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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強盜◎

聊到這裏，下一輪守夜的人揉着惺忪的睡眼來換班了，女領隊交接後幾乎一秒入睡，需要她操心的事情太多，睡覺的時間争分奪秒。

和呼呼大睡的女領隊相比，朱莉睡得就不是那麽安穩了，她做了一夜記不清的夢，夢裏的她不知道為什麽對伯爵很愧疚，半夢半醒地睡到快天亮，醒來之後更加難受，不安反複的情緒外加一直奔波趕路，她在城堡裏被伯爵精心投喂的腸胃開始“咕嚕咕嚕”抗議。

商隊攜帶的食物非常充足，不過大多都是又幹又硬的裸麥面包和嚼得人腮幫子發酸的肉幹，偶爾還能吃上一頓熏得人頭暈眼花的重口味煙熏鲱魚，所以很多人也會在撒尿的時候順便捕上一些野兔或是水鴨之類的小動物打打牙祭。大概是這個原因，朱莉常常都像是能聞到一股揮之不去的淡淡血腥味。

朱莉用力捂住難受的腹部，她想，也許她迫切需要補充一些蔬菜了。

她蹲在河邊洗臉，忽然發現腳邊長滿了一大片名叫碎米荠的野草，傑斐遜牧場裏也有很大的一片，伯爵曾經告訴她可以吃，還教會她怎麽辨認。

小小的白花，不起眼，卻很頑強，朱莉望着碎米荠頂端的小白花發怔，雖然從傑斐遜莊園逃出來了，可是想起伯爵的次數卻越來越多，就像……就像是有一道名字叫做“伯爵”的影子一直跟着她，如影随形。

商隊裏的三個男人在河邊熟練地拔水鴨毛，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

“你說，那天晚上殺死熊和群狼的，到底是什麽？”

“還能為什麽？當然是光明神的庇佑。”

“我知道了！一定是因為我善事做得太多，我跟你賭一個金幣，我死後一定能上天堂。”

“善事？惡事還差不多！你跟酒吧女招待睡覺不付錢，被人家抓住頭發打出一條街的事，哈哈哈哈哈，我可還沒忘記啊！”

一群粗鄙的男人聚在一起，無論話題開頭是什麽，最終都會轉入污穢的內容。

朱莉開始專心在草叢裏尋找可以食用的野草，她已經收集一小握碎米荠了，還找到了一些野生歐芹。

“你還認識野菜啊。”

女領隊剛跟手下人确認完今天的路線，也走到河邊來洗臉，随口搭話道。

“嗯，原來常吃。”朱莉沉默了一下，回頭看了眼正在處理動物的三個男人，問女領隊，“你就不想知道嗎？當時是誰殺死了巨熊和狼群。”

女領隊往臉上潑了一捧水，“我不在乎。”

朱莉：“啊？”

女領隊沒有擦幹，随意讓臉上的水分自然蒸發，她看着朱莉，自問自答道：“我問你，我的貨物損失了嗎？沒有。我的人傷亡了嗎？也沒有。”

女領隊聳了聳肩，“所以那我管他那麽多幹什麽，說不定是神，反正只要不花我的錢，就算是魔鬼也無所謂。”

“……好吧。”

這番實幹的言論頓時說服了朱莉。

因為摘野菜小插曲，女領隊臨時決定今天讓朱莉做早飯。朱莉摘了一大捧，有歐芹，有碎米荠，有蒲公英的花，還有野生的韭蔥和荨麻。

陶罐架在火堆上，朱莉半跪在地上，往罐子裏倒入清水，然後将大麥粉和剛才采摘的所有野菜一起炖煮成粥——

碎麥仁粥，這道菜也是伯爵告訴她的，盡管這道菜永遠不會出現在精致奢侈的城堡餐桌上。

“好香啊！”

“真的好香！”

“是什麽東西？”

不少人聞着飯香，端着自己的碗敲着碗邊湊了過來。

朱莉安靜地蹲在火邊，視線像在靜靜等待粥煮好，其實她在發呆想伯爵的事。

巨熊和狼群的死亡，雖然其他人也感到震驚和好奇，不過朱莉看得出來，大家都相對冷靜得多，想想也是，既然這個世界能有吸血鬼，也許還存在某種朱莉不能理解的神秘力量，大概是因為她來到這個世界後只認識伯爵一個人，所以才将每件事都聯想到伯爵身上。

不可能是伯爵。

朱莉握着大勺攪動粥底，防止糊鍋。

黏稠的粥攪出逆時針的漩渦，和朱莉的此刻心情也竟然差不多。

*

商隊相安無事地前行了小半個月，朱莉終于聽見了一個好消息——他們就快靠近最近的城池了。

壞消息是，在原始森林的邊緣地帶，商隊撞上了一支訓練有素的傭兵團。

至少有幾十人，都用亞麻布蒙着面，氣勢洶洶等候已久的架勢，顯然是沖着商隊來的。

看着對面一片閃着寒光的刀劍，朱莉心都提了起來，卻見女領隊不慌不忙：“是誰派你們來的？是麥克那個老不死的？還是水性楊花的都普意夫人？”

“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也沒必要廢話了。”對面臉上一道長刀疤的傭兵頭子冷笑一聲，“動手！”

在這個混亂的時代，大商隊之間偶爾會發生傾軋搶劫的情況，真正為争奪財物是強盜才幹的事，這一撥傭兵目的性明确，顯然純屬洩私憤性質。

話沒說上幾句，打起來倒是眨眼之間，朱莉慌忙找地方藏身，她原本就在馬車上，現在車下亂戰一團，下車絕對不是明智之選，朱莉選擇縮進比人還高的貨物堆裏——

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在兩個大商隊光明正大的摩擦之下，竟然還藏着一夥等着撿漏的小強盜團。

“女人！”

“老大，這裏有個女人！”

“帶走！快！小點聲！”

朱莉的衣領被從後攥住，一瞬間她只來得及察覺到呼吸困難，便被從後一把拽下了馬車。

眼睛還停留在頭暈目眩的畫面裏，嘴裏就被塞進了一個又髒又臭的布團，她被粗暴地塞進一個裝了雙粒小麥的麻布口袋裏。朱莉一邊用力想吐出布團，一邊盡最大的聲音高喊救命。

可是那邊的兩幫人已經打得昏天黑地，朱莉含糊的呼救聲被淹沒在了嘶吼聲和金屬撞擊的重響裏。

雙方混戰，殺得眼紅不分你我，這幾個只想趁亂随便撿點漏的強盜竟然一路拖行着，将朱莉連着麻袋拖出了亂戰圈。

朱莉意識到自己正在被拖行，在确認商隊的人短時間內不會來救她之後，為了減少碰撞擦傷，她不再掙紮。

不知道過了多久，麻袋口被粗暴地掀開，重新見到日光的朱莉眯了眼睛。

四周都是樹木，分不清是在哪裏，唯一能确定的是已經離商隊很遠了，周圍靜得連風聲都沒有。

四個長相猥瑣惡心的瘦小男人把她團團圍住。

“你們想怎麽樣？”朱莉冷靜地問道。

她擁有一雙很大很亮的眼睛，棕色的瞳仁，原本應該美麗脆弱，眼睛卻沉靜中散發着帶着少許怯意的殺氣，像一頭落單的幼狼。

一個男人激動得跳了起來：“這女人眼睛真漂亮！老大，這趟不虧！”

被稱為“老大”的男人已經開始解褲腰帶了，想了想，手肘猛怼了一把另一個男人，“這趟你功勞最大，是你先發現這個女人的，你先上。”

被點名的男人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拎着朱莉拖到一邊被風吹成團的草堆上。

“放開我！”

朱莉拼命掙紮。

強盜毫不憐惜地抓住她的長發，把她整個腦袋拽得後仰，□□着威脅道：“到了這個時候，我勸你老實點！”

“你就不怕嗎？”朱莉忍住恐懼和憤怒，盡量以平靜的語氣說道。

“怕？”強盜哈哈大笑，“怕我在你身上發洩至死嗎？”

嘴裏一口半爛的大黃牙，呼吸臭氣熏天。

朱莉想起女領隊的故事，她也冷笑一聲，像詛咒般說道：“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會把今天的事告發到傑斐遜伯爵那裏。就算我死了，我的靈魂也會日日夜夜祈禱，終有一天我能夠向伯爵托夢，向他闡述你對一個無辜女人所做的惡事。”

她搬出吸血鬼伯爵，那個強盜居然真的遲疑了一下，正巧這時朱莉鬥篷的領口在掙紮中抖開了，屬于傑斐遜家族的家徽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你！你你你——”強盜被驚得說不出話，直接從她身上摔了下去。

不遠處的強盜頭子看他們這邊磨磨蹭蹭半天不辦正事，大步走過來斥責道：“你他媽到底上不上，硬不起來就提起褲子滾開，讓老子先來！”

朱莉也沒有想到，吸血鬼伯爵的震懾力原來有這麽大，吓得原本打算□□朱莉的強盜說話都抖索起來：“可是老大，她的衣服上……”

“給老子滾開！”強盜頭子等得不耐煩了，高高擡起一腳，對準他的屁股踹了上去，直接将他踹飛了好一段距離。

強盜頭子迫不及待地爬上草堆，開始撕扯朱莉的衣服。

自從被仇家追得不得不躲進這片森林，強盜頭子已經好幾年沒碰過女人了，被淫 | 欲遮蔽的雙眼讓他忽略了眼前的一切，包括那個不應該存在的榮耀家徽。

從朱莉穿越到這個世界以來，她真正認識的人算起來只有伯爵和女領隊，他們的生存哲學或多或少地影響了她。朱莉慢慢意識到，她原來那些和平年代的法律觀念在這個以暴制暴的世界裏是不适用的，只要她不夠惡，就會成為別人的盤中餐，真正意義上的“盤中餐”。

強盜頭子在瘋狂地撕扯她的衣服，朱莉連打帶踹拼命反抗，在混亂中，她偷偷拔出藏在靴子裏的匕首，收在衣袖裏，緊緊握住，等待着割掉精準部位的最佳時機。

就算不能一口氣捅死他，也要讓這混蛋嘗一嘗女人能給他的教訓。

強盜頭子短暫地放開了她，開始系束褲的繩子。

就是現在！

朱莉猛地抽出匕首，高高舉起，死死咬住牙，一把刺進強盜頭子的胸膛。

……他竟然沒有躲？！

朱莉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兇險的境況，當然也沒有做過如此違反現代法律意識的事，她被高度緊張亢奮的情緒淹沒了，當她發現強盜頭子的身體狀态不對勁的時候，他已經抽搐到癫狂，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皮膚連帶着皮下的組織全都在急劇收縮——

短短幾個眨眼的時間，他就這麽在朱莉眼前，變成了一具青黑色的枯瘦幹屍。

一陣反胃的感覺瘋狂上湧，朱莉猛地捂住嘴巴。

幹屍轟然墜地，散發出大小便失禁的惡心氣味。

在幹屍的身後，站在飄着死亡氣息風中的人，是伯爵。

他猛烈地大口喘着粗氣，兩顆徹底放出的尖銳獠牙陰森可怖，不斷往下滴落鮮紅黏稠的血液。

他帶來的風是冷的，眉眼卻很亮。

沒有語言能夠描述朱莉此刻胸腔中迸發出來的巨大驚喜，甚至連眼淚都忍不住瞬間落下。【看小說公衆號：玖橘推文】

“伯爵大人！”

朱莉飽含熱淚地望着他，就像在看世界上唯一一顆璀璨的星星。

J早已死亡的心髒重重一墜，墜進了那樣溫暖濕潤的明亮注視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