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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君無渡沒想到會看到這一幕, 瞳孔顫了顫,連呼吸都凝滞了一瞬。
與此同時南枝也發現了君無渡,她慌張地尖叫了一聲, 整個人‘噗通’一聲直接滑進了水裏。
君無渡下意識地向前走了一步想要伸手去拉她,下一息才想起此時尴尬的狀況,他立即背過了身去。
一向冷靜沉着的玉宵仙君面對這樣的情況竟一時不知該走還是該回頭去救人。
腳步躊躇了兩步卻最終還是站在原地問道:“你可有礙?”
南枝喝了好幾口水才終于站穩了身形,一邊咳嗽着伸手揩了揩臉上的水珠, 好不容易平息下來,一睜眼就看到了君無渡, 頓時氣不打一出來。
她再次把自己泡進水裏只露出一個腦袋,語氣格外嘲諷地說道:“堂堂玉宵仙尊, 竟能做出偷窺女子沐浴這等龌龊事來!”
“……你以為我是故意的?”似是因為不可置信, 君無渡的聲音都不自覺地揚了幾分!
南枝毫不客氣地怼道“那難道我是故意的?”
“……”忍無可忍地阖了阖眼, 過了好幾息才恢複冷靜地說到:“我只是以為你遇到了危險!”
南枝冷笑了一聲“這地方活物都沒有幾只,能有什麽危險。”
其實南枝知道這不過是她因為喝了自己的洗澡水而洩憤而已, 以君無渡的秉性根本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但是那又怎麽樣, 若不是他突然冒出來, 她會喝自己的洗澡水?
君無渡一時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麽,想如往常那般斥責她幾句,可是自己确實是看到了, 盡管非他本意!
但是他這人要臉不要命, 一向都是站在雲端看人, 給自己弟子道歉這種話是萬萬說不出口的, 扔下一句“夜深露重, 早些起來”便佛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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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腳步聲徹底消息。
垂死掙紮的南枝以剛才的姿勢從水裏站了起來, 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果然一覽無餘,發洩似地搓了半天自己的臉蛋。
自己竟然被君無渡看光了?
被君無渡?
看光了?
……
磨磨蹭蹭穿好衣服, 南枝萬分不情願這個時候看見君無渡,找了個石頭坐下等山風吹幹了頭發這才朝院子的方向走去。
撥開厚厚的綠葉,遠遠地就看見石室裏搖曳着暖黃的微光。
她是真的十分抗拒和君無渡再待在一個房間裏。
可是如今環境陌生危險不可知,連傍身的法術都無法施展,若是真的遇見危險完全沒有自保的能力。
再說了又不是她做錯了事,折磨自己幹嘛?要走也是君無渡走!
如此一想,南枝便板着個臉回到了院子裏。
還未踏入石室,南枝便聞到了茶香,進去之後就看見矮幾上多了一盞冒着熱氣的茶壺,旁邊的茶杯裏嫩綠的茶葉在水中舒展漂浮,而君無渡坐在一旁的蒲團上正閉眼打坐。
聽到腳步聲,他睜開眼就見南枝視若無睹地從矮幾旁走過。
然後從介子袋裏翻出了一床被褥鋪在石床上。
一時間,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安靜狹小的空間都好像緩緩凝滞了。
最終打破這份尴尬的是君無渡,他緩緩呷了一口茶沉聲問道“那日,你明知湖底有禁制,為何還要沖動地跳進湖水?”
一聽這話,南枝停下動作,不可置信地回頭看向君無渡。
她分明救了他,他卻沒有一點感恩的心?雖然她不需要勞什子的感謝,但是君無渡竟然用這種高高在上的語氣質問她?
他難道覺得她還是他的弟子,一言一行都應該受到他的管束,還是說……他覺得她對他依然有非分之想,認為她是為了救他而不顧生死甘願跳入湖水裏,而他覺得惡心厭惡所以迫不及待地有想要教訓她?
“玉宵仙尊。”南枝冷笑了一聲,“煩請你不要想多了,我只是不喜歡欠別人的人情,再說了我是被迫掉入湖水的,并非因為救你!”
“你擋了魔族争取了時間,而我順手救你一命,我們兩清了!”頓了頓,南枝語氣更加嘲諷地說道“那日無論是誰掉入了湖底,我有能力都會救,而并非因為是你,請玉宵仙尊萬萬不要自作多情!”
“……”
自作多情四個字,南枝咬得極重,宛如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君無渡的臉上。
何曾受過如此嘲諷的君無渡頓生惱意,臉色徹底的冷了下去,習慣性地就要斥責于她,可是嘴唇翕合間卻發現……他竟然無話可說!
如果真的如南枝所說,那麽的确是他抱有成見地想多了,他甚至應該道歉。
然而,看着南枝臉上決絕的厭惡表情,他到底是拉不下臉來這個時候說出道歉的話。
一時間覺得胸口滞住,如鲠在喉,只覺這方天地都逼仄狹小得格外讨厭,他像是一刻也無法忍受一般,徑直佛袖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等一夜睡醒,南枝睜開眼走出石室時沒看到君無渡的身影。
她也不在意,在屋子外的小溪洗漱完,憑着記憶朝之前進入的地方走去。
如今傷好了一些是時候出去了,只是等她來到當初掉落的地方,再抓着藤蔓樹木爬出深坑之後,發現入目之處全是綿延的樹木,連當初進來時摸着的那塊石頭都不見了。
南枝不死心地繼續朝前走,走了約莫兩三個時辰之後,依然找不到來時的模樣。
她不敢再走了,前路未知天色已晚,如今沒有靈力她只是個普通人,只能按照原路返回。
等君無渡回來時,南枝已經睡下了。
看着她背對着的身影,君無渡什麽也沒說,關上門坐在院子外開始打坐調息。
明明同在一個屋檐下,兩個人卻像陌生人一般沒有任何交流。
誰也不願意低下頭去詢問對方的尋找出口的進展。
第二日,南枝起了個大早,沿着昨日走過的地方繼續朝裏深入,她今天一定要走到底看看盡頭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南枝走了半天的時間還沒有走到盡頭,她咬了咬牙,決定繼續朝影影幢幢的密林深處走去,
本以為這次又會是無功而返,卻沒想到越是深入密林,裏面的花草就越加奇異,竟然有好些只在古書上記載的植物和不少的山菌。
她本打算采些山菌放入介子袋,卻沒想扒開幾處厚實的松針下竟然發現了一株千年含魄草。
這讓南枝大喜過望,一株百年含魄草已是難得,千年的更是罕見,怎麽着也得賣好幾十個上品靈石。
這趟秘境總算沒有白來!
發現了寶貝南枝也不急着找出路了,整顆心思都放在了找仙草的上面。
如此這般有走了好幾裏,南枝竟然看到不遠處的珍樹下長着一株飛煙寶參。
這可是五階破障丹必不可少的藥材,南枝想也沒想直接快步走了過去。
然而眼裏只想着賺錢的她絲毫也沒發現那飛煙寶參長在懸崖邊上,而掉落的巨大枯枝伸出了懸崖外,上面鋪滿的厚厚落葉讓人根本看不出任何的異常。
等南枝剛碰到飛煙寶參時就覺腳下一空,整個人毫無防備地直直朝懸崖下墜去。
唯一的法器在落水時已經不見了蹤跡,南枝無法控制地尖叫着手忙腳亂地從介子袋裏掏出白煉,卻為時已晚,堪堪挂在了一根手指粗細的荊棘條上時她剛松了一口氣,就聽到了荊棘條斷裂的聲音……
南枝只來得及抱住自己的腦袋,防止被不滿崖壁的荊棘劃傷臉,然後整個人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這一瞬,南枝慘叫着只覺得渾身骨頭已經全部碎掉了,緩了許久,她剛試着動了動手指一陣鑽骨吸髓之痛讓她眼前一黑,差點昏死過去。
她強忍住淚水不敢再動也不敢閉眼,生怕自己這一閉眼就再也睜不開來了!
不知道這裏有沒有野獸出沒?有的話怕是天色一黑她就會成為腹中餐,想到自己這一世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默默死掉,南枝完全不能接受!
如今能救她的唯有君無渡……但是南枝只想這樣想了一瞬,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君無渡根本不知道她今天去了地方,而她這一日又走了這麽遠的距離,他如何找得到?
恐怕就算他發現她今夜沒有回去,也絕不會在意。
畢竟昨天她才說了那樣的話,以君無渡高傲的性子這麽可能還搭理她?
想到這裏,南枝只得感嘆一句‘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古人誠不起欺我。’
不過若是真的難逃一劫,南枝也不得不認了,只是希望到時候野獸吃掉前她能有自盡的機會。
南枝在涯底下躺了許久,看着天色一點點暗下去,她徹底放棄了希望,一直強迫緊繃的意識一點點放松了下來。
她精疲力盡地阖上眼。
周小一,對不起啊……
就在這萬物俱籁死一樣的安靜裏,南枝突然聽到了隐隐約約的聲音傳來。
“南枝……”
君無渡?
南枝努力睜開疲頓不堪的眼朝山崖上看去。
影影綽綽的密林裏風吹草靜,沒有絲毫異常。
她一定是聽錯了。
君無渡怎麽可能來找她呢?
他那麽愛面子的一個人,在她說了那樣打臉的話之後,還會拉下面子來尋找她?
若是還有力氣,南枝肯定會給自己一個嘲笑的笑容,可惜如今她累了只想睡覺!
“南枝!”
這一次,南枝聽得分明。
真的是君無渡!
她可不想真的死在這裏,立刻張開嘴拼了命地喊道“我在這裏……”
她幾乎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唇瓣都生生皲裂。
“……我在這裏……君無渡……”
她努力瞪大眼睛朝懸崖邊看去,直到看見了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裏,她終于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望着崖低下的人,君無渡緊繃到淩厲的下颌終于慢慢放松,他一邊丈量着到崖低的距離,一邊探頭冷靜地問道“你還能動嗎?”
“不……能……”南枝幾乎是用盡了力氣回答道。
山崖約有數十丈,她的聲音本就虛弱傳到君無渡的耳裏更是如若蚊叮,大概已經猜出她如今的處境的危險,君無渡那好不容易散去的眉頭再次皺起。
不妄劍憑空出現,一邊快速地收割周圍的藤蔓一邊說道:“南枝,我很快就能下來,你莫要睡着!”
南枝抿了抿唇,隔了半天才哼了哼。
隔得太遠君無渡根本就聽不到她微弱的回應。
如果這個時候任由她睡着,根本就不知道還能不能再醒過來。
君無渡狠狠皺了皺眉,手中給藤蔓打結的動作越來越快,一邊繼續大聲呼喚“南枝!”
“……”南枝意識昏沉,沒有精力再聽他說話,只想睡覺。
等了一小會兒沒等到她回答,君無渡大聲說道“這山中有妖獸出沒!你若是此刻睡着便會屍骨無存。”
“……”
“南枝,你給我聽到了沒?”
南枝第一次發現君無渡竟然這麽的聒噪,每次都在她要睡着時把她吵醒,脾氣上頭也來了一點精神,憤憤地沖他吼道:“君無渡,你煩不煩啊……”
“……”
這大概是百年來第一次被人說煩,君無渡連手中編制藤蔓的動作都頓了頓。
他抿了抿唇,轉瞬又覺得南枝此刻腦子怕是都磕到了,他跟她計較什麽?
兀自低着頭繼續給藤條打結。
堂堂玉宵仙尊何時做過這樣的粗活,藤條粗糙,不時還有荊棘纏繞,一雙煮茶佛雪的手,很快就被割開了細小的傷口。
過了一小會兒,君無渡忍了忍又不得不喚道:“南枝!”
沒動靜!
君無渡立刻探頭看去,提高了聲音說道:“你若是敢睡,我就讓你給野獸當晚膳!”
“……我……沒睡!”
如此反複,等藤條終于系夠了長度,君無渡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氣,下到了淵低後他立刻從介子袋裏掏出了一粒瑩白的丹藥塞入了南枝的口中。
也不管她渾身污濁直接用千絲帶把她系到自己的背上,然後用布條将雙手纏好這才抓着藤條馱着南枝向上爬去。
山崖陡峭植被滑膩荊棘叢生,還要馱着她一步步向上,很快他幾不可聞的氣息就變得有些不穩,呼吸都慢慢變得有些急促。
一個人承着兩人重量,随着向上攀升的越來越高,粗糙的藤蔓很快把他的雙手磨得鮮血淋漓,浸透了裹在手上的布條。
慢慢地他身上的長衫也被汗水浸透,隔着薄薄的布料,南枝都感覺到他滾燙又炙熱的溫度。
南枝被燙的清醒了一些,睜開眼就看見有血珠順着君無渡的手臂滴落。
而他卻像是完全也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緊抿的唇瓣,托着南枝繼續艱難朝上。
每次攀升,他染上薄紅的脖頸便會拉長,因為用力而顯得青筋微凸,大汗淋漓間,他身上清冽的梅香讓人恍如墜入了十裏梅林。
攀升到一半時,藤條大抵是無法受得住兩人的重量,斷裂的響聲在此時顯得尤其刺耳,就連迷迷糊糊的南枝都吓醒了過來。
她仰頭看着遙遙無期的崖邊,喃喃說道:“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的。”
他胸膛急劇起伏,抓着藤蔓低喘了幾息,低低說道:“不會”
因為氣息不穩,他的聲音帶着低低的鼻音。
南枝眨了眨眼,看向君無渡,從她的角度能看到他高挺的鼻和緊繃到淩厲的下颌。
越往上荊棘越是濃密,南枝許多時候都能感覺到那尖銳的倒刺從眼前劃過。
就在她垂眸時,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君無渡那雪白的長衫已經被染成了斑駁的深紅!
或許是精疲力盡或許是流出的鮮血太多太滑,南枝感覺一瞬間整個人朝下掉去。
還好只是滑落了一小截,君無渡就再次抓住了藤蔓。
兩人在空中搖晃着又撞到崖壁,南枝聽到了一聲沉沉的悶哼聲後,君無渡終于穩住了身形!
看着那麽遙遠的距離,南枝咬了咬唇緩緩說道“你把我扔下去!”
他像是沒聽到似的,擡手用牙齒解開了被鮮血染透的布條。
南枝以為他沒聽到,又重複說道“你把我扔下去。”
君無渡又咬開了另一只手的布條,然後雙手抓着藤蔓繼續向上。
再次聽着藤蔓斷裂的聲響,南枝撐着一口氣說道:“你快點把我扔下去,不然這樣我們都會死”她頭暈眼花重重地喘息着繼續說道“你死不死……跟我沒有任何關系,我可不想欠着你的人情……到死都牽扯不清!”
良久的沉默中,君無渡緩緩說了三個字“不會死。”
明明已經累到極致連聲音都在顫抖了,他竟然還看不清形勢,若不是她雙臂骨頭斷裂無法動彈,南枝絕對會自己解開繩子,她望着微藍的夜空,隔了好一會兒她撐着疲憊靜靜地說道“君無渡,即便你這樣做,我也不會對你有絲毫的感激”
她先前已經救了他一命,她不欠他任何!
如果不幸死了,下輩子她再也不要和君無渡牽扯上任何。
好一會兒之後,南枝聽到君無渡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你感激與否,與我并不重要!“
南枝正要說話,君無渡卻再次踩空,兩人又向下滑了一大截。
就這樣好幾次兩人都命懸一線,他卻依然沒有一點要丢棄南枝保命的想法。
執着到固執,像是一頭怎麽樣都拉不回頭的倔驢!
直到離崖邊不遠時,那不堪重負的藤蔓徹底斷裂,南枝以為她會就這樣摔下去時,卻見君無渡把不妄劍狠狠地插入了石縫裏!
他就這樣一手抓着劍柄,一手抓着凸起的石頭,馱着南枝一點一點地朝上爬。
因為太過用力,他的指甲生生折斷,十指被粗礫的亂石磨得血肉模糊。
在常人根本無法忍受的痛楚中,體力的極限中,他用他的身體生生為她蹚平了所有荊棘,護她沒有再受到一丁點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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