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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菜池就是個恐怖的吃土機器。

他們後勤科三人吃完午飯就帶着泡沫箱還有從食堂老河那裏撿來的塑料筐開始挖土，地點就選在他們樓後邊的松樹林，理由是汪凝看過了，說這片地上的土最好，還能撿松針，松針可是好東西，到時候能夠用來給花花草草還有果樹來配土。

汪凝手裏工具齊全，但是并沒有多餘的，周副科靠着自己的人脈關系去食堂借了把鐵鍬，于是兩人一人一把鐵鍬開始挖土，汪凝年輕體力好負責挖土，周副科原本就只是打算下來鍛煉鍛煉身體，負責鏟地上的松針，至于小張，就負責最累的搬土工作。

她們倆把泡沫箱填滿了小張就用拖車拖到六樓倒進菜池，然後再下來接着拖土。

時間掐的剛剛好，基本上小張上樓下樓的功夫，她們就把空的箱子填滿了。

一個完整的流水線就這樣形成了。

三人齊心協力，幹得熱火朝天。

汪凝對于種樹這件事短暫進入狂熱狀态，宛如不知疲憊的挖土機器，卷起袖子，紮起頭發，動作幹淨利落，每一鐵鍬都是紮實的一鏟土，仿佛幾十年的老農民，周織暫停靠在樹邊大口喘氣的時候，一邊擦擦額頭的汗水，整理自己的紅劉海，一邊看着汪凝這幹活勁兒以及人家露出來的半截結實胳膊，心裏充滿羨慕。

“年輕就是好哇～”

小姑娘看着瘦高個沒什麽力氣，但實際上卻是真真切切的青壯年勞動力，甚至比小張那個男孩子還能幹。

汪凝把最後一個空箱填滿，站直休息休息，拿起邊上自己的水壺咕嚕嚕灌下一大口水。

“估計這一趟運完就可以了，一會兒上去再撒殺蟲殺菌藥，明天就能開始種菜。”

“真好。”周織笑眯眯地說。

真好哇，不用挖土了。

最後一趟三人一起上樓，周副科對他們三個今天的運動量十分滿意，上樓後就進辦公室吹空調補覺，小張累的不輕，跑上跑下的，小身板有點受不住，一到辦公室就躺他的折疊床上去了，兩眼望天一動不動。

只有汪凝還比較正常，喝了點水又吃了點零食補充體力，還能哼着歌去天臺翻土撒藥。

小時候在山上的時候就是到處瘋跑，可能是那時候養成的好習慣，汪凝隔一段時間不鍛煉就骨頭癢，就算是之前做碼農常年坐辦公室，偶爾還是會跑跑步或者出去走一走。

現在有個這個愛好，她的運動量也就更大了。

弄完菜池，她拎着水管給植物們澆澆水，忙完看看手機，已經四點。

啊，再熬一個小時就下班了。

最近姐夫回來了，所以也不需要她去接森森，汪淩也回了自己家，現在就她一個人在家，接受父母兩人的監督，着實有些難頂。

汪凝琢磨着得用個什麽法子晚點回去。

正好設計師給她發消息看裝修進度，她一下子來了靈感，給餘小芳同志發消息：要去新房看裝修，估計晚上九點才能回去。

其實也不算撒謊，她也的确是要去一趟新房的，只是看完房子之後她得順便去吃頓麻辣燙。

火鍋當然更好，但是火鍋味太大，她怕帶回去被爸媽聞出來。

計劃很完美，汪凝用十分鐘幹完今天的工作，然後就是耍手機坐等下班。

***

一牆之隔的外勤科。

小黑因為耽誤了饅頭哥的午飯差點被揍，連忙接了個單子，噢不，接了個任務出外勤去了。

外勤科其實妖不多。

這句話的意思是，正常來說，待在六樓外勤科的妖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出去忙了。

他們調查處外勤科三個小組保持這種狀态已經五年之久，以至于大家都有些習慣這樣的生活。

或許旁人看着會疑惑：這些妖難道都不關注新聞不了解勞動法的麽？

妖與人類有着天然的隔閡，正如人類對妖所知甚少，妖對人類的了解也并不多，化形為人之後需要接受社會化訓練，但是也并不是去人類學校上課，而是他們內部與人類接觸較多的妖或者半妖來教這些年輕的妖們一些必備的生活技能，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妖對人類的了解，都是通過妖妖口口相傳的。

至于一些人類的法律和習俗，對他們來說就跟聊齋差不多，——都是都市異談。

沒有比較，再加上周圍在體制內的妖都是這樣的，他們也就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勁了。

只是在某些時候，比如因為天臺變化和小黑實時播報關注起隔壁後勤科後，外勤科的一部分妖，心情十分複雜。

“為什麽隔壁就能這麽清閑呢？”丘丘提出了一個震顫靈魂的問題。

丘丘剛結束一個單子，下一個單子就到手上了，目前還在調查階段，嫌疑妖已經鎖定，此時正在制定追捕計劃，所以待在外勤科。

一個稍顯冷漠的聲音響起：“因為他們是人類。”

“為什麽人類就能這麽清閑呢？”丘丘兩眼放空，羨慕地問。

整個外勤科也安靜了一瞬。

他們也很好奇，為什麽人類就能這麽清閑呢？

這一刻，化形為人二十五年的丘丘忍不住開始思考：他辛辛苦苦修煉辛辛苦苦考上妖妖口中的鐵飯碗忙的要死要活甚至都沒時間談戀愛，——到底是為了什麽？

手上案子解決，正好明天輪休的蜀陽窩在自己座位上玩手機，被這忽然的安靜吓了一跳，還以為是老王忙完回來了，擡頭看了一圈，沒看見老王的身影，才繼續刷短視頻。

短視頻裏全是人類豐富多彩的生活。

真特麽令人羨慕。

他一個在林子裏生活了上百年的老妖怪，竟然都開始羨慕這些徒步登山的普通人類了。

“陽哥最近好像很閑哦？”丘丘感慨完，扭頭過來跟蜀陽聊天。

蜀陽也知道自己最近很閑，所以努力裝出忙碌的樣子融入集體，只有老王不在的時候才會玩會兒手機。

“哦，好像是的。”他頭也不擡回了一句。

隔壁二組探出個腦袋來：“陽哥都快閑出黴來，一晚上就破了案，可把我們羨慕壞了，咱們手裏這個都快成落局的頭發絲兒了，戰線是真長哇——”

蜀陽跟着應和兩句，又輕咳兩聲，“落局今天在。”

其他人立馬閉嘴不說話了。

妖管局老大落局，有個能讓所有妖怪都膽戰心驚的天賦異能。

他能聽見一定範圍之內所有的聲音。

可能是跟他原形是野草有關，落局行蹤詭秘無處不在，妖管局裏哪只妖說了什麽話他都能聽見，所以他們平時不出外勤待在局裏的時候都格外守規矩。

畢竟他們落局在五大妖管局中以心胸狹隘出名。

不小心吐槽帶上落局的那位老哥連忙默念三聲對不住，雙手合十開始念叨。

那态度，比求神拜佛都虔誠。

今天難得正點下班，蜀陽看看忙的要死的外勤科，偷偷摸摸帶上手機跟車鑰匙假裝上廁所的樣子，摁電梯下樓去。

找到自己車的時候，正好看見某人下樓。

她似乎心情很好，哼着歌，手指上串着車鑰匙一邊轉圈圈一邊走向她那輛桑塔納。

蜀陽腳步一轉，找了個柱子靠着，避免接觸，耳朵卻不由自主地豎起來偷聽。

做妖就是這點好，五感靈敏，這個距離能聽得很清楚。

女聲可比他們外勤科的那群大嗓門好聽多了，她的聲音似乎天生略低沉，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壓低了聲音跟電話裏的人說話，但是末尾的語氣詞語調微微上揚，又格外生動。

“我也想回家吃飯呀，可是新房那邊有點問題，我得去看看。”

“放心啦，我九點肯定到家的。”

“我哪次不是準點到家？”

“您就跟爸一起吃吧，給我留點炸魚就行……我？我随便在路邊吃碗馄饨就好了，您放心，不會吃那些油膩膩的東西的～”

而後就是車子發動的聲音，直到人離開，蜀陽才慢吞吞挪出來。

油膩膩的東西……

蜀陽想起之前在路邊攤看見她跟朋友一起吃燒烤。

呵，人類。

他開車回家，大概是同樣是去市區，兩輛車竟然在一條道上，蜀陽想起上次的經歷，默默松油門保持距離。

果然開手動擋的都是怪物。

他老老實實等着她拐彎回家，只是跟了兩條街才發現，兩人竟然還是同一條路上。

見鬼了？她不回家的麽？往這邊跑什麽？

他一時有些慌張，實在不敢這麽跟着人家開一路，怕被當成跟蹤狂舉報，幹脆就找了個離家近的地方的停車位，下車吃飯。

作為一只妖，在化為人形之前都是吃生肉，從沒吃過人類的食物，所以在蜀陽完成社會化被放出來之後，就無法自拔地堕落了，仗着自己工作忙消耗大一有時間就吃香喝辣，如果可以，他恨不得一天三頓都是燒烤火鍋。

自從上一次一個人，噢不，一只妖單獨去吃火鍋被一群人盯着之後，他就不敢去火鍋店了，好在他發現了麻辣燙，他家樓下的麻辣燙還有火鍋底料湯底的，點它三十塊的菜能吃到撐，老板看他眼熟還會多給卧個雞蛋。

他戴着耳機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開吃，一邊刷視頻，吃着吃着，就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

蜀陽僵硬扭頭。

看見了同樣戴着耳機端着菜籃子夾菜的某人。

這就是她說的馄饨？？？

光是聞味道都知道她是跟他一樣的火鍋鍋底，甚至還聽見了剛剛她結賬時老板的聲音，三十五塊。

三十五塊的麻辣燙，比他吃的都多。

蜀陽默默吃完，還好她坐在靠牆的長桌上，面對着牆壁，沉醉于麻辣燙一邊玩手機，并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又習慣性地輕手輕腳，就這麽偷偷摸摸離開，才松了口氣。

人與妖之間規則嚴格，更何況他一個體制內的公務員，更不可能違規操作，臨走前他又回頭看了人家一眼。

還是跟以前一樣瘦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