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第72章

宋遲穗像是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翻遍了鄧離從前的社交賬號,微博、微信、還有一些視頻賬號,試圖從這些只言片語,碎片化的圖文視頻中,找到她們不是一個人的證據。

整整兩天,她不思飲食,就像住進了鄧離的社交賬號一般。

從前,鄧離很喜歡更新社交軟件,比如買了一個什麽lv的手鏈(那種入門級的最低端的),就是大肆宣揚,殊不知這是最低級的,顯露這些反而低端庸俗,俗不可耐。

或是吃了一頓人均2000元的午餐,360度無死角拍攝,再配上她坐卧在暗紅色高級沙發上,點煙抽煙的的模樣。

亦或是去了某個不為人知的小島,定是要拍上百上千條視頻才會罷休,回來的時候梅隔一個季度更新一次,再把定位一轉,佯裝自己在海外度假。

還有還有,很多很多,在別人的豪華別墅門口拍照,豪車前擺拍,豪華游輪上看了一次夕陽,炫耀那不到十萬塊的假手表......。

最最最後一次炫耀,便是和宋遲穗結婚的時候,在她拍的近百張莊園圖片、豪華汽車、室內裝修、曬名酒名煙、人參松茸、還有最後一張,結婚晚宴酒席照,展示着她們結婚宴請賓客的規格是多麽高端奢侈。

在那之後,就很少看見鄧離更新社交賬號了。

準确地說,是幾乎沒有。

宋遲穗窩在床上翻看了一整夜,內心篤篤篤跳動着,從前,她從未真正去走近過鄧離,了解過鄧離,但是和她日夜相處的鄧離,絕對不是社交軟件上這個浮誇又低級,越炫反而越贻笑大方的可憐蟲。

她瞳孔濕濕的,眼睛發脹,過了一會兒又幹,幹了又濕。

最終眼淚在她一聲嘆息中漸漸滑落下來。

鄧離不是鄧離,鄧離不是她,鄧離她......也許還沒死。

窗外月亮越升越高,宋遲穗眼睛越來越明亮,仿若還有什麽東西在心裏不上不下的。她需要一一确認,讓那顆不知道漂浮的哪裏的心沉下來,落到實處。

就這樣睜着眼睛到天明,宋遲穗早早起身,褪去黑色守孝的衣服,換了身輕便的白色長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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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綢材質,短袖,修身的剪裁緊緊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體。

她坐在鏡子面前,撫摸着上面一層淡淡的灰塵。

這幾日光顧着喪禮的事,也不讓任何進她房間,她也早無心梳妝打扮,竟沒想到落了這麽厚一層灰。

宋遲穗吹開手上灰塵,那粉塵在日光飄飛起來。

她打直身體,對着鏡子細細端看自己,容顏憔悴了不少。若是,若是鄧離還活着,總不能喜歡她這幅模樣吧。

清晨一早,管家早已準備好了早餐,宋遲秋已經在大廳坐着了,她穿着一身暗色的衣衫,臂彎間披了條淺綠絲綢,縱然是夏天,清晨的溫度還是偏低的。

她都沒什麽胃口,坐在桌子面前望着碗裏白粥發呆。

新蘭猶猶豫豫:“我去叫二小姐。”

她擺擺手:“不必打擾她,讓她多睡會兒吧。”

就算叫她,她也是一口飯都不會吃。

已經好幾日了,宋遲穗頂多喝兩口粥。

剛說完話,二樓便響起推門聲,那聲音極具空靈,沒多久,門口走出來一個人,她穿得整齊幹淨,長發似綢緞垂在身後,臉上還化了淺淺的妝。

她扶着原木扶手,慢條斯理從二樓下來。

宋遲秋緩緩站起身,望着宋遲穗的臉驚了驚。

她看着她朝她走來,和她匆匆對視一眼:“妹妹。”

宋遲穗嘴角勾了勾:“我來吃早飯。”

這一聲話,立即讓她欣喜不少,她連忙讓管家拉開凳子,和宋遲穗一同坐下。

管家也是目光閃爍:“二小姐,這是木瓜炖雪蛤粥,廚房還備了煨了一個晚上的人參鴿子湯,你看要不要......。”

眼看着宋遲穗吃了幾口熱粥,宋遲秋擺擺手:“大早上的,誰吃那麽......。”

宋遲穗抿了抿粥:“都上上來吧。”

宋遲秋又是一驚,她也沒好說話,心裏只是欣喜,欣喜之餘又擔憂,擔憂她妹妹是回光返照,不會是要做什麽壞事吧。

“哎,我這就去。”新蘭欣喜往後廚跑,沒過多久就把後廚好吃好喝擺了上來。

宋遲穗一口湯一口粥一口肉的,雖然吃的斯文,但看上去充滿了食欲,早已不似前幾日吃什麽都要哄着。

她在一旁看呆了些。

宋遲穗見她如此:“姐姐,吃飯啊。”

宋遲秋:“哎,好,吃飯。”

見她繼續埋頭幹飯,宋遲秋放下勺子:“妹妹,吃了飯,你準備去哪兒。”

宋遲穗鼓着腮幫子,把嘴裏的食物吞咽下去後才開始說話:“我的腿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準備去複診。”

與其說是複診,不如說,是想問問那個大夫,每次檢查完成,鄧離和她悄悄咪咪的,在說些什麽。

早飯過後,宋遲穗便迫不及待地和宋遲秋一起出了門。

再次來到醫院,宋遲穗有種熟悉的感覺,長長走廊,從前都是鄧離推着她來的,那些回憶也灌入腦海。

“我一定會把你的腿治好的,到時候,你就能站着來醫院了。”

如今她的确是站着來了,腿腳或許還有些不靈便,但她也能行走自如,輕盈地穿過她們曾經走過的走廊,那個時候覺得那條走廊很長,很長很長,現如今看來,不過就十來步的距離。

鄧離總是在她耳邊說很多話,鼓勵她的話,她會好的,會重新站在舞臺上的。

恍恍惚惚間,走到了裴思媛的會診室。

她的手微微曲着,在白色的木門上輕輕扣了三聲。

“請進。”

推開門後,裴思媛正靜坐在辦公桌前,帶着金邊眼鏡框,手指夾着一份就診單,她輕輕擡眸,便見一個熟悉的女孩站在門口。

她瞳孔瞪圓了一圈:“你是,宋遲穗小姐。”

宋遲穗能夠站起來的事令她驚喜不已,她忙着将兩位小姐迎了進來,迫不及待要檢查她的身體情況。

她走到那張躺了無數次的小床上,熟練地睡下去,從前,都是鄧離抱她上去的,如今她自己躺上去,心裏又沉重了一些。

躺好後,裴思媛按開藍色的燈,燈光從她的小腿開始往上掃着。

照的她皮膚白如瓷器。

她曾經就想過,自己究竟是被這冰冷的儀器治好的,還是被那雙溫暖的手治好的。

做完簡單的掃描,宋遲穗扶着床坐起身,她呆呆看着裴思媛。

“裴醫生。”

裴思媛拿着她的單子,眉頭皺了皺,又舒展開來:“真是,醫學奇跡。”

“裴醫生也這麽認為吧。”

裴思媛盯着她上下打量:“對啊,你的妻子怎麽沒跟着你來,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這話一說,房間瞬間安靜下來,宋遲秋下意識看向宋遲穗,生怕她情緒一激動就要暈倒。

宋遲穗顯得特別冷靜:“她過世了。”

裴思媛呼吸一屏,夾着的報告單像是一片羽毛輕飄飄落下:“抱歉。”

“怎麽會。”她彎起腰,把報告單撿起來,整個人靠在小床上,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宋遲穗搖搖頭:“裴醫生,我來是想問你一個事的。”

*

“我出去走走。”

宋遲穗從就診室出來,腦海裏重複着裴思媛給她說過的話。

“什麽紅花油?”

“你是說那個按摩油,那是她給你買的,不是我給你開的。”

“她說,那個有助于幫你活血通絡,讓我開在你的藥裏邊,否則你不願意按摩。”

“其實,你的妻子對你真的很上心。”

她握着那瓶被用幹淨得紅花油,整個身體像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軀幹在盲目地往前走着。

她清晰記得,她的腿是如何好的,如何在那紅花油和按摩的作用下,從開始皮膚腠理,蔓延到骨髓深處,從開始的有感覺到可以直立行走,明明都是那瓶藥的作用,而現在,醫生告訴她,那藥不是她開的,是鄧離給的。

指甲緊緊扣着瓶身,發出刺耳的玻璃剮蹭聲,她站在窗戶前,身體微微靠在冰冷石牆,像是沒有力氣地一般,從上往下滑,她無力地蹲在地上,回想起那些日日夜夜,原來,原來都是鄧離替她治好的雙腿。

再回到那個事後,她和鄧離最後一次沖突。

她對她說了什麽。

“你欺騙我,我也算計你,我們兩個,算是扯平了。”

“是啊,兩清了。”

那個時候,她也未從鄧離平靜的話語間聽出什麽端倪,也從未想過她一向吊兒郎當的她為何變得一本正經,也沒有去捕捉她眼神無力的巨大的失落。

扯平了,什麽扯平了?這能扯得平?

她緊握拳頭,重重地捶着心口,額頭因努力遏制情緒而血管暴起,皮膚上起了一層薄汗,順着眼淚簌簌下落。

走廊裏的人來來去去,也不會有人忽然來安慰一個正在傷心的小女孩,醫院嘛,生老病死痛的多了,大家都有各自的悲痛要忙,自顧不暇,自然看見也就看見了,頂多說兩句可憐,而後各自奔入自己要走的路。

從醫院回去的路上,宋遲穗一直安靜着,像沒有發生什麽事一般。

宋遲秋敏銳地捕捉到了,妹妹眼眶是紅的。

她就知道,宋遲穗個性強,在別人面前強忍着不流淚,實則已經哭過好幾回了。

這麽早回去,也不知道該幹什麽。宋遲秋轉頭看她:“要不在外面逛逛,喝喝茶逛逛公園什麽的。”

宋遲穗一只手肘支在車窗,細長嫩手拖着下巴,她下巴一張一合:“我想去一個地方。”

夏日天氣炎熱,周喜民開着車往宋遲穗所說的目的地走。

車子越往上,天氣越發涼爽。

車道兩旁的銀白楊像海浪此起彼伏。

日照透過密密麻麻的樹葉,再落在地面上,溫度也被削去了幾分。

宋遲穗半眯着眼,看樹縫裏透露出來的陽光,聽着蟬鳴的聲音,心境也自然越來越開闊。

她想,她的鄧離還沒有死,她一定在某個地方。

*

十字牙村,村民們在鄉鎮的美妙歌聲中徐徐醒來。

自從來了個年輕村官,村裏的歌曲也從《唱支山歌給你聽》成為《七裏香》。

這歌曲一下讓整個村變得年輕時尚起來。

鄧離聽着七裏香,看着面前已經黃燦燦的稻田,整個人慵懶地伸懶腰,靜靜感受陽光從指縫溜走,時間從樹影間滑落。

她決定了,就在這裏定居。

既然系統給她選這麽個位置,那說明她和這裏是有緣分的,而且這裏和其他的農村不同,帶點旅游性質,不完全是老人和留守兒童,年輕人回村創業的也多。

比如有在田裏直播挖藕的,有的在竹林直播砍竹筍,還有直播吃飯的,直播割麥子,總之現在年輕人也都願意回想創業了。

城市套路太深,她要在農村呆着。

鄧離花了幾天時間休息,又花了幾天時間想明白自己要幹什麽。

陳小轉作為村領導,每天領着她在山裏走走停停,這裏雨水充沛,良田也多,魚塘都是成片片的。

她已經想到養百只跑山雞,百只會飛的鳳鴨,還有幾千條魚的魚塘,自己則悠閑地坐在桑樹下打麻将或是撲克,一旁煮着茶,院子裏冬暖夏涼,養幾只流浪貓流浪狗,人生美好啊。

她想起之前在網上看到一個段子,說人生理想就是在村裏有一間小屋,一畝良田,三兩牲畜,一碗熱粥,一億存款。

嘿嘿嘿,她除了擁有一億存款,其餘的還需要努力呢。

想着想着情不自禁笑出聲,一旁,穿着水手服的女人站在她圍欄面前盯了她許久,看着她手長腳長,穿着一身駝色的工裝褲和灰色t恤,頭上帶了一頂草帽子,用來遮陽,不知道為什麽,這頂普通的遮陽帽戴在別人頭上,看上去就跟要插秧打谷子一般,而在黎安頭上,她仿佛是降落泥潭的神族,渾身貴氣十足,有種難以言說的森林女生氣質,但又不柔弱,渾身充滿着堅毅的氣質。

像是蒲葦。

夏天天熱,她站在樹下不過幾分鐘,額頭上就開始冒出細細的汗,陽光透過草帽縫隙,将她臉上的露珠照得晶瑩透徹,也把她眼睛照得疏離冷清。

可她竟不禁一笑,嘴角微微勾起,那一刻,夏天不再浮熱,內心一股清泉緩緩劃過。

陳小轉招了招手:“黎姐姐。”

鄧離收起笑容,轉頭看向栅欄外的少女,她推開門,手裏撐着一把小粉傘,站在她面前。

“我們該出發了。”

今天要去市場采集小雞崽小鴨崽,她同她約好的。

這個年輕的女村官很是熱心,不僅幫她找到了最為便宜的民宿落腳地,聽了她的夢想,還決定幫助她承包半座山、一片池塘、兩塊良田供她養雞養鴨。

多好的女孩兒啊。

鄧離心中滿是感謝,感嘆這個世界上,還是好人多。

她承包這些地下來也很便宜,就比如那魚塘,5000塊二十年,那半邊山,3000塊二十年,那幾塊地,加起來花她不到萬把塊。

還有她所住的小房子,也是一個外出打工的人租給她的,二十年,6000塊。

這一個億什麽時候才花得完啊。

日子過得簡單清淨,她心裏卻有極大的滿足感。

兩人說着,便走到了大馬路上。

馬路上停了一輛紅色的山輪車,還是帶蓬的。

陳小轉開心地在三輪車旁轉一圈:“怎麽樣,我新買的小山輪,可以拉貨,別提多方便了。”

鄧離也笑笑,跳上駕駛室觀摩了一番,這小山輪要比很多華而不實的車有用,更何況今天是去買畜生,用這個車也不覺得心疼。

“你這車多少錢,我改天也買一輛。”

“不到3500。”

這也太便宜了吧。

鄧離撫摸着那個車,有鼻子有眼睛的,看來在農村生活,她沒有選錯地方,要知道曾經和宋遲穗出去吃飯,一頓飯就是3500呢。

聽說她想買,陳小轉把手往方向盤上一搭:“過去。”

她擠到鄧離身上,用屁股将她怼到駕駛室旁。

“你想要開啊,就開我的呗。”

因着從前和宋遲穗有過肢體接觸,讓她覺得女孩子和女孩子也不能太過親密,她很自然地坐遠了些:“咳咳,這樣太麻煩你了,我還是喜歡擁有自己的東西。”

陳小轉見她如此羞澀內斂,所幸猜她也八九不離十了。

她坐在駕駛室,熟練地操控起車來。

車子平緩往前走,她一邊走,一邊看向黎安,見她一雙腿委屈地圈在副駕駛,不禁暗自羨慕:“腿真長啊。”

好久沒有見過像黎安這樣長得舒展氣質清冷的人,還不嫌貧愛富,夢想居然和她如出一轍的一致。

車輛緩緩前行着,出奇的平穩。

鄧離雙手支在靠背上,腿呈最大方式地攤開,做出舒适的姿勢。

“你開車好平穩。”

“那是,你都不知道,我從前最喜歡開這樣的車了。”

陳小轉被誇得十分開心:“對了,你打算養什麽啊,我雖然是村官,但是我覺得平時沒什麽事,也打算養養東西,我打算養魚,等過年的時候,就有魚吃了,說不定到時候多餘還能拿到鎮上去賣。”

她眼裏似乎已經看到了未來,美好的場景像是幻燈片一邊在腦海裏播放,雙眼也不由自主冒出星星。

鄧離點頭:“很好啊。”

陳小轉:“可是,我不會殺魚。”

鄧離:“沒事,我會。”

這些年來,她別的不會,就是剔骨頭刮鱗片洗內髒什麽的,她都游刃有餘。

陳小轉:“真的,到時候我開個直播,你殺魚。”

她越說越激動:“到時候,迷戀你的女網友一大堆,然而你的心,就跟大潤發殺魚的刀一樣冰冷。”

“......,我不直播。”

三輪車嗡嗡嗡往前開着,車輪滾後掀起陣陣濃煙,夏日的燥熱在此時此刻體現得淋漓盡致。

黎安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打破了和陳小轉短暫的寧靜,或是和宋遲穗呆久了,說話也直來直去,不小心就傷到了女孩子脆弱的面子。

“我不好看,沒什麽好播的。”

陳小轉緊了緊扶手,前面是一個小坡,她需要換擋上坡了,手動擋的三輪車在腳底下,她彎腰将檔位提升到二,一腳油門下去,坡道起步。

後背很自然地貼着座椅,身體被微微推着往前,她抽空出來:“天,你還不好看,那誰好看。”

看來是不願意出鏡,陳小轉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的人喜歡露臉,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喜歡她,但是有的人不喜歡露臉,恨不得找個深山老林隐秘一輩子。

黎安應該屬于後者,低調,奢華,有內涵。

不過也是,這麽好看的黎安要是火了,那不得好搶手的。

“那你殺魚的時候,我不拍你的臉,我就只拍你的手,可以嗎?”

上坡的三輪車雜音老大,前面吹過來的風扯起兩人淩亂的頭發,她心想,這樣若是被拒絕,也無傷大雅,就當沒聽見對了。

沒想到黎安轉過頭來沖她笑笑:“可以。”

她笑起來,露出八顆牙齒,一縷發絲吹進她的嘴裏,看着像是她抿進去的,黑發輕掃紅唇,雪膚,讓她那梨花淡淡的清容下,平添一絲欲望。

她的手指很長,右手的食指有一圈泛黃的繭,或許是長久握刀而成的。

黎安從前,真的是殺魚的嗎?

三輪車終于駛上平穩的路面,不遠處一輛黑色的邁巴赫正朝這邊開來。

山路狹窄,陳小轉連忙往右側讓了一些,遠遠就調整好兩車錯車的位置。

對面的車輛也放慢速度,車身很自然往另一邊靠,留出空隙來。

黎安蓋着草帽子,視線僅僅能看見自己右前方,遠處的池塘,郁郁蔥蔥的樹林,陽光下起伏的灰塵。

邁巴赫上,宋遲穗坐在靠右的一方,右手支撐着臉龐,看着山體懸崖上開出的小黃花。

兩車相交,速度就跟放慢動作一般,車頭錯過車頭,頂上的樹葉轉啊轉啊落在兩車之間,在車尾巴最後相錯開後,邁巴赫加快了車速,低聲咆哮而去,帶起車尾陣陣濃煙。

“好有錢啊。”陳小轉家裏小康,只能開個奔馳c級,像這般s級別頂級轎車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要是撞上了,我這村官賠給她都賠不起。”

黎安聽她說話,順着她的方向瞟了一輛車尾,繼而轉頭安慰她:“沒事,說不定以後直播,你一場下來就能賺一輛呢。”

聽她這麽說,陳小轉雙眼鼓了鼓,頓時覺得眼前的人是什麽降落在人間的仙子,她是不知道人間疾苦,大多數人打工一輩子賺個兩三百萬頂天了,而從這個王公貴族嘴裏說出來的,竟輕飄飄的。

她絕對是隐形富豪。

所有人都不知道,僅有這窄窄的馬路,記錄着兩條平行線,平行之後的線相互錯開,下一次遇見,更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或許是明,明天,明年,後年,或許是永遠不想見。

道路比人們的關系更為長久,長久地記錄着一些有緣人,有緣無分的人,有緣分無情的人,在這條道路上相互交織,也懂得從人海中撈出來的人,最終都會歸還人海。

時間像是從指縫中溜走一般,怎麽抓都抓不住,道路兩旁的銀杏也歷經了兩個春夏秋冬禁止春釣的時節一過去,釣友群紛紛炸開了鍋,個個在淩晨四點起來搶位置。

一群人早早起來,背着漁具,提着塑料桶,帶着小板凳,方便面,争前恐後往裏走,勢必要搶最佳的位置。

所有人一進場,見那最佳位置早已坐了一個黑色人影,他們頓時驚了。

“蒼天啊,還有比我們更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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