眼皮的酸脹要挂斷的時候,對面接了。

“喂——”

對面像是根本不知道來通話的是誰,但是甘畫已經顧不得了,她拿着手機大聲說:“謝星沉!”

謝星沉在抽煙,比他的人更早進來的是朦白色的煙霧,随之他暖色系的側臉慢慢落入屏幕中。

他瞥了她一眼:“甘畫。”

甘畫不在乎他這種後知後覺認出她的态度,她急切說:“謝星沉,你在哪?”

聲音急切又怕人挂斷通話,謝星沉眼神寡淡,離鏡頭有些遠能看得到動作,他将煙草湊到臉邊,吸了一口,很不像平常的他那樣說:“想我了?”

嗓音撩人又全是假意,痞笑裏帶着虛僞的調情。

甘畫說:“你在哪?我去找你好不好?”

甘畫的語氣眼神還是一派的真心誠意,看到謝星沉的手指似乎是顫了下,接着随手将旁邊的紙巾盒拿過來,謝星沉的人走開了,甘畫看到紙巾盒上面的酒店地址和房間號罵。

甘畫來到那件裝修昂貴的酒店,自行車甚至都不知道往哪停,随便往路邊和共享汽車一起擺着。

她來到酒店A-305,打開門,“謝星沉!”

她以為謝星沉出了什麽事,仔細一看,謝星沉完整無缺的。

他坐在床尾的地板上,背靠着床,地板上的煙灰缸裏面煙頭不多,謝星沉吸了一根半。

他正開了一把游戲,百無聊賴地玩着。

他擡起頭,看了甘畫一樣,痞着笑說:“不好意思啊,游戲開了。”

如果不是多次觀察過他,甘畫都會覺得面前的是一個懶散叛逆的青春期男孩,可是無數次掃過他眉眼的甘畫,卻看到謝星沉坐在地板上,背後岌岌傾塌的冰川。

甘畫的眼睛紅了,慢慢走過去蹲在他面前。

謝星沉手指顫了一下,笑道:“擋着我幹嘛。”

甘畫慢慢擡起手,其實房間昏暗,但是仔細一看就會發現他臉頰有紅腫的痕跡,甘畫手覆蓋在謝星沉臉頰上,輕聲問他:“疼嗎?”

那聲音裏帶着顫音,悲憫到了極點,謝星沉手指一顫,觸發嚴重錯誤,游戲結束。

謝星沉拿開甘畫的手:“游戲都輸了。”

房間的大床被子褶皺,他在外面睡了一夜,甘畫輕聲問他:“謝星沉,我們回去比賽好嗎?”

謝星沉看了甘畫一樣,眼裏像是有嘲諷。

甘畫說:“你不是最想滑滑板了嗎?我們回去把比賽辦好。”

謝星沉沉默,頓了半晌後說:“我不會去了。”

他的嗓音冰冷又堅決,沒有半點興趣。

甘畫心裏一顫,眼睛裏又浮起蒙蒙水霧,她說:“謝星沉,你不開心嗎?”

他為什麽總是傷心。

謝星沉沒有回她。

甘畫又伸手,但是沒有摸謝星沉的臉頰,只是在下颚線的位置停着,食指和中指的指腹沾到謝星沉的皮膚,她想要謝星沉回應她。

“你說點什麽好不好?”

謝星沉感覺那微不可見的觸碰,那輕弱的力量卻能極其強烈地迫使他回頭。

謝星沉被各種情緒攪得身體煩躁,風暴已經将城市摧毀,甚至想把最黑色硬實的大地都給割開,他眼神驀的淩厲,對上半跪在她面前的少女的眼睛。

甘畫被他眼裏的陰沉偏鸷吓得眼眸顫抖,謝星沉說:“你想幫我嗎?”

甘畫愣愣的,僵硬着脖子點了點頭。

她看到謝星沉認真無畏地示了示意後面的大床,口吻冷利:“陪我上去耍耍。”

甘畫一開始還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等反應過來後,臉頰變成蒼白,身體劇烈顫抖起來。

謝星沉在說這話的時候是認真的,他眼睛裏是不計後果的瘋狂。

甘畫往後退了半步。

“來嗎。”謝星沉去抓甘畫手腕,被甘畫一巴掌甩過去,打在謝星沉脖子上:“謝星沉!”

她這一巴掌打得極用力,把謝星沉的臉都打偏了。

但是甘畫臉上卻不是被輕視了的羞恥,她憤怒地說:“是你要創建社團的!”

她紅着眼眶,口吻鑿鑿:“是你說你想創建自己的社團,你現在又在逃避什麽?”

她眼淚幾乎落下:“我可以聽你說的。”

只要謝星沉和她說,她會和他一起分擔的。

但是謝星沉像是壓根沒聽到她的話,反而眼眸黑沉了,舌尖頂了頂被打的臉頰,“就這點力勁?”

他像是不痛不癢,整個後背靠着床,無聊得眼神脫離。

甘畫渾身顫抖,聲音帶着濃濃哭腔:“你起來!”

幾下不動,甘畫終于把謝星沉拉起來,但謝星沉仿佛已經關機,無知無覺。

甘畫帶他下樓,把他摁在自行車後座,費力蹬起來。

無論如何,她今天也要把他帶回去。

為了他以後數千個日日夜夜不再後悔,為了他換屆之時不會看着滑板,無法挽回又心有不甘般将滑板從窗口扔出去。

只要讓他看見那個巨大的賽道,讓他聽到對手是如何渴望看到他到來,只要讓他再摸一把他的滑板,他會清醒的。

甘畫載着幾乎要比她重一倍體重的謝星沉,這輛自行車并不算省力,道路上車水馬龍,今天路況非常差。

因為載着謝星沉,而且他還是無知無覺地側坐着,她的自行車重心非常不穩,有幾次被汽車大聲鳴笛。

“對不起。”甘畫道歉了無數次,連機動車輛都不耐煩他們了,把他們當做逃課亂來的孩子。

無論路況多麽差,甘畫都不感覺難過,但是在經過十字路口的時候,前行的她差點和轉向的大貨車擦上的時候,她感到了害怕。

謝星沉在後面一聲不吭,她感覺害怕。

當往前費力騎行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距離,在離學校還有很遠的時候,她的腳下咯噔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斷了,她踩在踏板上的腳突然落到了地上,車頭撞上了樹幹。

甘畫受到很重的沖擊,還沒來得及驚慌,她發現車鏈出問題了。

急急下車一看,車鏈卡在車軸裏。

“等等,我會會修好的。”

她不知道是在跟誰說,明明沒有人會回應她。

甘畫從路邊撿了樹枝,費力地撬動卡在縫裏的車鏈子,“很快就好了……趕得上,趕得上的。”

樹枝斷了幾次,她的手腕越來越顫抖,手機從衣服裏掉了出來了,嗑到地板屏幕亮了。

甘畫哽咽,在一個費力的時候,終于把鏈子撬出來了,可是那軟成一條曲線的車鏈讓她最後的希望也落空,

“斷了?”

原本是一圈的車鏈現在變成軟趴趴的一條,半挂不挂地垂在車轱辘上。

甘畫的手心緊攥,“就差一天,就差一天。”

手背有滾燙的淚水打落,兩只沾滿車油的手互擰,她抵着膝蓋抑制不住地哽咽哭泣。

那哭腔是壓抑了很久後的爆發,急促如同密集敲打窗戶的雨滴。

她掉在地上的手機屏幕亮着,謝星沉仍然是那副無法撼動的樣子,但是屏幕上的字體卻進了他的眼睛。

那是兩串粗體數字,白色的數字在黑色的屏保上非常明顯,上面是17 04 25,下面是15 12 25,這兩串數字下面一串算出啦的紫色斜體:01 06 00.

這些數字沒有單位,但卻在電閃火光間,他明白了它們的含義。

謝星沉的眼神遲鈍,慢慢看向甘畫。

小姑娘的頭顱精致,很少見地哭了。

010607,010600.

那串數字,是2015年12月25日到2017年4月25日相減得到的,他一年半後完成他的目标。

耳邊依稀能聽到小姑娘甜淡的那句“這是我讓一個夢想成真的數字。”

原來在他脫離一切的時候,有個人在背後跑着,跟他說,你還有這件重要的事情沒有做。

謝星沉感覺胸口□□,呼吸顯得沉重,他僵硬屈膝,蹲下的同時,一個柔嫩的下颌擡起。

他看到那張溶溶的眼睛,洇紅的眉眼,如同憐憫衆生的菩薩。

謝星沉心口一緊,對甘畫說:“起來。”

作者有話說:

謝謝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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