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我想要你,也想要愛”
第45章 “我想要你,也想要愛”
潭淅勉看起來有點驚訝,但偏偏沒有被發現的憤怒或者難堪,他就這麽近乎平靜地注視着他,反倒讓喻呈糊塗了,可潭淅勉緘口不言,最後只能由他開口。
“她不是普通朋友,對嗎?”
潭淅勉沒否認。喻呈的目光由他的面孔移向他身後那扇緊閉的門: “女朋友?”
潭淅勉的表情開始變得古怪,令人難以琢磨:“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
“那是什麽?”
“喻呈。”潭淅勉忽然笑了一下,像在開沒心沒肺的玩笑,“如果我說是,你就會讨厭我,停止喜歡我,然後跑得遠遠的?”
他明明沒有發脾氣,甚至和顏悅色,可是這句話卻像有巴掌扇到臉上來,巨大的羞辱感淹沒了喻呈。
如果?什麽叫如果。
別假設,停止玩笑,喻呈內心在嚣叫,像八年前在栖霞寺,潭淅勉也這麽笑,神佛相聞,卻一絲慈悲沒給他。
消毒水的味道令人頭暈目眩,他知道自己此時狼狽、可憐,可還是奮力擡起頭,嘗試說出完整的話。
“我是很孤獨。潭淅勉,我想要性,也想要愛,只有你給過我這些,你說別在乎別人怎麽說,怎麽想,要高興,只有你這麽說。我從高中就喜歡你,我追你,是覺得只要你有一天沒有愛人,我就還有可能。但是我還沒有昏頭到去插足,讓別的人和我一樣傷心。”
像他這樣喜歡自己的傻人大概也很難找到第二個。潭淅勉看着他,卻好像沒有被打動,他勾了勾唇角,嗤了聲:“沒人和你一樣傷心。”
“如果你想停止,你随時都可以停止。”他吝惜解釋,甚至是有些不耐地,“回去吧,喻呈。”
潭淅勉的閃爍其詞再次成為他猜測的佐證,而答案卻是如此輕描淡寫,喻呈幾乎是不可置信的。潭淅勉憑什麽生氣,憑什麽要不耐煩,明明自己才該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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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麽身份生氣,他沒答應過做他男朋友。所以他也不能生氣,他好像只是很失望。非常非常失望。
這個世界沒那麽好。潭淅勉沒那麽好。他再一次被迫直面這件事。
他奮力驅使自己站起來,離開,停止。停止喜歡潭淅勉。把他留給病床上的那個人。
他走得很慢,一方面是腿酸,一方面是想潭淅勉或許會喊他,再解釋點什麽。
可是沒有,一直沒有,走廊快走到盡頭,還是沒有。
就在他以為潭淅勉已經重新回到病房裏去的時候,他突然聽到門軸旋轉,一個女人猶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是喻呈嗎?”
很奇怪,聲音好像有些陌生,但那種不确定的語調會覺得熟悉。喻呈回過頭,看到那個從病房裏走出來的穿着病號服的女人,蒼白到有些病态的臉,黑色長而直的頭發,鼻頭微圓,有着和潭淅勉一樣的眼。
他從愣怔到錯愕,女人的臉笑起來,和記憶中的某張飛揚生動的面孔重合。
重逢原本該是雀躍的,可當這個親昵的稱呼從他口中出現的時候,又因為他們所在的地點而變得苦澀了。
“小栩?”喻呈勉力瞪大雙眼。
時隔七年,潭寧栩重新出現在他面前。
沒有高高興興在校園讀研談戀愛,也沒有成為朝九晚五最平凡不過的打工族,而是身處南京醫科大學一附醫院的精神科住院部,在病床上。
他不明所以,他覺得人生出現巨大的無法得知的神秘深淵,他将探尋的目光重新投向潭淅勉,而這個人,只是沖他簡單笑了一下,無奈地、認命般地對他說,還是很像在開玩笑。
“你看,剛剛就讓你走,你不走,現在被潭公主捉住喽,你就走不掉了。”
他是走不掉了。
原本他不知情,他就可以永遠設想那個住在平行時空的小姑娘過着幸福的、不需要他惦念的生活,而現在這個深淵與他有關了,他要唏噓,會遺憾,他要問為什麽,怎麽辦。
他花了一些時間敘舊,和潭寧栩聊了近況,聊了最近在做的工作,還有他和潭淅勉怎樣彙合成功,以及在文昌拍寫真。潭寧栩聽着聽着,突然說:“喻呈,你是不是喜歡我哥?”
喻呈一貫不諱言這點,哪怕在當事人面前也敢于承認,但偏偏他一直把潭寧栩當小輩,被小孩兒問到臉上,多少還是有些尴尬。
他求助似地看向潭淅勉:“你說的?”
當事人支着腮搖頭:“我沒講。”
潭寧栩笑:“小看我?我是不太清醒,但又不傻。”
“……我一直以為你認為我們關系不好。”
“關系不好,你紅着眼站我病房外面?跟沒了半條命似的。關系不好,你一直看他,一直看他。”
她一如既往聰慧,性格也還是老樣子,講話直白,一點面子沒給。
“你喜歡誰不好,要喜歡他?”潭寧栩重新打量潭淅勉,很難理解,“他除了個子高,沒什麽優點吧。”
這互損的調調挺熟悉,把喻呈說得想笑,說得簡直重回少年。
後來自然而然聊到宋西婧和喻翰景,喻呈正要回答,被潭淅勉打斷,說醫院快要熄燈,潭寧栩要睡覺了。
然後小姑娘就和以前一樣笑着和他說拜拜,如果不是揮手時被看到袖口手腕處觸目驚心的割痕,看起來完全沒有什麽不正常,以至于直到喻呈走出病房的時候,不真實感還是很強烈,既覺得自己的誤會可笑,又覺得這場重逢可嘆,太多情緒交彙,滿肚子話想說,難以言表。直到最後,似乎也只能在踏出醫院的時刻,問出一句:“小栩到底怎麽了?”
這一句裏包含太多。
女孩是怎麽長大的。怎麽長大卻又沒有快樂。
較之喻呈,潭淅勉看起來倒很平靜,像是這樣一口氣趕來醫院早就稀松平常:“她這幾年時病時好,沒辦法連續做事情,念書工作都不行。回南京後又加重了,傍晚時犯病,偷跑到頂樓,被護士攔住,張醫生給我打電話,我來了,就一切都好。有時候是這樣,如果不是身處醫院,會覺得這個人沒什麽不同。”
此時大雨停息,昏天黑地,地上積淤遍布,水窪裏映出彩色霓虹,既髒且明,潭淅勉手插在褲兜裏,在林立的香樟樹的陰翳下慢慢往前走,走着走着好像又變成十八歲的潭淅勉,沒那麽游刃有餘,有點彷徨,又有點不甘。
“有些人離開帶來的影響很頑固,這個人越好,越頑固。我們是走得出來的那種人,可小栩走不出來。”
喻呈的大腦在飛速運轉,他記得潭安林去世時潭寧栩高二,她哭了一整天,第三天腫着眼睛乖乖跟着常苒去殡儀館,一個月後她在校運動會拿了女子800米冠軍,宋東憑帶她去吃麥當勞,送她兩條金魚,一年後她升高三,靠咖啡因度過高考,考完試出來和同學徹夜K歌,看起來和普通的興高采烈的畢業生并無區別。
如果是因為潭安林,他當時不可能沒發現,那如果不是潭安林,就只剩下了唯一的答案。
“小舅舅?”
喻呈無意踩進一灘污水裏,啪嗒一聲,光影全碎裂。時間空間好像轟隆作響,朝那個不算炎熱的夏天駛去,那些碎開的,被鞋底帶起的珠串,變成音調各異的遙遠呼喚——
“宋東憑。”
“宋東憑?”
“宋東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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