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也是妖

我也是妖

濃郁的烤雞香味逸散開來，那香氣霸道得很，仿佛無孔不入一般直往唐楠的鼻子裏鑽。他耳邊清晰地聽見雞肉被烤出來的肉油滋滋作響的聲音。肥美的肉塊被烹調得恰到好處，不停有油珠從肉裏冒出來，順着雞肉的紋理淌下來，掉進火堆裏面，激起一簇熱烈的火苗。

從被綁架到實驗大樓之後，唐楠都再也沒吃過任何東西。腸胃的蠕動因為饑餓而令他倍感煎熬，轟鳴的五髒廟無時不刻不在渴望着食物的填補。

不，不行！唐楠你快醒醒，那雞肉都是人變的呀，難道你要吃人肉嗎！

唐楠的臉都快皺成一團了，就算他一遍一遍地警告自己，他的腿卻還是不聽使喚地往周威檸的方向邁進一步，又邁進一步。

周威檸還嫌不夠，故意當着他的面深吸了一口氣，誇張地說道：“好香！我手裏這塊雞肉串，可是我特意從雞大腿上切取下來的雞腿肉。雞腿肉肉質緊實，經過短暫的燒烤，已經是外焦裏嫩。鮮辣醬完全滲入到肌肉紋理當中，再加上表層塗抹的蜂蜜，鮮甜的味道足夠讓嘗過的人此生難忘。怎麽樣，要不要嘗一嘗？”

“我，我才不吃……”唐楠吸溜了一下，把幾乎要淌出來的口水又咽了下去。

“這樣啊，”周威檸也不強求，把雞肉串放在了一旁，又拿起一盤雞翅，繼續說：“這雞翅皮薄肉多，勁道十足。我把它單獨拿出來烤，然後将它的翅根肉也單獨切出來。雞的翅根肉是它全身最嫩的地方，你可以想象一下，翅根肉在你嘴裏散成肉糜的感覺。一口咬下去，肉香四溢！肉汁的味道充溢口腔，滑嫩的肉絲在舌尖上跳舞，那口感絕了。”

唐楠聽着周威檸極具誘惑性的話語，嘴裏跟着他所說那樣嚼了嚼，就好像真的吃到了翅根肉一樣。

當然，事實上他只嚼到了滿嘴口水，看得到卻吃不到，令他本就嗷嗷待哺的肚子更加鬧騰了。

“鳥兒，火不夠了，來加點火。”周威檸看向目眦欲裂的鳳軒。

鳳軒甚至顧不上同族被殘殺的憤怒了，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你居然敢讓我給你加火？！我可是尊貴的鳳凰後裔，你有什麽資格使喚我？”

周威檸斜睨了他一眼，輕飄飄地說道：“如果你打算做一只禿毛鳳凰，那你就不用按我說的去做。”

鳳軒：！！！

強忍着屈辱，鳳軒擡手抛出一枚三昧真火，火堆一下子爆出大片火星。周威檸滿臉嫌棄地将自己手裏正烤着的雞肉往上擡了擡，免得火太旺，把它們烤焦了。

這可是他特意為唐楠準備的，可不能烤壞了。

“夠了嗎？”鳳軒咬牙切齒地問，他背後的傷太重了，若是換做普通的妖早就死上幾百回了，也就是他體內蘊含的鳳凰血脈，一直在維持他的生機。

周威檸嗤笑一聲，“夠了。”

鳳軒覺察出周威檸的嘲諷之意，卻很是不以為然。都是妖，活得越久就越愛惜生命。就算親手烹饪同族，他也沒舍得自殺。更何況，那四名族人都是不具備他這樣的天賦的，體內更是沒有鳳凰血脈，死了便死了。他只是不甘心受到周威檸這樣的折辱，這讓他的尊嚴受到了嚴重打擊。

而此刻，雞肉的火候也到了一個巅峰的地步。唐楠忍不住吸了兩口香氣，這香氣像是帶着魔力一樣，讓他欲罷不能。

周威檸好笑地看着唐楠，小家夥兒就差把眼睛黏在雞肉上面了，精致的鼻頭聳動着，嘴角還有一絲可疑的水漬。

都饞成這樣了，還強忍着不肯開口。周威檸想逗逗他，故意把手裏的雞肉串翻了個面，再刷上一層蜂蜜。

肉香四溢！

唐楠一個沒忍住，口水從嘴角淌了下來，砸在了地上。

唐楠：……

他若無其事地用袖子擦掉嘴角的痕跡，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可通紅的臉頰和耳根卻将他出賣得明明白白。他，他居然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流口水了！啊啊啊他不想活了！

周·這麽多人·威檸欣賞夠了唐楠臉紅的模樣，大發慈悲地将手裏的雞肉串吹涼，遞給他，“嘗嘗看我的手藝？”

唐楠到底還記得自己之前有多排斥，象征性的停頓了一下。然後十分驕矜地接過肉串，遞給周威檸一個“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既然你都誠心誠意請求我了，那我就勉為其難嘗一嘗”的眼神，這才咬下了第一口。

剎那間，吸飽了蜂蜜和醬料的雞肉在唐楠牙齒的擠壓之下，飽滿的肉汁頓時在嘴裏炸裂開，撞擊在口腔壁上，留下滿嘴的肉香。雞肉烤的外焦裏嫩，火候更是恰到好處，使得肉質鮮嫩而不至于軟爛，甚至還有些微彈牙。

天哪，怎麽會這麽好吃！

他連忙又咬了幾口，酥脆的外皮嚼勁十足，鮮甜的肉汁順着食道往下滑，一下子就鎮住了他鬧騰的五髒廟。

正如周威檸所說，雞肉串選取的材料，是雞身上最鮮嫩的翅根肉。原本唐楠還有些不以為然，雞腿他吃過，雞翅膀他也吃過，再鮮嫩還能嫩到哪裏去？

可現在他才知道，什麽叫嫩到極致，什麽叫唇齒留香！一整串吃完，他還覺得意猶未盡，毫無形象地伸出手指舔了舔。

周威檸好笑道：“這還有，要是嫌手髒了，就放盆裏洗一洗。”

唐楠嘟囔了一句我手才不髒，随即乖巧地坐在周威檸身邊，等着他投喂自己。一邊吃着，唐楠一邊在想，這個周威檸到底是什麽人？這些水盆，還有烤架，都是他“變”出來的。唐楠親眼看到他手指一動，就有東西冒出來，如果說這是魔術，未免也太神奇了吧？

這麽想着，唐楠就忍不住偷偷瞄了周威檸一眼。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離奇了，先是恐怖的實驗大樓，詭異的人體實驗。然後就出現了一只通人性的狼。而現在，他正吃着人變的雞，身邊坐着一個會魔術，連鳳軒都不是對手的，身份成謎的……大廚。

“在想什麽？”周威檸突然問。

唐楠下意識地回答：“在想你。”随即反應過來，面色通紅地補充，“我，我的意思是，我在想你到底是誰？”

周威檸但笑不語，他吃掉了手裏的雞肉，然後洗幹淨手，緩緩站起了身。

在唐楠不解的目光中，他走到了鳳軒的面前。他擡起手，手中凝聚起一股灰色的能量。與此同時，鳳軒臉上也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在兩人面前變成了一只紅色的鳥。

周威檸伸手将鳥抓在手裏，将它帶到了唐楠身邊，“送給你。”

“送給，我？”唐楠呆呆地看着這只鳥，半個小時之前，他還是那個趾高氣昂的鳳軒，抱着他要把他帶回實驗室。

半小時之後，他就成了一只小小鳥，被周威檸抓着随口就要送給別人。

唐楠只能在心裏感嘆白雲蒼狗世事無常，然後喜不自勝地接過了小鳥，“這一定能賣很多錢吧？”

“呵呵。”周威檸笑了起來，“你要是真要賣了他，我怕他會不堪受辱，咬舌自盡。”

他不笑則已，一笑，将他本就出色的五官更加凸顯了出來。唐楠怔怔地看着他，心跳得有點快。

“如你所見，我和他一樣，都是妖。”

妖……唐楠聽到這個答案，并不感覺到有多意外。其實他早就猜到了，只是一直不敢相信罷了。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妖嗎？”他知道自己正在提出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他也知道此刻他應該放下烤串，以示對這個問題的尊重。

但他又舍不得，甚至在問完這個問題之後，又将挂在烤串中央的肉塊撕扯了下來，嗷嗚一口吃進嘴裏。

周威檸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發，果然和自己料想之中的一樣，手感好到不可思議。他對自己的命定伴侶非常滿意，眼底不由得透出幾分溫柔來，“有，而且很多。妖其實和人一樣，也有自己的規則和約束。我的時間不多，沒有辦法和你講太多東西。我只能告訴你，唐楠，從你吸收了天命珠的那一刻，你就成為了真正的妖。”

“我也是……妖？”唐楠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別怕。”

周威檸把鳥遞給他，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你回去之後，按照上面的地址去找這個人，把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他，他會知道怎麽做。對了，那只狼你帶回去養着，他是我的……寵物。”

“那你……”

“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記住我的話，還有，記住我的名字。”

周威檸說完，竟然像是霧氣一樣，在唐楠面前散開。他抓着鳥兒，不知所措地在原地呆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對方真的是離開了。

“就這麽走了啊……”唐楠不知為何有些惆悵，他低頭看了眼燒烤架，自發給自己找了理由，“好歹把東西吃完再走啊，這麽多我哪裏吃得完？”

說完，他擡手看了看鳳軒鳥。

“那個，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

鳳軒：？？？你是魔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