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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過去◎

女領隊利落紮起長發，問朱莉：“會用刀嗎？劍呢？”

朱莉握緊了她鑲嵌了滿滿紅寶石的裝飾小匕首，局促地搖頭。

女領隊原本就沒抱多大希望，聞言也沒失望，“行吧，那你躲我後面，機靈點兒，千萬別拖我後腿，不然我扔你出去喂狼！聽到沒？”

朱莉明白道理，連連點頭，縮在車輪後面抱膝蜷成一小團，一動不動。

沒有戰鬥力已經很抱歉了，至少絕對不要給別人添麻煩。

商隊燃起了火堆，還有不少火把，燃燒的火焰照亮了營地前的一小片土地，何況還有競争者在場，無論是巨熊還是狼群都沒有貿然進犯，拉開的距離在河谷平坦地帶形成了一個暫時僵持的三角。

巨熊的咆哮聲和野狼的低吼聲混雜在夜風裏。

“真他媽倒黴！”女領隊蹲在朱莉旁邊暗罵，“我走這條道有兩三年了，從來沒遇到過這種狗屎情況。”

森林夜晚的風是濕冷的，吹來死亡的氣息，夜幕是完美的保護色，掩蓋了一切不願為人知曉的黑暗。

“現在該怎麽辦？”朱莉用氣聲小聲問道。

女領隊密切觀察着遠處的情況，“先等等，最好的情況是它們為争奪優先進食權厮殺，等它們互相消耗一段時間我們再……嗯？等一等，奇怪。”

女領隊突然眯着眼睛半站起身，朱莉聽見前面的人回頭驚喜地通報道：“老板，那只黑熊倒下了！”

朱莉聽到“轟”的一聲巨響，那是巨熊轟然倒地的聲音。

正在躲藏防備中的衆人紛紛站起來，驚呼道：

“還有狼！也倒下了！”

“領隊！全都死了！”

“天啊，這都是光明神的神跡！”

這顯然是極其不尋常的，朱莉甚至沒有聽見搏鬥的聲音，熊和狼群，那麽多只兇猛的野獸悄無聲息地死亡……

朱莉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絕對不可能的可能性。

心髒“隆隆”帶着耳膜一起跳動起來，朱莉跟随在商隊的人後面，慢慢摸到野獸倒下的地方，她很害怕，也不願意親眼看到生靈死亡的畫面，可是她有困惑要印證。

如果是吸血鬼的獠牙咬穿皮膚，一定會留下兩個滴血的小孔。

朱莉捂着嘴在巨大的黑熊屍體旁邊蹲下，沒有看到明顯的大傷口，她伸出顫抖的手撥弄熊的毛發，黑色的毛又多又硬，想扒開熊毛看到皮膚都很難，更別說黑燈瞎火，光靠着不算太亮的火把燈光，她根本找不到熊的頸動脈在哪裏。

朱莉翻找幾下，放棄了，打算去查看狼的屍體。

“喂，小朱莉！”女領隊在身後大聲叫她，“數數會不會？”

朱莉扭頭回答：“會！”

“太好了！”女領隊沖她招招手，“快過來，幫約翰清點一下貨物。”

“等我一下，我馬上就——”

朱莉的話被打斷了，老傑克清點馬匹時少了一匹馬，估計是剛才受驚跑丢了。

“該死的！”女領隊暗暗咒罵一聲，“小朱莉，還不快過來！”

這個時代馬匹的價值非常高昂，哪怕對于富有的商隊來說，也是不能輕易損失的重要財産。

女領隊對與朱莉的對話瞬間失去耐心，立刻動身帶人去追馬。

負責清點貨物的約翰是個暴脾氣，站在一輛裝滿貨物的車上朝朱莉高聲喊叫：“喂！女人，還不快來！是不是想偷懶？！”

朱莉沒有選擇，只能暫時放下檢查狼群的事，回了聲“我來了！”轉頭向約翰跑去。

衆人在忙亂地清點着貨物，朱莉一邊幫着記錄數字，一邊止不住地回想，剛才發現黑熊屍體的地方，半人高的草叢被壓得雜亂無章，甚至一些樹木也是從中間齊刷刷斷開，像是被什麽猛獸大力沖撞過。

那樣的痕跡很陌生，卻又很熟悉，朱莉第一次逃跑被見血後處于高度狂躁狀态的伯爵抓回去，那個時候，她小心翼翼從房間出來，看到那條仿佛風卷殘雲後的殘破走廊。

巨熊和狼群被殺，即便是連反抗都沒來得及反抗，見血總是有的。

但是……不可能啊。

絕對不可能是伯爵。

伯爵曾對她說過，進了傑斐遜莊園的都是他的財産，他還威脅了她好幾次，只要她敢逃跑，他就要殺了她、吸幹她的血。所以伯爵怎麽可能不抓她回去兌現諾言，還跟在她後面默默保護她？

他沒有理由這麽做。

沒錯，不可能。

就伯爵那種人嫌狗厭的小脾氣，是絕對不可能的。

朱莉忍不住回頭，朝黑暗籠罩的森林盡頭望去。

風吹動樹葉，“嘩嘩”的聲響像雨聲，每一片陰影都像是伯爵高大的身影。

哎呀，她在想什麽呢！

朱莉捶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重新投入清點貨物，等她終于忙完，風也停了，商隊的人擔心屍體會引來更多猛獸，早就将狼群屍體處理了。

朱莉嘆了口氣，只能放棄。

*

經過了這混亂的一夜，第二天夜裏的守衛要謹慎得多，每個人都要輪流守夜，連領隊也不例外。

朱莉聽說是昨晚負責放哨的人突然拉肚子，才導致沒有第一時間發現險情。

雖然沒有給朱莉安排輪班，不過到女領隊值夜的時候，朱莉還是跟着從毯子裏爬了起來。

火堆旁的女領隊嗤笑一聲，“你又拿不動武器。”

朱莉低着頭說：“我陪你說說話吧，一個人坐久了很容易犯困的。”

其實是因為白天一直在趕路，領隊要操心的事情很多，沒空給朱莉講關于伯爵的事情。

“行。”女領隊把腰間的酒壺解下來，仰頭灌了一口，然後遞給朱莉，“喏，暖暖身體。”

朱莉接了酒壺，在滿是灰塵的毛毯上坐下。

其實她一點都不冷。

在她身上那件破舊的粗麻鬥篷底下，是伯爵一針一線給她縫制的長袍，外側是一層不知道什麽動物的皮，滑溜溜不沾水，貼身的裏側則是柔軟的絲綢，中間夾層裏塞得滿滿都是保暖的動物毛，朱莉在深更半夜的野外也半點不感覺冷。

唯一麻煩的是衣服上傑斐遜家族的家徽，朱莉沒有貿然将家徽剪掉，她只是用布蓋住，以防萬一将來會有需要借助伯爵身份狐假虎威的時候。

朱莉慢慢咽下一口酒，酒很烈，嗆得她咳嗽起來。

她還是更喜歡伯爵親手釀的那種葡萄酒，無論紅酒還是白葡萄酒，都甜甜的，入口很柔滑。

“昨天你說，伯爵殺掉——”朱莉頓了一下，使用了更委婉的措辭，“我的意思是，腓特烈大公派去向伯爵宣布決議的人都沒能回王城，大公後來難道沒有找伯爵麻煩嗎？”

“沒有。”女領隊擺擺手，“腓特烈大公，也就是王儲，其實是傑斐遜伯爵的外公。”

“啊。”朱莉呆滞住了，“……是血脈相連的那種外公？”

女領隊“啧”了一聲，“這件事說起來有點複雜。”

事情還得說回十八年前，當時的老傑斐遜伯爵不知道是不是過膩了獨自永生的日子，突然之間心血來潮，想要和這個王國裏最尊貴的女人結婚。

王國裏最尊貴的未婚女人是誰？當然只有國王的孫女，王儲腓特烈大公的女兒。

腓特烈大公雖然情婦一大堆，孩子卻不多，只有已過世的第一任妻子留下的獨生女一個孩子，沒有人敢直接拒絕吸血鬼的要求，但大公也不舍得把唯一的後代送進必死的局面裏，于是一直委婉周旋。

就在這個時候，大公忽然發現自己有別的孩子。

還是大半年前，大公出巡時，偶然遇見一個在河邊洗衣服的鄉下女孩，大公見她年輕貌美便起了色心，用女孩全家人的性命相威脅，幾乎是強迫式的玷污了她。

一夜之後，女孩被大公派人看管起來，她發現自己懷孕了，但她一直掩飾得很好，讓看管她的人以為她只是吃飽喝足後發胖了，畢竟被大公看上的女人很多，大多都是一夜春宵後就再也沒被大公記起，誰也沒在這個鄉下女孩身上多費心思。

孩子在女孩的輪番刻意折騰下，早産了。

女孩不想這罪惡的血脈留下來，當場就想将剛出生的嬰兒掐死。

誰知道天意弄人，那一天，大公竟然突然想起曾有過一夜的鄉野女孩，驅車去找她，推開房門，正巧撞見女孩想掐死嬰兒的一幕。

于是無辜的小男孩被拯救了下來，大公的女兒卻從此被父親安排走上了一條不歸之路。

大公正在為執意要求娶女兒的吸血鬼苦惱不已，既然有了別的後代，那一個女兒也不是不能犧牲。

在确認嬰兒的健康之後，大公立刻同意讓女兒嫁給老傑斐遜伯爵。

那時所有人都在猜公主嫁給吸血鬼後能活多久，城裏的賭場甚至為此開了賭盤，賠率極高，大多數人都認為公主活不過一個月。

女領隊說：“我聽觀禮的老人說起過，結婚當天，公主當時肚子已經很大了。吸血鬼不能通過人類的方式繁育後代，所以孩子肯定不是老伯爵的。”

“公主婚前有過……”朱莉斟酌了下說法，“心上人？”

“所以不願意嫁啊。”女領隊搖着頭說，“聽說公主那天哭得淚流滿面，大聲嚎啕的聲音連馬車外都能聽見。”

盛大的婚禮過後，沒幾天，公主就生下了一個男孩，也就是現在的年輕伯爵。

朱莉慢慢捂住了嘴。

所以，伯爵不是成長到現在這個狀态，才被轉化的。最大的可能，是老伯爵轉化了懷孕期間的公主，血脈在母子之間通過某種方式連接了下來。

讓夜風和火焰的聲音占據了主場很久，朱莉才徐徐追問下去：“……後來呢，後來發生了什麽。”

女領隊說：“後來的事我都是聽子爵的家人說的，不知道真的假的。我聽說，公主生産後立刻遣散了所有帶去的侍衛和女仆，再然後，也不知道哪一天，老伯爵和公主都消失了。”

朱莉不知不覺皺起眉，“消失了？”

“對，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女領隊換了個坐姿，“有人猜測，是公主找到了某種能夠殺死吸血鬼的方法，和老伯爵同歸于盡了。”

聽上去是個合理的結局，為吸血鬼城堡的陰森傳說更增添了幾分悲涼和恐怖的色彩。

從頭到尾，除了腓特烈大公和老傑斐遜伯爵，故事裏出場和沒有出場的其他人，都是很悲情的角色。

J當然是可憐無辜的，一個生父不明的非婚生子，出生前便被迫轉化為吸血鬼，然後就被母親毫不猶豫地抛下了。

朱莉覺得心裏堵得發慌，她很關心的問題是：“那是誰撫養現在的伯爵長大的呢？”

“沒有人。”女領隊很肯定地搖頭。

朱莉試探着說道：“我聽說，好像曾經有過一位管家先生曾經照顧過伯爵一段時間。”

女領隊古怪地瞥她一眼，“真的嗎？我沒聽說過。我只知道，公主死後，就再也沒有人敢靠近傑斐遜莊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