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21章

不久後衆人抵達荒墟，荒墟入口寸草不生，前後左右皆是黃沙漫天，炎熱的風吹過，迷了不少弟子的眼睛。

四周空闊凋零，野外常見的蟲蟻杳無蹤影，後方隐隐卓卓現出幾棵綠樹，而前方簡直是另一個世界，荒蕪，渾濁，死氣沉沉，埋葬了數十萬神魔士兵的屍首，是被人遺忘的墳冢之地。

弟子們不寒而栗，面面相觑，一時間空氣沉寂，誰也不敢發出聲音，害怕驚動未知的隐藏在暗處的東西。

長老到底歷練老成，淡定地抖了抖袖口堆積的沙層，第一個踏步進入荒墟。弟子們硬着頭皮跟上。

荒墟的風大，刮得人臉頰疼，他們緊緊挨在一起，生怕風把人刮跑了。

楚卿意歷經一世，對荒墟整體有了更上一層樓的認知，眼界比世間所有人都豐富。

荒墟外部飛沙走石，而內部別有洞天，荒墟冰火兩重天，外圈冰封千裏，魔界的寒冷，凍結尚未消散于世間的神魔士兵。

弟子們進入荒墟後，将會看見萬年前那些神魔的長相，兩方對戰使用的武器，敵人猙獰的表情栩栩如生。再往裏走，神界坍塌，荒墟火像瘟疫一樣蔓延，綿綿不絕的土地燒毀，陣眼就在這裏。

寒冷侵入骨髓，楚卿意身體發抖，雙手環抱，防止身體的溫暖流失，大風漸漸平息了，她抖動的頻率這才慢慢降低。

冰天雪地沒有一絲生機，伫立不少神魔屍身，一行人穿梭而過，那些屍首經歷多年，似乎沒有任何變化，動作表情生龍活虎，離得近了，冰冷的武器挨着臉頰擦過，隐隐感覺到上萬年前戰場的殺氣和殘酷。

明知道他們死了，弟子們的後背卻升起一陣刺骨的寒冷。

路面光滑，有一個弟子不小心滑倒，頭狠狠磕到了前方的冰雕，冰雕嘩啦碎了一地，戴着盔甲的頭咕嚕嚕向前滾，每經過一名弟子，就有弟子發出恐慌的尖叫。

一瞬間荒墟喧嘩如菜場，柳扶風站在中心位置，冷眼看着弟子們醜态百出，暗暗嘲諷，沒用的東西，仙門愈發衰頹了，派出的這些優秀弟子，一個屍體都能吓得他們屁滾尿流。

她的眼睛轉了一圈，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長老呵斥：“給我閉嘴，不要引來游蕩的妖獸。”

Advertisement

他們的目的是捉妖，調查奚淵和狼族士兵的行動去向，阻止他們解封荒墟陣眼，不是來殺妖獸的。

弟子們連忙捂住嘴巴，在長老責怪的目光下，戰戰兢兢地低下了頭。

接下來，隊伍出現空前的安靜，弟子們井然有序穿過戰場，大約走了半日有餘，空氣慢慢變得溫暖，離荒墟火燃燒的土地越來越近了，層層疊疊的雲如烈火昳麗，燒紅半邊天際。

前方出現兩條道路，一條道路，遙遠望不見盡頭，春草生長，古木參天，另一條，滿目頹色，地面幹裂，暴露出焦黃的土壤。

長老和弟子一時陷入兩難。

楚卿意走到了前方，恭敬行禮，對趙其洲長老說：“長老，弟子建議走樹林的路。”

幹裂的路，看着可怖，實際确實可怖，前方布下神界的機關，上一世，他們走了這條路，身負重傷，勉強逃出生天。

樹林這條路則直達荒墟入口，可惜弟子們大多受傷了，對付奚淵後繼無力，仙門差點全軍覆沒。

她希望奚淵能打敗柳扶風，希望兩人互相牽制對方，她才有搶奪神烏木和荒墟火的機會。

然而這不代表，她可以眼睜睜看着弟子們出現無辜的傷亡，柳扶風死不足惜，其他同門對她也不算好，但她知道恩怨的輕重。

威脅她生命的人，她搶先殺掉，弟子們無足輕重的指指點點和疏遠，則無關緊要。

所以她好心給他們一條生路。

楚卿意的好心，弟子們并不接受。

她現在是匡懷青，弟子們眼中的好師兄，煉制的丹藥物美價廉，廣受好評。

弟子們不接受她的意見，并不是針對她這個人，而是因為這建議太離譜了。

傳言荒墟冰火兩重天，後面的路一定是幹裂的焦土，充滿生機的路必然是表面的幻象，設下圈套的人故意引誘那些不知情的修士前往，說不定進入後，樹林立馬變天了！

趙其洲長老也是這樣考慮的，他搖搖頭，和煦道：“我知你是好意，但大多數弟子決心走另一條焦土路。”

楚卿意勸了兩句勸不動，不再勸了。

這時，柳扶風開口：“我認為師兄說的有道理。眼前并無荒墟火，為何産生焦土路？傳言荒墟火無法輕易撲滅，一旦燃燒，無風無木自燃至數萬年，然而此地只見焦土不見荒墟火，充滿古怪和兇險。還請長老深思。”

趙其洲愣了愣，經柳扶風的提醒，果然動搖了內心。

長老們圍在一起讨論，争辯哪條路才是對的路。不僅他們動搖了，其他喜愛柳扶風的弟子面面相觑，同樣附和說：“我贊同柳師妹。”

“我怎麽沒想到這點啊，還是柳師妹聰明。”

楚卿意站在一邊沉默，上一世她以楚卿意的身份，曾建議走草地，然而沒人把她的話放心上，柳扶風漠然不語，也不曾幫她勸說。

現在她成了匡懷青，柳扶風主動幫忙了。

相同的話，因為說出的人不一樣，産生了截然不同的效果。可見，柳扶風的地位不可動搖，大家喜歡她認同她。

同樣意味着，柳扶風依然沒發現她真正的身份，還把她當成匡懷青，事事站在她這邊。

楚卿意悄悄勾起唇角。

進入樹林後，風平浪靜，跟楚卿意猜的一樣，這片草地是冰火兩重天唯一的綠洲，是毀滅之地種下的希望。

弟子們好歹不算偏袒，誇完柳扶風，紛紛開始誇贊楚卿意的聰智，她引領他們走了正确的道路，阻止一場可以避免的硬戰。

楚卿意聽的面無表情，毫無波瀾。

不管誇贊，還是批評，她都能做到無動于衷，仿佛他們嘴裏的議論是別人，跟她毫無關系一樣。

她清醒地看着他們的歡笑熱鬧，心裏明白，他們可以大聲誇獎她，若她做了錯的選擇，也會激憤地責罵她。別人嘴裏的她，都不是真正的她。

真正了解自己的人，永遠只有她自己。

她沒那麽好心，給他們提供安全的建議，摻雜自己的私心罷了。

知道哪條是正确的路，只因為重活一世，提前知道未來發生的事。

她并非全能，也不是無私奉獻的人。

弟子們還在議論紛纭，楚卿意低垂眼睫，心裏在想另一件事，阿福快出現了，希望這一世仍然順利撿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