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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妖管局坐落在青城城北犄角旮旯處，邊上是青城著名青城山火葬場，背靠大山面朝馬路，炎炎夏日看着也十分森冷，老式的建築牆上習慣貼馬賽克瓷磚，因為年代久遠瓷磚脫落不少，對密恐患者跟強迫症患者十分不友好。

爸媽對她每天來火葬場上班這件事頗有微詞。

但對比上一份工作，就顯出火葬場附近的好來。

汪凝的上一份工作是畢業後在某大廠做碼農，以前在爸媽眼中就是坐辦公室的，夏天有空調冬天有暖氣，舒服得不行工資還高。

她自己也覺得007挺好的，每天都十分充實，除了上下班就是吃飯睡覺，根本沒空想別的。于是就堅持幹了七年，幹出了腰椎間盤突出、慢性胃炎、腱鞘炎，失眠以及月經不調。

爸媽驚了，以死相逼讓她辭職回家，甚至她爸都幫她找好了工作。

汪凝考慮了一秒就答應了。

畢業七年，不再是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她才發覺自己內心真實的渴望——

這鬼班真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

以最快的速度辭職交接，然後帶着巨款回老家買了房準備考試跟面試，多虧了她近期運氣不錯，最終順利進入妖管局後勤保障科，不到三十就開啓了自己的養老生活。

對于她現在的狀态，爸媽十分滿意，單位地址算是唯一一點點小瑕疵，但是也無關緊要，因為她爸找朋友算過，她命硬，不慫。

回老家後汪凝跟着她爸入坑園藝，她的房子雖然還處于裝修階段，但是頂樓露臺已經被安排好，種滿了花草果蔬，前段時間她高壓了一節水蜜桃的枝條，根系長滿了，今天趁着上班就帶過來種到單位天臺上去。

汪凝開着她爸淘汰了的破桑塔納，車後備箱放着從家裏帶來的果樹苗，臨近紅燈熟練踩離合踩剎車挂空擋，安靜等着紅燈。

自從大一考到駕照之後她就沒摸過手動擋，不過适應兩天也就好了，開着還挺帶勁。

這個紅燈十分漫長，車流停止，路口無人影。

一截白胳膊搭在方向盤上在陽光下仿佛會發光的暖玉，十指修長，是那種看上去天生會彈鋼琴的手，汪凝百無聊賴撥弄兩下後視鏡上挂着的平安符，看見後視鏡中的自己。

啧，回老家不到半年，黑眼圈都沒了。

家裏夥食好，為了她的胃病親媽苦練廚藝，每周換着花樣給她煲湯，成效顯著。

白嫩嫩的臉蛋像是能掐出水來，難怪每次汪淩每次回來都喜歡蹂/躏她。

餘光瞥到後邊跟着的一輛路虎，黑色車身氣勢洶洶宛如林中野獸，發動機嗚嗚作響，看這架勢，要不是她一輛破桑塔納僥幸排在第一，綠燈一亮，它就得沖出去給後邊人吃尾氣。

汪凝看看時間，八點五十三分，還有七分鐘。

應該差不多吧。

紅燈還剩三秒，她按部就班加速換擋，動作有條不紊卻又迅速，後邊的路虎試圖在路口超車，結果沒想到她手動擋加速這麽快，超車沒超成，差點還擦了。

汪凝心情愉悅，掐着點過了下一個紅綠燈，後邊路虎因為晚了一步被迫等紅燈。

八點五十九分，汪凝在一樓打完卡，抱着一箱子果樹苗坐電梯上樓。

他們這棟辦公樓分為左右兩部分，汪凝工作的後勤保障科在左棟六樓樓頂，右棟是大名鼎鼎妖管局核心部門調查處的地盤，平時他們這些左棟的人都不敢用他們那邊的電梯，生怕耽誤人家辦事。

汪凝先到六樓把果樹苗放自己工位上，正好小張打着哈欠上來，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飯。

小張是他們科年紀最小的，還長着一張娃娃臉，黑眼圈襯得皮膚越發慘白，個子瘦小，于是順理成章地就成了弟弟，見人都得叫哥叫姐。

“一會兒等周姐上來一起去吧。”汪凝頭發被枝條挂亂了，順便拆了頭發紮了個高馬尾。

她個子挺高，穿鞋有一米七，跟據說一八零的小張只差半個手指頭，紮起馬尾顯得幹淨又利落，一身簡單白襯衣袖子卷起來露出小臂，動作間隐約有肌肉線條。

“這是什麽苗？”小張好奇探頭過來看了看。

“水蜜桃，黃桃，還有一棵棗樹。”

“喲，一會兒吃完飯咱們一起弄，正好閑的蛋疼。”小張抓了一把雞窩頭嘀咕着什麽。

“最近有月科的消息嗎？”汪凝問他。

“放心，月科估計得到年底才回來。”

他們後勤科的科長常年不見人，據說是去出差了，一切大小事宜都交由周副科，周副科今天送孩子上學去了，估計得晚一點來，汪凝跟小張正聊着一會兒吃什麽，周副科就風風火火進來，把一袋子毛線扔到自己工位上，招呼他們下樓吃早飯，今天刷她的卡。

“感謝周姐！”小張誠懇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

“周姐真好～”汪凝放下手裏的東西跟着去吃飯。

周副科今年四十七，一頭紅色卷發是年前燙發的遺留産物，圓臉，身材微胖，做起事來雷厲風行，性格飒爽且暴躁，科裏就他們三人，汪凝跟小張在她眼裏跟自己孩子差不多，偶爾會請他們吃食堂。

他們這個地理位置，周圍也不可能有什麽外賣了，好在食堂師傅廚藝精湛，每天都有不同花樣的菜式。

汪凝要了碗牛肉粉，小張則是牛肉面加肉包子，周姐早餐習慣清淡，一杯豆漿一張雞蛋餅再加一根油條。

“小汪多吃點，看你瘦的！”周姐一邊說一邊撕了半根油條給她泡碗裏，“年輕人就要像小張這樣吃飯！”

轉眼間，小張面前的牛肉面已經見底，正在啃包子，兩口一個包子。

汪凝啧啧稱奇。

“不愧是小張，嗓子眼是真粗啊。”

小張咕嚕嚕喝了半杯豆漿，“沒辦法，基因問題基因問題。”

他們後勤科比較清閑，因此大部分時間他們都在發展業餘愛好，比如汪凝，致力于把左棟的樓頂打造成果園，小張，熱愛網聊，周姐，毛線狂熱者，目标是退休前給後勤科所有電器織好罩子。

其實來妖管局前汪凝對妖了解并不多，大多是小時候在山上聽說的故事，再加上她以前的工作接觸的人更多，鮮少遇到妖，也是來了後勤科之後她才開始惡補關于妖的常識。

比如現如今純妖已經十分罕見，大部分是像小張跟周姐這樣的混血，人妖結合的後代，也被稱作半妖。

至于純妖，是指修煉的精怪選擇化形為人，被稱作妖，身懷天賦異能，常從事一些比較危險的行業，——比如妖管局調查處的的外勤科。

要放在人類世界，或許妖是少數，但是在妖管局，像汪凝這樣的人類才是罕見。

“最近隔壁挺忙的啊。”小張已經吃完，擦擦嘴等她倆吃飯。“我最近在論壇看見不少議論027案的，啧，真刺激。”

“小張啊，少八卦，別摻和，”周姐撕着雞蛋餅，“咱們是後勤，雖然跟他們外勤只差一個字，但是咱們立場要擺正，只善後，不搞事，O不OK？”

“OKOK～”小張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活動活動手指，指節摁得咔咔響，“就是最近閑得慌，總沒事幹，我還指望着這次能下任務呢。”

汪凝來後勤科快半年，平時也就是做做表格，逢年過節給全局的人和妖張羅節禮，大概是因為她是人類，所以一些任務落不到她頭上，要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周姐跟小張就能解決。

吃完早飯，三人慢吞吞走樓梯上樓，美名其曰鍛煉身體，一趟下來，周姐累出一身汗，小張呼哧呼哧扶着牆喘氣，只剩下堅持八段錦的汪凝爬完六樓面不改色氣息均勻，甚至還扶了周副科一把。

“小、小汪啊！那個八段錦視頻記得發我一下，哎喲我這體力是真不行。”周姐抽了張紙巾擦汗。

小張面白如紙：“小汪姐也給我一份吧。”

汪凝掏出手機，給兩人轉發了視頻。

美好的一天從吃完早飯開始。

周姐鑽進自己的辦公室，開始搗騰給小兒子的新毛衣，汪凝把今天要做的表格弄完，小張癱在椅子上等她做表格等得快要發黴，十五分鐘後，汪凝跟他一起去種果樹。

天臺樓梯在樓中間，大概是為了省事，只造了一個樓梯，左棟右棟的人要上天臺都得走這個樓梯，也就是說，調查處的那群煙鬼會經常走這個樓梯上天臺，這就導致基本上沒什麽人，噢不，沒什麽妖敢走。

小張敢走單純就是性格嚣張根本不慫他們調查處。

汪凝敢走則是因為她是純人類，妖有規則束縛，禁止傷害人類，所以她根本不慫。

這一大早上的，右棟調查處就有幾個在天臺思考人生吞雲吐霧，還好天臺風大，他們在左棟天臺基本上聞不到什麽味道。

汪凝來單位上班第一天就相中了這個天臺，角落有水龍頭，全日照環境，周圍還有欄杆，絕佳的種花養菜位置。

目前她也就帶了幾棵自己扡插的繡球月季養在角落，因為全日照通風也良好，月季長勢迅猛，繡球則是放到了陰涼處，已經過了花期，剪下來的花給周姐插瓶好久。

一開始汪凝其實想着就要這個小角落，把家裏養不下的花花草草帶過來就行。

半年過去，松散的上班生活養肥了她的膽子。

她畫了設計圖，趁着她新房裝修留了一堆材料跟工具，打算在這個天臺先搭一個葡萄架再用瓷磚做幾個花池養兩棵藤本月季，再就是這些果樹苗，裝修剩下的油漆桶她都留着，後期還要換盆就用油漆桶改裝種果樹。

有小張這個青壯年勞動力幫忙，很快三棵果樹就上好盆放到角落，跟已經長成小樹的白玉枇杷樹放在一起沐浴陽光。

汪凝順便拿水壺兌了點水溶肥給角落的幾棵花花草草還有果樹施肥。

小張百無聊賴靠在生鏽的欄杆上，“這邊是不是缺兩張椅子？”

要是有桌椅的話，多麽适合摸魚啊。

“會不會有點過分？”汪凝到現在都沒見過他們領導，一直都是偷偷摸摸在單位天臺種花，聽說像他們這種單位最怕的就是一個小心眼的領導，如果得罪了人，以後路都不好走。

“沒事，我來後勤科五年，也就見過月科三回。”

“我爸在家喜歡做木工，明天我看看家裏有沒有多的桌椅。”

放一套桌椅，周圍再養些花花草草，偶爾他們還能上樓來吃飯吹風，想想就惬意。

他們在這邊聊天，汪凝背對着右棟的天臺，小張面對着他們，忽然探頭過去看，汪凝以為發生了什麽事，想扭頭過去看，被小張叫住。

“你是人類，還是少跟他們接觸的好。”小張說，“姐不是我看不起你哈，這玩意是天生的，尤其是外勤科那群人，自帶煞氣，對普通人會有不好的影響，你跟他們之間的聯系越深越容易受影響。”

“這樣啊……比如？”

“比如你最近裝修，如果被他們身上的妖氣影響，回去就發現你家踢腳線全歪了得重做。”

“或者你家定制的櫃子對不上預留的空間，空出一條大縫。”

“再或者剛買的瓷磚裂了縫，得重新去定制。”

“再補的油漆明明跟之前同一個牌子同一個色號但是就是有色差……”

汪凝僅剩的一點好奇心也被掐死。

“謝謝，我現在一點都不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