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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記事◎

朱莉的計劃暫時沒能成功實行起來，她不知道伯爵是不是在刻意懲罰她，一整天過去了，沒有任何人來看過她，當然也沒有送來食物。

朱莉已經很餓了。

硬生生挨到第二天，饑腸辘辘的朱莉不得不決定出去尋找食物。

她小心翼翼将門打開一條縫，腦袋探出去左右看看，肚子餓得咕咕直叫，剛想打開門，忽然從走廊深處傳來一陣地動山搖的響動。

是伯爵！

他的動作太快，朱莉沒看清他是怎麽來的，只看見他怒氣沖沖地沖到她面前，金色面具沒有戴好，懸懸地挂在臉上，像是下一秒就要掉落。

注意到她的視線，伯爵一把按住半掉不掉的面具，還惡狠狠地瞪了朱莉一眼。

那個眼神真的很兇惡，朱莉覺得她應該害怕的，可是她還沒來得及退縮，伯爵就松口扔下一個什麽東西，再惡狠狠地轉身跑掉了。

“哎——”

朱莉想叫住他，腳踢到地上掉落的東西，軟軟的，低頭一看，剛才伯爵扔下的東西，是一只雞。

這是……雞的長相都太過相似，朱莉分不太清誰是誰，從羽毛花色猜測，這只雞的名字應該是白領将軍或者黑帽子。

“這是……給我吃的嗎？”

她朝着黑洞洞的走廊問道。

沒有人回答她，姑且算是吧。

雞的屍體還溫熱着，雞脖子旁邊有兩個深黑的咬痕，還在往外汩汩冒血。

它是被伯爵咬死的。

朱莉心中忽然湧上一陣愧疚，但她盡量不讓自己聖母心過度發作，不吃掉它，也許她就會餓死。

她戰戰兢兢地拎起雞脖子，有毛有血的，得先處理一下，烹熟了才能吃。

朱莉拎着雞穿過走廊，裝潢高雅的走廊像是遭遇了一場猛獸過境，置物架、畫、花瓶都碎得東倒西歪，到處都是噴濺式灑過的雞血，還有不知道是指甲還是牙齒刮過的深深白痕。

一想到伯爵剛才是這麽一路撞過來的，就為了給她投喂食物，朱莉的心情有些複雜。

她沒敢上樓，在一樓逛了一遍，整整一層樓，竟然沒有見到一個仆從。

好在讓她找到了廚房，廚房不在城堡裏面，得從通往農場的後門出去，有單獨的一棟白色小平層作為廚房。

朱莉推開門，廚房裏東西很多，整理得非常幹淨，鍋碗瓢盆一應俱全，竈臺上甚至還攤着一本手寫的菜譜，菜譜近期應該被翻閱得很頻繁，羊皮的邊角有些卷了起來，又被翻閱人反複捋平，形成了肉眼可見的皺褶。

朱莉顧不上制作菜譜上那些複雜的菜肴，她憑借這幾天燒壁爐的經驗起了火，燒熱水拔了雞毛，簡單處理一下內髒，用白水炖了一鍋雞湯。

大概是真的餓了，只放了一點點鹽和一點點白葡萄酒佐味的雞湯，喝上去竟然格外的美味。

吃飽喝足後的朱莉犯了難，需要……給伯爵也帶一碗嗎？

伯爵在吃的方面一直沒有虧待過她，按照禮尚往來的道理，她理應回報一下。

可是她不知道伯爵的房間是哪一間，而且說實話她現在也不敢直接往伯爵的槍口上撞，要不，心意到了就行的吧……

朱莉不清楚這個時代怎樣進行食物保鮮，她把吃剩下的半鍋雞湯端到吹着冷風的窗口，問心有愧地用勺擺弄了一下擺盤，讓雞湯看上去像一份沒有動過的餐品，再欲蓋彌彰地留下一張紙條——“給親愛的伯爵大人”。

一頓操作下來，不僅是借花獻佛，實物看上去還實在有點砢碜，朱莉不忍心多看，洗完碗将東西放回原處就從廚房出來，站在門口研究了一下門闩。

身後響起踩過小石子和高草堆的細碎腳步聲，朱莉愣了下，倏忽回頭——

“麥琪？！”

小鹿“呦呦”叫了兩聲，像是在回答她。

“麥琪，你居然還活着？！”

朱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驚又喜地撲上去，緊緊抱住麥琪的脖子。

麥琪兩條前腿跪下去，熟練地用頭蹭着她的掌心。

真的是麥琪沒錯，麥琪的腦袋頂上有一塊類似桃心形狀的斑紋，非常獨特。

可是，那天晚上，朱莉明明看見伯爵在吸麥琪的血……

朱莉仔仔細細地摸着麥琪的脖子檢查，看不出任何異樣。

難道那晚是她花了眼看錯了？

不可能，她确定一定沒有錯，麥琪悲凄壓抑的哀鳴聲、鹿眼裏流露出的濕漉漉的痛苦，還有順着伯爵下巴流淌而下的黏稠猩紅……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所以是伯爵吸麥琪血确有其事，但他掌控了很好的度，讓麥琪活了下來？

朱莉有點弄不明白了，她見過伯爵見到鮮血以後近乎發狂的樣子，吸血吸到一半強行中斷，應該很難自控吧。

她正滿腦袋犯着迷糊，小鹿忽然從她懷裏輕輕掙脫出來，往農場的方向走了幾步，停下來回頭看她。

“麥琪？”

朱莉追上去。

小鹿邊走邊等，時不時停下來回頭看她一眼，确認她跟上了，再“呦呦”領着她繼續往前走。

朱莉跟着小鹿來到農場栅欄入口邊的一棟小木屋裏，牆上挂着各種農具，中間是一個很大的木頭工作臺，臺面上七七八八散落着一些工具，好像是個工作作坊一樣的地方。

朱莉摸摸麥琪的頸毛，“你是特意帶我來這裏的嗎？”

麥琪“呦呦”叫了兩聲。

朱莉環視一圈，處處都是有人近幾日前還在這裏勞作過的痕跡，工作好像是被中途打斷的，那人離開得很倉促。

朱莉走到木桌邊，将掉落在地上的錘子撿起來，放回桌上，轉身困惑地摸了摸麥琪，問道：“你想讓我看什麽呢？”

麥琪用腦袋一頂，“啪”的一聲，一摞厚厚的羊皮卷掉落在地。

朱莉好奇地彎腰撿了起來，首卷封皮上用漂亮的花體字寫着——《農場記事》。

朱莉莫名感覺字跡很熟悉，想了想，當初傑斐遜伯爵留下允許她在花園裏散步的字條，似乎就是同樣的筆跡。

既然是農場記事，應當是人人都能翻閱的，不存在侵犯隐私的問題。

于是朱莉放心地翻開了第一頁。

“狼王和狼後的孩子死了一只，我已經盡全力搶救了，可是分娩時間太長……最終還是只有兩個小家夥活了下來。”

伯爵在這句話後面畫了一個哭臉。

朱莉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她沒有看錯，那個在她面前或是優雅或是暴躁的吸血鬼伯爵，竟然，畫了，一個，哭臉。

朱莉陷入了迷茫，繼續往後翻頁，連着兩頁說的都是狗狗生育的故事，活下來的兩只狗狗朱莉都曾見過，哥哥叫幸運兒，妹妹叫小天使。原來分娩時不幸死掉的小家夥也有名字，叫“倒黴蛋”，倒是很貼切。

伯爵寫道：“下午天氣不好，我為倒黴蛋立了墓碑，希望他死後能上天堂，做一只永遠快樂的狗天使。”

一個吸血鬼，居然希望死去的靈魂上天堂……稍顯違和吧？

朱莉接着往下看。

接下來的幾頁寫的都是零零碎碎的農場生活，伯爵給鴨舍造了新的喂食槽、翻修了豬圈的栅欄、給馬匹修剪了指甲，還計劃添置一批新的小雞——

大概就是朱莉逃跑時遇到的那一批。

奇怪的是，所有的農活，好像都是由伯爵一個人親手完成的。他在農場記事裏詳細記錄了途中遇到的所有困難，以及最終完成時滿滿的成就感。

在翻看過小半本之後，朱莉看到一條與她有關的——

“注意！人類後天就要抵達城堡。”

根據日期推斷，這裏的“人類”應該指的是她。

伯爵似乎把這本農場記事當作日記本使用了。

“注意！管家先生曾經說過，人類需要吃食物！”

“我偷偷哭了一整天，還是親手殺掉了比利。人類需要食物。比利，我可愛的小羊，我忠誠的朋友，我太難過了……”

這一頁曾經被打濕過，是淚水嗎？

朱莉良心一痛，想起她抵達城堡後的第一餐，那份煎得香噴噴的羊羔排。

“管家先生說過，人類需要熱水，J，別忘記燒熱水。”

“對了，別忘記劈柴！很多很多柴，人類怕冷！”

“人類要來了！我很緊張，如果我有心髒，我的心髒一定在胸腔裏砰砰跳動。”

“是馬！我聽到車隊的聲音了！”

“你可以的，J，別緊張，表現得好一點，別忘記紳士的舉動。管家先生說淑女都喜歡紳士。”

“人類對食物似乎很滿意，小羊比利，謝謝你，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人類好像不喜歡我為她縫制的裙子，可是我明明記得管家先生曾說淑女都喜歡那樣的服飾，難道是我記錯了？或許是顏色的問題，明天換一種顏色試試。”

“奇怪，人類穿過的衣服是香的？”（這裏“香的”被劃掉，又寫了一遍，再劃掉，改成“很幹淨”）

“……沒有污漬，很容易清洗。”

朱莉的食指在這行字上頓住了。

她有些茫然地合上記事本，回憶起她和伯爵僅有的幾次共進餐點，伯爵都只是做做樣子，從來沒有真正對食物動過口。

她好傻，居然現在才想到，他是吸血鬼呀，是不需要通過進食來獲得能量的。

農場養的動物都是伯爵的寵物，他很痛心很不忍地殺了他的寵物為她提供食物，還給她燒熱水、給她劈柴、為她縫制衣服，甚至還親手洗她換下的髒衣服——

包括……內衣褲。

朱莉憋住一口氣，臉忽然變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