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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此話一出, 大廳裏鴉雀無聲!

都知道南枝性子執拗沖動,做事不計後果,沒想到竟然會沖動至此!

脫離宗門也就意味着和君無渡這樣的一代宗師斷絕師徒關系, 從此兩人再無任何瓜葛,也斷絕了入其他門派的後路。

修真一途絕不可能摸着石頭過河便能修成大道,在修行的道路上若是沒有名師引路修正方向,只要行差踏錯一步便是身死道消萬劫不複!

所以古往今來只有弟子犯錯被逐出宗門, 還鮮少有弟子會願意脫離宗門的庇護斷絕自己的仙途!

以至于即便是君無渡也用了好幾息的時間像是才反應過來南枝說了什麽,厭惡的神情消失只剩下令人膽寒的冷意, “上次你便如此口吐狂言我不與你計較!如今你竟還敢胡亂說話,你是當真覺得我不敢罰你?”

“弟子從未如此想過”南枝平靜地說道“溯回鏡一事即便只是弟子酒後的胡言亂語, 但終究給師尊的聲譽帶來了惡劣的影響。若是弟子還繼續留在天玄宗只會讓人言更加可畏。”南枝再次對着君無渡磕了磕頭, “弟子南枝, 自願脫離宗門以證清白,望師尊成全!”

站在一旁的二師兄面露不忍地提醒道:“南枝, 你是不是不知道脫離宗門的後果是什麽?”

一聽這話, 即便是木秋煙也擡起了腦袋面色複雜地看向了南枝。

對于任何一個宗門來說弟子擅自脫離無疑于是一件丢臉的事, 更何況天玄宗這樣的天下大第一宗,門規本就極其森嚴。

若是真有大逆不道的弟子要執意脫離宗門,便要承受萬雷殺之刑以儆效尤。

萬雷殺召喚的五方天雷, 并且會随着修為等級而變化厲害程度, 所以即便是君無渡這樣的修為也絕對會受到重創。

而南枝區區金丹期的修為, 運氣好能有一線生機, 運氣差便是經脈寸斷修為盡毀!

就在所有人包括君無渡都看着南枝時, 大師兄肖冷寒卻冷哼了一聲“既然做錯了事, 理應承擔任何後果!”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南枝只是一時沖動,現在肯定已經後悔時, 就見她沖着君無渡再次磕頭斬釘截鐵地說道:“弟子多謝師尊多年的教導之恩。”她再次對君無渡行了大禮,挺直脊背說道:“弟子南枝自願脫離宗門以證清白,望師尊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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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堅定得絲毫的猶豫之色的神情,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再也無法克制地湧上君無渡的心頭。

她嘴上說着冠冕堂皇的道理,好像是真的為了他君無渡的聲譽考慮,然而他知道都是假的,她南枝分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天玄宗,想要徹底和他這個師尊劃清界限!君無渡甚至懷疑這一切都是她自導自演為了達到離開的目的。

所以到底是從什麽開始她便有了這樣的想法?

難道她到現在還在記恨他對她的懲罰太過?

所以上次才會毫不猶豫地說出讓他将她逐出宗門的話!

他一直以為她不過是小孩子心性,早晚有一天會明白他是為了她好。

卻不想原來她早已經盤算好要離開,為此甚至不顧性命,絲毫也不管這麽多年的師徒情義!

他君無渡悉心教導九年就換來了這麽個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徒弟!

“既然如此,我便陳全你!”

盯着南枝,君無渡不寒而栗的眼神猶如看着死物。

“從今以後,你我師徒緣盡,你南枝再不是我君無渡的弟子!”

森然的話語,在大殿裏重重回蕩。

“多謝師尊成全!”南枝正要行禮,然而手臂剛剛擡起就被一道無形的勁風禁锢了動作。

君無渡眉眼皆是厭惡的冷意,“你我再無任何瓜葛,收起你的動作!”

說完廣袖一甩,像是多看污了眼似的轉身便走。

“師尊!”

君無渡的腳步微頓,偏頭看向她!

他以為會聽到她說出後悔的話,就如同曾經一般耍賴不認賬。

甚至在這一刻他已經想好他會好好罰她,讓她不敢再如此肆意妄為。

沒想到卻只看見她解下了弟子牌,慢慢從地上站起身,從容淡定地說道:“弟子救你一命,亦還了你九年的教導之恩,從此你我已經兩清!”

這大逆不道的話一處,整個大殿都像是煮沸的開水一般,所有人竊竊私語時看向南枝的眼神像是看着怪物!

“好好好……”君無渡氣笑了,看向南枝的眼神冷得像是刮骨的刀!“希望你好好記住今日所說的每句話!”

見師徒恩怨已了,靈虛道長板着一張臉,大聲呵道“來人,把南枝給我拉下去,當衆懲戒萬雷殺之刑趕出宗門!”

君無渡一聲戾呵“讓她滾!”

“玉宵……”靈虛道長還要再說什麽,卻被一旁的驚鴻仙子制止了,“來人,帶南枝下去!”

南枝離開前看了一眼木秋煙,然後她沖靈虛道長說道;“木秋煙師姐的丹藥的确為我所盜,所以,我的比試成績應當作廢!”

在一衆精彩紛呈的視線裏在木秋煙愕然的表情中,南枝嘴唇微啓,“我還清了你的恩情!”

她嘴唇翕合,卻并沒有發出聲音,但是她知道木秋煙已經看得分明。

她不介意一身污名,但是最怕欠人恩情。

曾經,在天玄宗善待她的只有周小一和木秋煙,這一點她南枝始終銘記于心。

和君無渡擦肩而過時,南枝連一眼都再未曾看過他。

在所有人的目送中,她一步步向前,再沒有回頭。

當南枝的身影徹底消失,君無渡一雙鳳眸掃向大殿,面無表情地說道:“身為師尊卻管教不嚴讓弟子屢次觸犯宗規,理應重罰受萬雷殺之刑以示懲戒!”

在短暫的震驚之後,沖虛長老立刻從椅子上坐了起來,“弟子頑劣不堪教化,性本惡,玉難琢,怎是你之過?”

君無渡面色不變“教不嚴師之堕,無論她品性如何,我是她的師尊,終究是我之過!

驚鴻長老也勸道:“玉宵你重傷未愈歷劫在即,不要胡來!”

肖冷寒一臉憤怒“師尊,明明是南枝的過錯……”

“閉嘴!”君無渡盯了他一眼,然後語氣沒有絲毫轉圜地說道:“宗門法度約己束人,長老犯罪與弟子同罪,幾位長老不必多說,行刑!”

話音落下的一瞬,他已經走到大殿外的空地。

三位長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再勸些什麽,卻都知道君無渡說一不二的脾氣。

驚鴻長老嘆了一口氣,第一個走向了大殿外的空地,幾息間法陣便布好。

站在陣法中,君無渡長袖一揮,手指掐訣,轉瞬間,萬雷殺陣已被觸發。

剎那間,天昏地暗,無數暗雲彙聚于頭頂。

刺破耳膜的“滋滋”聲響徹天地。

無數道雷電以萬鈞之勢咆哮着如巨獸一般朝那芝蘭玉樹的身影砸去。

那極強的白光讓無數人下意識地倒退着閉上了眼。

等衆人再次睜開,就看到君無渡依舊站在哪裏。

雪衣獵獵,面色平靜,身形修長如站在萬仞之巅不懼任何風吹。

只是下一瞬,那修長悍然的身形一跄,嘴角溢出了猩紅的鮮血。

回到自己的住處,南枝稱自己需要收拾東西,戒律堂的的弟子不疑有他,都各自走了。

她需要帶走的東西早就放入了介子袋,唯一只是去了趟後山,把池子裏的水性楊花打撈了個幹淨。

然後趁着人都在宗門廣場,她換了身衣服偷偷潛入了柳七的住所。

她沒有辦法光明正大的阻攔柳七,唯有用毒,這毒并不會傷他身體,卻會延緩靈氣的凝聚。

只是當她離開柳七的房間時,撞到了人。

她低下頭說自己迷了路,那人也沒多問便讓她走了。

南枝剛回到自己的院子,捧着用瓦罐裝的水性楊花大門便被撞開。

她擡眸,就看見周雁回神情焦灼地疾步走了進來。

“南枝,南枝……”

“我在。”南枝站在門內,沖他笑了笑。

離開天玄宗是她重生後最想做的事,可是和周雁回告別卻最是艱難。

“他們都說你要離開天玄宗,告訴我是不是假的?這不可能啊,明明一切都是好好的……你贏了比賽,我也贏了比賽,我們還有那麽多事沒有一起做……”

他皺着眉,語速太快而顯得有些颠三倒四。

南枝嘆了口氣,打斷了他“周小一,我要走了。”

“……你在胡說八道什麽”周雁回急急說道“你是不是又被人欺負了,王元思,一定是王元思……老子今天就要弄廢他……”他說着轉身就要走。

南枝伸手一把拉住了他,周雁回身子一頓,反手緊緊攥住了她的手,力氣之大像是生怕南枝會消失不見。

他其實聽說了那些事,但是他不想相信。

“周小一,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我不喜歡天玄宗了。”

隔了許久,南枝聽到了青年微啞的聲音:“那我呢……我們還有那麽多事情沒有做……”

南枝心口微澀,她最是聽不得青年這樣的語氣,揚起笑一臉歡快地說道:“我先去人間闖蕩闖蕩,到時候闖蕩出來名頭就來接你一起玩好不好,到時候咱們游歷五合!”

他倏地打斷了她的話,“南枝,你已經決定好了?”

“嗯。”

只要她不開心的事情,周小一就絕不會再勉強,即便是會遠離他。

青年背過身去,許久之後他才再次轉過身來,沖南枝大大的笑了笑“行吧,你說的也對,不過你得等等,我去拿些東西。”

“好,我等你。”

等周雁回的時間,南枝提筆寫了一封信。

還有一年就是魔族進攻修真界的時間,不管君無渡會不會信她,為了天下蒼生為了周小一,就算君無渡會覺得她卑劣地诋毀宋朝顏,她也必須要試一試。

等周雁回再次折返回來時,手中拿了個大大的包袱。

各種仙草靈丹跟不要錢的堆了大半,還有一個傳音石,以及大疊傳音符。

青年把包袱一股腦地塞進南枝的手中,“你在外面若是遇見什麽好吃的好玩的,第一時間就要傳音告訴我,否則我可是要生氣的。”

“這些靈丹你給我收好了,出去之後若是沒錢用了,還可以換些靈石,免得被人追着要債丢了我的臉。”

“記得去了任何地方都給我傳音,免得到時候我想出門時找不到你人!”

“周爹,我知道了。”

“……找打!”

南枝如今沒有了弟子命牌無法在陣法中禦劍,要想下山必要走那三千九百九十九步懸梯。

站在懸梯上,南枝對周雁回揮了揮手,笑着說道“周小一,咱們過些日子再見,你給我好好比,到時候我若是混不下去了,可得仰仗周仙尊給我出氣。”

“聽到沒,必須給我進入前二十名,去幫我看看傳說中的秘境到底是什麽樣子。”

周雁回一臉‘兇惡’地晲着她,粗聲粗氣地說道:“快滾吧你,再不滾我給你踹下去。”

南枝哈哈大笑了兩聲,把手中的信塞到周雁回手中說了句“幫我轉交給玉宵仙尊。”

周雁回接過信件,點了點頭,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麽卻什麽也沒說出口,眼眶卻一點點紅了。

南枝也跟着心口泛酸,卻強忍着咧唇一笑,然後大大方方地伸手抱了抱他,

周雁回渾身僵硬,擡起手虛虛地放在她的肩膀上,遠遠看起像是個擁抱。

“周小一,咱們江湖再見。”

南枝并沒有走遠,就在幾十裏外的鎮子裏住了下來。

在鎮子裏停留了約莫十天,她終于等到了不少參加完宗門大比的修真弟子。

戴上面紗,打聽到周雁回以十八名的成績贏下了比試,不日将啓程去往秘境後她長長地松了口氣。

這幾天她都不敢打擾他,生怕影響了他的心境。

夜裏,南枝買了兩壇桑落酒,買了一只烤雞,坐在客棧的房頂拿出了傳音石。

“周小一。”

此時周雁回正在聆聽他父親的唠叨教誨,一聽到南枝的聲音,他立刻捂着介子袋,跑到了門外頭也不回地說道:“爹,我突然領悟了心法,現在便去打坐。”

一跑出院子就迫不及待地喚道“街溜子,街溜子……”

南枝咽下醇香的酒“怎麽說話的呢?哈哈,恭喜周小一拿下十八名,要是我在的話,高低得給你整兩只靈花雞慶功。”

“那你可給我記好了,你欠我的。”

“我欠你的可多了,你得拿絹帛替我記錄下來才行。”

“呸,把說話不算話講得這麽清新脫俗,也就只有你這般不要臉面的。”頓了頓,青年的語氣裏有着擔憂“你現在有什麽打算?”

“離過年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我打算回家去看看,我有好久沒有見過阿姆了。”她撕下了一只雞腿,興沖沖地說道“我回去讓族裏的人們見識見識我如今上天入地的本事。”一想到那場面南枝嘴角高高地揚了起來。”

“等有機會,我也去見識見識婆娑族到底有多美。”

“會驚掉你的下巴的,哈哈對了,信交給玉宵仙尊了嗎?”

周雁回聲音有點怪異,語氣有些躲閃地快速說道:“這幾日忙着修煉比試忘記了,過幾日我便去。”

南枝喝酒喝得多了并未曾察覺,兩人又胡亂聊了些其他的,直到南枝吃完一只雞喝完酒,周雁回才裝出一臉不滿地說道“說是給我慶功,結果你一個人吃得歡快怎麽回事?”

“下次補給你一個全雞宴呀。”

南枝睡了個好覺,醒來後坐在床榻上盤算了一下,反正不着急趕路,就不用禦劍了。

畢竟修真界一貫弱肉強食,殺人奪寶更是常見,甚至不少女修最容易被人抓去做爐鼎,她沒有宗門庇護做事還是低調點。

南枝想好了,掩藏好自己的身份,打算去西市買個代步工具。

這個鎮子離天玄宗最近,南枝和周雁回經常偷偷下山來玩,對這裏很是熟悉。

她吃了早飯直接去了西市,不會駕馬不能買馬車,也不會騎馬,逛了兩圈下來,正在她猶豫要不要買匹馬時,卻突聞“噴嚏”聲如驚雷般在耳旁咋響,接着她就被噴了一身的口水。

南枝一臉懵地回頭,就見一頭驢正龇着一排白花花的牙齒看着她。

生生地從它黑不溜秋的眼睛裏看出了嘲諷,氣得南枝一邊擦臉上的口水,一邊憤憤地說道:“看什麽看,再看就把你拉去做驢肉火燒。”

話音剛落,只見那驢子揚天嘶鳴了一聲一甩腦袋,又是一個晴天‘晴天噴嚏’,再次噴了南枝一身的口水。

“……”

瞪着這頭驢,只見它又龇着一排白花花的牙齒,露出了嘲諷的神情。

南枝大怒“老板,這頭驢我買了。”

老板正在一旁給人介紹生意,一聽這話立刻跑了過來,一番讨價還價後,老板聽說南枝準備吃了這驢子,還友情地贈送了幾根胡蘿蔔。

南枝用胡蘿蔔得意地敲了敲驢的腦袋“我待會就把你的肉拿去炖了!”

那驢一聽這話,直接揚起了前蹄。

最終南枝也沒真的炖了這頭倔驢,反而聽從老板的話把胡蘿蔔挂在驢頭前,這蠢驢立刻便撒丫子跑了起來。

這蠢兮兮的樣子,惹得南枝仰天大笑了幾聲,倒騎上驢背悠哉悠哉地向城門方向走去。

在鬧市中慢悠悠地走着,直到南枝看到了不遠處的一棵大槐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上一世距離現在不久後,她偷偷下山,聽到了一件讓人扼腕嘆息又憤怒至極的事。

這女子名叫馮彩蝶,父母唯有她一女,本來很是疼愛。

可一日,她父親在街上沖撞了一位公子哥,公子哥大怒指使奴仆毆打,馮彩蝶上前求情,卻被公子哥看上想要娶回去做小妾。

馮彩蝶早就心有所屬自然不肯,可這公子哥日日糾纏,父親本就受傷在身怒急攻心沒幾日就走了,母親傷心過度上吊自殺,馮彩蝶在輪番的打擊下和自責中跳井自殺。

一家三口就這麽死絕了,在她死後的第二日,她喜歡的人赴京趕考回來了,得知她的死訊悲痛欲絕下辦了場冥婚,為給馮彩蝶報仇被公子哥打到渾身重傷,沒撐過半月也撒手人寰。

南枝當時聽了沒忍住,半夜翻進那公子哥的家,若不是周雁回拉着她險些殺了那公子哥,最終只是強忍怒火把人揍了半死,挂在了城牆上以儆效尤。

第二天被人救下來後雙腿便就瘸了再不能行走。

君無渡不知道怎麽知道了這件事,南枝本來覺得自己懲奸除惡并沒有錯,結果卻被罰去掃了半個月的入宗石梯。

南枝不服,君無渡卻說“事情已發生,你所作之事不過是在發洩你的憤怒,因為你的強行介入,導致更多人吞噬苦果!”

南枝大聲頂撞道:“師尊你明明教導我‘天地不仁、蒼生為念’,這樣的惡人我們難道不應該替老百姓除掉?像他那樣的人只有死了才不會禍害他人!”

君無渡淡淡地看着她“他死後他的父母又當如何,一并殺了?”

南枝煞有介事地說道:“他父母驕縱出這樣的廢物,的确也是有過錯但罪不至死。”

“他們老來喪子悲痛欲絕,你可知又會做出什麽事?他們不敢對仙門動手,可是他們的憤怒卻會由平頭百姓承擔!你發洩憤怒罰一人,所造的苦果卻讓無數無辜的百姓來為你承擔,你還覺得沒有錯?”

“我沒有錯!”南枝梗了梗脖子,不服氣地繼續說道:“師尊,你除魔衛道不一樣也是守護蒼生?我殺惡人護百姓,難道不是一樣嗎?”

“除魔衛道是衛的大道蒼生,而你罰一人不過是洩憤私欲如何能一樣?”君無渡佛袖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南枝“善并非過錯,可是對于修道者來說,因一人的善卻無視衆蒼生的苦難,這樣的善就是惡!”

南枝想也不想嗆聲問道:“如果那個人是你最重要最愛護之人呢,師尊你也能為了不相幹的旁人而舍棄她的死活?”

“我會!”

君無渡站在高高的臺階上,半垂着眼眸看着南枝斬釘截鐵地說道。

他的表情無悲無喜,沒有猶豫亦沒有憐憫!

多麽的冷血無情!

這一刻,南枝突然明白為什麽世人都說君無渡“非是人間驚鴻客,卻似九天谪仙人。”

以前她只以為是稱贊他世無其二的豐姿儀容,現在才陡然醒悟,神愛世人悲憫衆生,這樣的愛太大了,衆生太多了,一個人在他衆生中只是微不足道的滄海一粟。

在他眼裏為救蒼生舍棄一人才是善,為救一人而舍棄蒼生便是惡。

“可是,我連自己想要保護的人都無法保護,那我修煉是為了什麽呢?”她看着君無渡喃喃又像是在問自己,如果有一天在阿姆和衆生之間選擇,她會選誰?

她是個自私的人,做不到對親人的死活不管不顧,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她必定會先救阿姆!想到這裏南枝看向君無渡的眼神瞬間變得堅定“一人不救如何救蒼生?師尊,從今以後我要走我的道!”

她到現在還記得君無渡看她的眼神,複雜和晦暗交雜如不見底的深淵。

然後君無渡就罰她去掃了半個月的入山石梯。

三千九百九十九步石梯,每日掃完都手軟腳軟恨不得直接爬着回去。

那時候她很是不服氣,她覺得君無渡是錯的,所以天天關注着城裏的情況,可是後來君無渡中毒,周小一身受重傷,再也沒有精力關注其他事。

而這一世一切都還沒發生,她可以改變自己的結局也可以改變馮彩蝶的悲慘。

她騎着驢來到大槐樹旁邊的巷子,繞過一口井便來到了馮彩蝶家裏。

她表明自己修真者的身份後,告訴他們一家人說有未來會有大難,讓他父親一定要避開西市的八槐街,躲着公子哥走,否則家破人亡。

看他們深信不疑南枝這才離開,不過卻又找了個客棧歇息了一晚上,,南枝想起上一世自己應為那欺男霸女的公子哥活生生掃了半個月的石梯,一氣之下半夜翻牆把那公子哥又暴揍了一頓,第二天才倒騎着驢潇灑地離開了。

本想着把這事跟周雁回好生炫耀炫耀,但是想着他在為秘境尋寶做準備,只好強行壓了下去。

她不着急趕路,晚上修煉,白天駕着毛驢慢悠悠的趕路,一路順暢沒有任何波折。

畢竟是在天玄宗的勢力範圍內,作為天下第一大宗,即便是魔物妖怪都不敢輕易作亂,一路過去村鎮密集,以往因為偷偷下山,卻只能最近的鎮子玩過,稍遠一些的都未曾去過,所以南枝每到一個鎮子便會停留兩天,打聽好吃的食物,吃完再慢悠悠的上路。

行了約莫大半個月,路途都挺平穩,除了晚上的修煉,南枝就像一個趕路的普通凡人,絲毫不引人注意。

只是慢慢的,南枝便發現身邊總是出現修真者趕路的身影。

起初她沒當回事,可是後來看到越來越多穿着各門各派服飾的修真者們匆匆路過時,她終于開始察覺到事情不一般。

遠遠地跟在一個大部分只有築基期的門派後面,南枝終于聽出了大概,此去千裏的城鎮中最熱鬧繁華的便是芙蓉城,沒想到近兩日芙蓉城裏竟然出現了上古秘境。

上古秘境那真正是可遇不可求的機緣,若是有幸能進入獲得傳承秘寶,那對于修真者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好處。而且這幾百年,出世的秘境越來越少,現在出現一個上古秘境,那自然是所有人都想要去分一杯羹。

芙蓉城一向被好吃客青睐,又因山清水秀人傑地靈而讓不少人慕名前往。

這也是南枝心心念念要去的地方,她自小就聽說過芙蓉城,垂涎于那裏的各種美食,但阿姆一直不讓她出去,好不容易偷跑出來,又急着去天玄山拜師抄了近路沒去成。

而如今她終于得空,必須要去品嘗一下挂念了兩世的美味,順道也去看看那上古秘境,萬一有機緣能進去呢?

于是南枝遮掩好面容,也開始加快腳程。

趕了約有五日的路,南枝遠遠地就看到了四方靈氣都朝芙蓉城的東方聚集,來到近處才發現,在鬧市之中竟然憑空出現了一個冒着金光的像是被狗啃了一口的圓球,透過金光,能隐約窺得其中那仙氣缭繞着高大蔥郁的巨木。

而周圍已經聚集了密密麻麻的各個宗門的修真弟子,甚至有的看衣着面容應是長老級別,可見仙門中人對這次的上古秘境多麽重視。

南枝戴好兜帽,仔仔細細地看了一圈,并沒有看到天玄宗的宗服。

這秘境靈氣還未吸收充足入口不能打開,她先找個地方落腳,免得搶不到客棧只能睡大街。

她原本以為自己行動夠快了,可惜連着在周圍問了好幾家客棧,均已住滿。

直到第七家時,聽到還有房間時,南枝松了一口氣正要付錢時就聽‘啪’的一聲,一錠亮蹭蹭的金子落在櫃臺上,“老板,剩下的房間我全包了。”

南枝回頭,就見一個身穿鵝黃色繡雲紋紗裙的女子,身後跟着十多名修真弟子。

南枝對于各門各派知之甚少,并不知道對方是什麽門派,不過南枝并不在乎這些,就算對方是上五宗又怎麽樣?

見老板笑眯眯地伸手就去拿金子,南枝一拍櫃臺,回頭看向那女子“沒看見我先來的嗎?”

女子瞪了南枝一眼,伸手撩了撩耳發,手腕上的一對翠綠的叮當镯發出了清脆的聲響。“你這人好生奇怪,你錢未付說明買賣沒成,先來又怎樣?”

南枝斜斜靠在櫃臺上,“做事講究個先來後到,你連這基本的常識都不知道?”

少女上上下下打量了南枝一眼,一幅嫌棄地撇了撇嘴唇“誰讓你半天掏不出錢?”

她的話音剛落,身後跟着的人就附和道:“就是,窮就去外面找個的破廟住下,來這裏湊什麽熱鬧?”

“趕緊讓開,別耽誤我們的時間。”

南枝聽得是真的笑出了聲“你們哪個宗的,你們師尊是不是從來沒教過你們廉恥禮儀?”

“锵”的一聲,那些弟子紛紛拔劍,怒瞪着南枝“敢污蔑我們師尊?”

南枝寸步不讓“分明是你們行事給自己師尊抹黑,關我何事?”

“還敢口吐污穢”黃衣女子氣得抽出金鞭直接朝南枝身上抽去。

這要是被抽中了,怕是得皮開肉綻。

南枝目光一冷,側腰偏頭避了開去。

鞭子抽到一旁的木柱上,頓時多了一道幾指深的痕跡。

客棧老板在一旁急得連連求饒“各位仙長,你們莫要打了,再打下去小店怕是要塌了。”

黃衣女子見南枝竟然輕巧躲過,皺了皺眉,手中的鞭子想也不想地再次揮去。

這一鞭尤其刁鑽,竟是朝南枝的面門上摔去,這要是躲不過,南枝的一張臉都得毀了。

這下南枝是真的生氣了,就在她要抽出逍遙劍時反擊時,卻突見一把折扇從天而降,旋轉着硬生生地攔截下了金鞭。

“這麽多人欺負我二十八娘子,是不是太無恥了些?”

“……”

聽這聲音,南枝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

只是她頗為好奇,她明明遮掩了面容,還換了沒有用錦葉晚綠熏過的普通衣裳,他是怎麽認出自己的?

這麽想着,她緩緩地轉過身,果然看見穿着淺緋色衣裳腰間挂着鮮花的花孔雀徐徐踱步而來。

他見南枝轉過頭來,沖她揮了揮手“二十八娘子,幾日不見可曾想念我?”

“你認錯人了。”南枝故意壓低嗓音。

“不可能,娘子的味道可是刻在了我的心上……”

南枝忍無可忍“滾……”

花孔雀眼睛一亮,贊許地看向南枝“娘子連罵人都是如此的嬌憨可愛,這可叫夫君如何能不愛你?”

南枝“……”

兩個人一來二和的完全無視了其他人,發現自己被當做了空氣,黃衣女子跺了跺腳,指着花孔雀斥問道:“你從哪裏冒出來的,竟敢壞我的事?”

花孔雀低嗤了一聲,“這位醜姑,你……”

“你竟敢說我醜?瞎了你的狗眼”黃衣女子氣得狠狠朝他揮了一鞭。

花孔雀雙眼微眯,臉上的淺笑未變,眼看那鞭子就要落在他身上時,猛地響起一聲“小師妹!住手”随後就感覺到有人一晃而過擋在了花孔雀的前面。

黃衣女子一見來人立刻收了鞭子,臉上的怒容頓時散去,跟變臉似的,甜甜地喚了聲“大師兄!”

大師兄掃了眼現場,轉身對南枝和花孔雀彎腰行禮:“對不住兩位,我替小師妹向兩位道友道歉,還請兩位海涵。”

花孔雀搖着扇子,一幅閑閑公子哥地模樣說道:“那可得看看我的二十八娘子願不願意原諒你們了。”說着轉頭看向南枝,“娘子,別怕,為夫給你撐腰!”

南枝白了他一眼,轉頭對被稱為‘大師兄’的男子說道:“你的歉意我并不接受”她擡手指了指黃衣女子“做錯事的是她,讓她給我道歉。”

“大師兄,分明是她辱罵師尊在先。”黃衣女子一臉委屈地說道。

一旁的弟子也紛紛附和。

“夠了!”大師兄掃了一群人一眼,然後看向南枝時也不生氣,語氣不卑不亢地說道:“師妹年級尚小又是初次出來,是我管教不嚴。道友你覺得要如何做才肯消氣?不妨直接說出來,在下能做到的必定會做。”

寧願自己受辱也不讓這小師妹道歉,怪不得這小師妹如此的驕縱。

也只有被人心心念念地護着寵着,才會養出那樣的性子。

掃了眼那一臉不服氣的黃衣女子,南枝懶得再跟這群人糾纏,“你們馬上離開這裏,別讓我再看見你們。”

黃衣女子自然不肯,憤憤地想要說些什麽,卻被大師兄看了一眼只得悻悻地閉上嘴,随後他朝南枝拱了拱手,帶着一群人離開了這裏。

“老板,給我開間上房。”南枝掏出一錠銀子對從櫃臺下鑽出來的老板說道。

老板正要去收錢,卻被花孔雀乜了一眼,吓得手指立刻縮了回去。

花孔雀搖着扇子,靠在櫃臺上對南枝笑眯眯地說道:“這前院的房子都是臨街,不管白日夜裏都很是吵鬧,不如去我的院子?”

“你的院子?”

“這客棧後院幾座樓閣被我全包了,那裏環境清幽無人吵鬧假山流水,娘子可随意挑選。”

南枝一向不是個委屈自己的人,挑眉看了眼花孔雀“那你還愣着做什麽,還不帶路?”

“娘子說的是,”在客棧老板震驚的表情下,花孔雀笑眯眯的收了扇子,彎腰做了個請的姿勢,“娘子,這邊請,小心腳下臺階。”

等南枝的背影消失,花孔雀回頭對客棧老板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後做出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客棧老板立刻卑微點頭。

在花孔雀不留餘力的介紹下,南枝選擇了左邊最裏的摘星小築。

隔了好幾天,周雁回踩去了春山煙欲收,敲門後就聽君無渡冷冷的聲音從裏面傳來“何事?”

“南枝要我把一封信交于你。”周雁回本就心裏有氣,語氣也不尊敬,但是想到那日在戒律堂看到的一幕,又面色複雜地喚了聲“玉宵長老。”

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那緊閉的房門瞬間打開,在周雁回都沒有反應過來時,門又再次合上,而他手中的信件也沒了蹤跡。

周雁回愣了愣,反應過來後立刻告辭,不想多待一秒的轉身就走了。

屋子裏,盤腿而坐的君無渡盯着手中的信件,面無表情地把手中的信件揉成了一團,扔到了一邊。

他低咳了一聲,阖上眼繼續閉目調息。

過了好一會兒,君無渡睜開眼,像是厭惡地佛了佛衣袖,那被搓揉成一團的信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不耐煩地展開皺巴巴的信,第一眼就看到了信封上的稱謂。

‘玉宵仙尊,親啓’

玉宵仙尊!

君無渡從來沒想過這樣生疏客套的稱呼會從出自南枝之手。

盯着那四個字好一會,他才冷着臉繼續看下去。

只是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他知道南枝一向不喜宋朝顏,沒想到如今竟然會說出這般石破天驚的話。

君無渡捏着信件,神情不顯地垂下了濃睫。

當驚鴻仙子推開門時,便看到君無渡這般的神情。

以為他有事她疾走幾步,問道“玉宵,可是經脈又開始作痛了?”

君無渡像是倏然回過了神來,看着驚鴻仙子沉默地搖了搖頭。

把完脈,驚鴻仙子就忍不住責怪道:“九重梵天毒本就虧空了你的五行經脈,偏生你還不肯放過自己去受那萬雷殺,你真的不把自己的身子當回事?”

“無妨,過些日子便好了。”君無渡無甚表情地說道。

驚鴻仙子正要再說些什麽,卻瞥到了君無渡手中的信件落款,“南枝,她給你寫信了?”

君無渡沒說話,手中的信件卻化作粉末,紛紛揚揚落了一地灰塵。

驚鴻仙子嘆了口氣“雖不知道南枝是如何提升的修為,但是卻不像是會做出偷竊之事的人,估計也是氣極了,才會說出那些話……”

“若她真的産生了不該有的心思确實該走遠些,但要是其中有別的緣由還是好好問清楚,她畢竟是你看着長大的弟子。”

“沒有必要!”君無渡的側臉線條冷硬,下颌線繃得淩,半垂的濃睫蓋住了所有的情緒,“口無遮攔,肆意妄為,膽大包天,性子執拗,不敬禮法,随性所欲,品性難琢!”

“我知你對人一視同仁只是她身負你的絕學,沒了天玄宗庇佑就如稚子抱金于鬧市,不知會被多少人惦記。”

“就是我對她太過縱容,才會讓她無規無矩随意胡來!”君無渡眸色寒冷如深潭“如今她已離開,只要不為非作歹,我定不會另外待之。”

深谙君無渡的性子,說一不二,冷心冷情,驚鴻仙子搖了搖頭·“你還真是……罷了罷了”她把煉制的藥丸放下,臨走前站在門口回頭對君無渡說道:“南枝确實愛胡鬧,有一次她去偷神鳳鳥蛋不是被芽蜂蟄了嗎?我剛巧路過,我問她為什麽會寧願挨罰也要去胡鬧。”頓了頓“南枝說聽別人講神鳳鳥的蛋是人間美味,她想送給你嘗嘗”

“她說‘師尊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春山煙欲收也不愛笑,無悲無喜也不喜吃東西,雖然師尊很厲害,但還是人呀,是人就應該多笑笑多吃吃好吃的,這樣活得才真實嘛’……”然後她沖我笑了笑,一張臉腫得很是不雅,看起來有些滑稽,我沒忍住笑了,她見我笑了,眼前一亮問道,我現在是不是特別醜特別好笑?我點了點頭,于是她興沖沖地就跑了,她說我得給師尊看看我現在的樣子,師尊肯定也會笑話我的。”

驚鴻仙子關上門走了,剩下君無渡在一片寂靜裏,端坐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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