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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兩人保持一段距離, 彼此警惕。

柳扶風沉聲靜氣，楚卿意同樣默然不語，匡懷青本就不是多言的人, 這種生死存亡的時刻, 不說話才是對的。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空氣的灼熱愈發難以忍受。

楚卿意抹了一把汗，跟在柳扶風的後頭, 黃昏淡紅的霞光，将兩人的身影拉得無限長, 她擡頭看了一眼天空, 詭異的霞光披在人的身上, 過去這麽久，天依然是亮的。

荒墟盡頭的天空，永遠是落日的景象，如同神明的消逝與隕落。

前方一排浩浩蕩蕩的妖兵，如同一堵堅實的圍牆, 擋住地平線。

柳扶風看見這一幕，當機立斷頓住腳步，不再往前, 楚卿意擡眸看, 上方的天空，巨大的符文密密麻麻滾動, 浮在半空的巍峨建築持續受到法力沖擊, 天地震蕩, 一副末日景象。

奚淵穩穩站在旁邊, 絲毫不受震動的影響，他目光平靜, 以冰魄為為媒介，聯合辰明施法解封神殿。

這座神殿并非真的神殿，而是萬年前古神以神殿為原型創造的複刻建築，神臺雕刻精美的神獸，蓮花臺的魚和蓮花栩栩如生，所有手持武器的妖兵，充滿敬畏地看向神殿的中心。

神靈如手掌大小，眼神悲憫，俯瞰衆妖。

冰藍色的冰魄，充滿無窮盡的力量，吸引神像往這邊靠近，神像搖搖欲墜，幾乎要從高臺跌落。

扶風發現他們的施法進度接近成功，殺匡懷青固然重要，可眼下更關鍵的是荒墟火！

沉黑的神像從地面拔出，光芒迸發的一剎那，所有人被爆閃的光刺激出眼淚，扶風已經顧不得掩藏實力了，他飛身上前，十根骨節分明的手指微曲，數千根破骨釘齊齊迸發，勢如破竹般刺進神像周圍的妖兵胸口。

妖兵哀嚎，當場死了上千。

辰明和奚淵敏銳察覺破風的輕微動靜，及時躲閃鋒利的釘子，他們人沒事，可是施法中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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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像即将吸入冰魄的半途，突然失力往地下掉，扶風青色的身影掠過，黑色長發被狂風揚起，黃昏的光映在臉上，瞳孔泛起碎金色的流光，短短一刻竟産生讓人無法直視的耀眼。

衆妖瞪大眼睛，眼睜睜看着他挑釁地勾起唇，朝他們露出一個肆意狂妄的笑容。

他的身體從上往下傾斜着俯沖，與神像擦肩而過的時刻，伸手握住，像握住一塊普通的石頭那樣輕松。

這可是承載荒墟火的石像，無比熾熱，足以毀滅任何一個□□身軀。

奚淵眼神凍住了，微微眯起眼打量這個深不可測的女子。

扶風成功突破壁壘森嚴的萬名妖兵，劫獲荒墟火，與此同時，修長靈活的身體落到地面，也落入了重重環繞的妖軍中！

妖兵回過神，龇牙咧嘴他發起進攻，扶風應付他們的時候，飛翼軍距離不到一裏，即将抵達神殿附近。

這時妖兵的注意力全在扶風這邊，他們甚至不知道身後還有一個人。

楚卿意悄悄從側邊潛入，發動化形镯的法力，幻化成一個死去妖兵的模樣。

她疾步繞過衆多阻礙，正大光明走進混亂的戰場，妖兵對她熟若無睹，忙于攻擊柳扶風，柳扶風捕捉到她幻化的剎那，盡管想滅口，卻因陷入生死搏鬥被妖兵圍困，沒有餘力來對付她了。

上輩子，柳扶風獨自進入神殿，拿到的不止荒墟火，還有一個神烏木。

楚卿意目光發亮，渴望地盯視石像的底部——

神獸腳踩的踏板，便是大名鼎鼎的神烏木了，與上輩子見到的一模一樣。

趁柳扶風暫時騰不出時間搶奪神烏木，楚卿意伸出手，打算拿了就跑。

一個妖兵注意到異常，大吼：“喂，你在幹嘛！？”

這下完了，神獸周圍的妖兵全看向她，楚卿意暗暗咬牙，漆黑的瞳孔如同浸在冰霜中，差點想罵人。

理智比情緒更快一步，右手果斷将神烏木放入乾坤袋，旋即她回身，利用柳扶風殺出的一條空路往外逃。

開什麽玩笑，以一敵萬，傻子才會留下來打架。

她逃的速度相當快，玲珑的身姿在妖兵中跳躍，眨眼間閃出包圍圈。

只是比她更快的是扶風，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将灼熱的石像向上抛，石像的眼睛如同鑲嵌的寶石，灼目到極致。

被它的眼睛注視的人，無論是多麽猙獰憤怒的表情，都在一瞬間變化了，他們的表情出現迷茫的空洞，武器哐當哐當掉在地上，一時間場面聲勢浩大。

楚卿意知道元寶咬人能使人清醒，手指極快地解開乾坤袋的收口，恰好元寶跳出來的一刻，她被控制了。

元寶感覺到危險，頓時炸毛，咧開血盆大口，往她的小臂咬了一嘴的血。

轉眼間楚卿意清醒。

此時此刻，對峙的只剩下她與柳扶風。

黃沙的荒野，灼熱的溫度燒的人心頭躁動，楚卿意在他的眼底看到了駭人的殺氣，這是一種她最厭惡的上位者的眼神，無形的壓迫感像細密的針刺入皮膚。

柳扶風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楚卿意按捺胸口激起的暴烈情緒，柳扶風修為在她之上，除了神烏木之外，她還想要奪取荒墟火，這時候正面攻擊，成功幾率太低了。

玉白色的化形镯悄然發動，妖兵的模樣變成匡懷青，是柳扶風最愛的匡懷青。

楚卿意指了指自己道：“是我啊，我佯裝成妖兵的樣子，從妖兵那兒搶到了一塊木頭，你看……”

她低垂目光，擡起自己的手，深情款款地展示神烏木，十分殷勤地伸長了胳膊，無聲地邀請，快過來，過來我就送給你。

果然下一刻，柳扶風的眼睛柔和了。

他輕輕地笑，下垂的眼睑舒展成愉悅的弧度，以毫無防備的姿态走近，眼神含着幾分驚喜，凝望楚卿意：“師兄真厲害啊。”

楚卿意興奮地眨了眨眼，掐住四肢筋脈奔騰的靈力，洶湧的靈力被人為扼制了。

一旦靈力在關鍵時刻開啓，注入凝聚的本命劍，本命劍便會洪流般爆發出最強大的毀滅力量。

她想殺了她。

柳扶風走了一步，她的眼睛亮了一分。

柳扶風走了兩步，她的唇角弧度上揚一度。

柳扶風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突然在三步之遙定住，楚卿意悄悄在背後凝聚本命劍的形狀，面上仍挂着一副體貼的笑容，兩手捧着一塊神烏木，是毫無防備的姿态。

柳扶風伸出手，手指即将觸碰神烏木的剎那，楚卿意果斷動手！

長劍被灌入磅礴的力量，從背面出現，直指柳扶風的胸口，劍風拂起兩人的鬓發，與此同時，柳扶風的眼神劃過一絲淩厲的殺氣，袖口滑落一柄短刀。

短刀鋒利，霞光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光澤，楚卿意的瞳孔被光刺激了一下，驚愕地睜大了眼，她要殺她，柳扶風要殺匡懷青，怎麽可能！

楚卿意認定她愛慕匡懷青，以為她一直被她蒙在鼓裏，所以這才心悅誠服進入圈套。

她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甚至因為太過震驚，打破兩輩子的三觀，動作凝滞了一瞬間。

強者們的戰鬥，一瞬工夫足以定生死。

此時柳扶風占據優勢，目光睥睨像捏死一只螞蟻，匡懷青終于要死在他的掌心下了。

多年的忍耐到了爆發的極限，他愉快地掀起唇角，動作又快又狠，短刀勢不抵擋向前刺。

楚卿意用手抵擋，可惜終究遲了一步。

尖銳的刀鋒劃破化形镯，割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化形镯發出碎裂的聲響，楚卿意頓時變作原來的模樣。

她長發散開，柔軟的長發像瀑布一樣披在肩頭，微怔的瞳孔漆黑如墨，倒映着神情狠辣的扶風。

刀已經刺入楚卿意的胸口，鮮血向外噴發。

楚卿意。

竟然是她！

“不……”扶風手指抽搐，充滿戾氣的笑容頓時凝固，瞳孔一瞬間放大，“怎麽是你！！”

不可能。

他殺的明明是匡懷青！

他反反複複說了三遍，然而眼前真實的景象打破了他的執迷不悟，楚卿意的發間佩戴着一朵他贈送的薔薇花簪子，他當年滿懷愛意親手做的東西，怎麽可能認不出？

手中的刀捅的人，的确是楚卿意。

她吐了一口血，甚至來不及說一句惡狠狠的話，意識便忽然消失了。

扶風呆呆站在原地。

當年他躺在雪地掙紮求生，曾發誓要将受到的痛苦一一回報給楚卿意，這一日，他猝不及防以同樣的手段報複回來了。

但心底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心髒反而越來越空。

楚卿意的身體失力癱倒，他猛然驚醒，伸手碰到她的胳膊，雙手環抱，将她撈進懷中。

天邊的黃昏籠罩一層不詳的血光，她的胸口血流不止，像噴發的泉水，扶風不通醫術，無助地用手捂住她的傷口，但這傷口完全沒有止住的趨勢。

“你不能死。”扶風剛才平靜從容的姿态完全消失了，完全像變了一個人，“你打我殺我罵我都可以，你再撐一會好不好？”

楚卿意沒有回答，手無力垂落。

“求你別死，你別死。”扶風的胸膛劇烈起伏，抓住她的手貼在臉上，可憐地懇求，“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與你作對，我不是故意要殺你，求你醒過來。”

神像倒在兩邊的身邊，看着這一幕，靜默無比。

他喉嚨哽咽，語無倫次，眸底浮現深深的絕望和崩潰，仰頭看着空曠的荒墟野地，這裏除了失去意識的妖兵，沒有一個多餘的人：

“誰能救救她，我願用自己的生命替代，誰能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