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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後來, 宋朝顏來了。

來的那天她想要南枝的房子。

南枝自然是不同意！

站在一旁的君無渡看到那些好些弟子竊竊私語說，“以南枝這修為反正早晚要被趕出宗門的，占着這塊風水寶地做什麽？”

“就是, 連同期的外門弟子修為都比她高了。”

“她怎麽還好意思占着這麽好的房子，恁地污了玉宵長老的名聲。”

君無渡看着南枝捏着拳頭緩緩地望向肖冷寒：“大師兄，這是師尊的意思嗎？”

“師尊吩咐過，一切以朝顏公主的意願為先。”

聽到此話, 南枝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她昂頭挺胸拔劍指向宋朝顏。“我就不讓, 除非你能打過我！”

一旁的岑子矜站在宋朝顏身邊苦口婆心地勸道“小師妹你怎地如此不懂事，只是換到旁邊的院子而已, 也不是多大的事。”

晏元詢也點了點頭“朝顏公主為了補償你, 予你了許多丹藥寶物, 師妹你不若讓讓。”

南枝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們兩人“你們是我的師兄，怎麽能幫着別人呢？”她臉上閃過受傷的神情, 搖着頭一臉倔強“我不讓, 誰來也不讓！”

“你還不配讓我家小姐與你出手！”宋朝顏身後的一位婢女嗤笑一聲站了出來“我與你戰, 你若是輸了立刻搬走！”

南枝此時入宗八年，依然停滞在築基初級，在那婢女的槍下走不過二十餘招, 便敗下陣來。

可她的性子又豈會如此甘願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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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因為修為低而受了不少傷, 卻在那婢女手中槍直指她時, 她避也不避任由那長槍劃傷手臂, 而她手中的毒藥也趁勢灑了那婢女一臉。

在婢女的慘叫聲中, 南枝捂着手臂笑得燦爛。

“南枝, 解藥！”

肖冷寒率先站了出來。

“搶我的東西，我憑什麽要給？”南枝梗着脖子像個兇獸一樣維護着屬于自己的東西。

看着宋朝顏皺起的眉頭, 肖冷寒厲聲指責道：“南枝你怎地如此心狠手辣？”

其它兩位師兄也責備地看着南枝，“切磋而已，南枝你先把解藥拿出來，不要傷了和氣。”

南枝卻始終把手臂背在身後，笑着搖頭“不給！”

三位師兄都被駁了面子，臉色很不好看，卻都壓着走到宋朝顏身邊出言安慰。

有憤憤不平的醫修站了出來，帶着宋朝顏一行人去了朝霞峰。

周圍看熱鬧的弟子們臨走前都一臉鄙夷地瞪着南枝。

很快，這些人都簇擁着宋朝顏走遠了。

南枝臉上的笑瞬間垮了下去。

她咬着牙把始終背在身後的手臂轉到身前，她放開了摁着傷口的手，露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槍傷，如注的鮮血瞬間從指縫間落入了地上。

她抿着唇轉身一步步地朝自己的小屋子走去，一邊熟練地給自己上藥一邊喃喃“不知道師尊又會怎麽懲罰我！”

“他肯定又會覺得我不懂事，心思毒辣……”

“他要是能相信我多好！”

她的一聲嘆息，像是一根針紮進了君無渡的心口。

他擡眸去看她，那是第一次看到她臉上明顯的落寞和無可奈何的悲傷。

畫面再次變化時，南枝在懸崖邊練劍。

宋朝顏跑了過來，笑着問她：“南枝，你能教我上清劍訣嗎？”

“師兄們比我練得更好，你找他們更合适。”南枝板着臉搖頭。

“你的修為和我最為相近，肖冷寒和仙尊他們說的我都不太能理解，你教教我呗！”

“……你是故意來嘲笑我的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宋朝顏立刻搖頭，“我再領悟不了這套劍訣，仙尊會不願意再教我了。”

南枝看了她好一會兒，抿了抿唇才說道：“那你先給我對幾招，我看看你是哪裏的問題。”

結果兩人對招時，宋朝顏手中的劍被打落，她彎腰去撿時，腳下一滑直接掉進了崖低的水潭。

聽到慘叫聲，趕來的肖冷寒二話不說地飛身救起了宋朝顏，劈頭蓋臉地就朝南枝吼道“朝顏公主修為低，你怎地能如此對她？”

“小師妹，你怎地總愛如此胡鬧？朝顏公主又不像你一般皮糙肉厚，你若是真的心裏有氣，也不能如此欺負她！”

南枝握着劍解釋道：“我沒有推她，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然而卻沒人相信，就連一向好脾氣的岑子矜都動了氣，“你如此睚眦必報，真是太讓我們失望了！”

君無渡情緒難明地看着南枝。

‘太讓我失望了’這句話他也曾對她說過！

他一直覺得南枝愛闖禍又不服管教，對比其他聽話的弟子南枝簡直就像一個異類。

他從來沒有仔細了解過她，為什麽總是會一身傷為什麽總是愛不停的四處惹事。

到現在他才發現就是因為她的‘異類’。

入門時驚才絕豔成為所有長老誇贊的對象，她早已在無形中樹敵無數。

後來修為停滞不前，世人便幸災樂禍，看到曾經的天之驕子如今和自己一樣平庸時便會心生快意，只要有機會都想折了她的傲骨欣賞她匍匐在地的狼狽。

她本應該像一灘爛泥一般再也站不起來，和他們一樣平庸普通。

可是無論別人怎麽欺她辱她，面對無數的排擠和惡意她從不肯低下頭，就像一只倔驢般寧願滿身傷也不肯磨滅掉性格裏的尖刺。

她不肯吃虧，不能忍，與旁人顯得那麽的格格不入，所以那些人總想把她身上的刺拔下來，讓她泯于衆人摔落泥土。

而他呢？

君無渡看着南枝，寂靜的眼裏像是刮起了一場漫天的風雪，讓人感到壓抑到窒息！

她背井離鄉萬裏奔波來到天玄宗，一腔赤忱地拜他為師，而作為她的師尊，他又做了什麽？

她不像其他人那般乖巧聽話，一次次闖禍讓他沒了耐心，所以他一臉冷漠只想要拔掉她身上的刺想讓她乖乖聽話，不顧那些刺早已深埋在她的骨血裏，要拔出來定要踩碎她的傲骨扯斷她的經脈……從來沒有想過若是她真的沒有了那一身保護自己的刺，她就真的會成為一灘人人可踏的污泥。

他……也不過是那些人的幫兇，如此而已！

君無渡又見到南枝半夜爬起來開始做糕點。

等她提着糕點興沖沖地去了春山煙欲收剛走到梅花林前，她的腳步生生地停了下來。

君無渡擡眸看去，就見宋朝顏正坐在梅花樹下與自己對弈，回眸時就看見南枝蹑手捏腳地躲在梅花樹下。

一局結束，君無渡聽見自己了對宋朝顏的誇贊：“棋藝不錯。”

他偏頭果然看見南枝一臉失落地抿了抿唇瓣。

直到兩人的對話結束，她捏着拳頭，像是給自己打氣一樣深吸了一口氣，正要走出去時卻見宋朝顏打開了一旁的食盒，“這是我今日一早做的糕點，仙尊嘗嘗可合你的胃口”

君無渡看着自己點了點頭，說了句“入口即化，甜而不膩。”

站在原地君無渡看着南枝攥着自己手中的食盒，慢慢地縮回了腦袋轉身悄無聲息地走了。

若是換作剛來天玄宗的南枝，她絕不會如此這般。

她會拿出自己的糕點一定要他嘗嘗，與宋朝顏比個高低。

而現在，她沒有這樣做，她好像慢慢長大了，在一點點試圖把自己身上的刺給拔出來。

君無渡說不出自己是什麽感受。

只是覺得心口窒澀了一瞬。

那之後，南枝一直把自己關在院子裏拼了命的練劍。

許久之後再去春山煙欲收時，她看到了驚鴻仙子，偷聽到了他中毒的事。

他看見她每日每日地去藏書閣翻找着藥書，有時候看的累了，整個人就蜷縮在藏書閣的地上打會瞌睡。

幾日後，她興沖沖地跑去了朝霞峰，說出了自己琢磨出來的藥方後被驚鴻駁斥了。

她眼裏皆是不服氣，卻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回到屋子裏後那幾天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沒日沒夜地煉了許多丹藥，

頂着滿臉疲倦地來到春山煙預收，那時候他剛毒發完，南枝敲門半天沒有等到他的回應，就習慣性的推門進去。

卻被他不由分說地一掌擊飛了出去。

南枝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半天起不來。

她一臉懵地怔愣了半天，才爬起來沒好氣地大聲說道“不讓進就不讓進嘛！”

“弟子要回去探親，特來請假。”

說完這話也不等他，直接怒氣沖沖地就走了。

當時大概他是生氣了，以為南枝又想偷懶。

一臉失望，不想再管她。

南枝卻沒有回家，她跋山涉水經歷千難萬險來到了垩極山，連睫毛都凍得掉下冰渣子，卻依然咬着牙在漫天的風雪中到處尋找，好幾次都差點被雪崩埋葬時，終于找到一族含苞待放的六瓣業火蓮。

君無渡從來都不知道她會有那麽好的耐心，明明凍得渾身抖如篩糠卻趴在冰天雪地裏一動不動地等着。

就在花開時，有蛇妖蹿了出來。

他看着她一次次地被砸在地上，卻又一次次地吐血爬了起來，站在花前，站在風霜前，狼狽卻又堅韌地不肯讓開……執拗得像是不知道什麽叫做放棄的瘋子。

骨頭斷裂，渾身到處都是猙獰的傷口汩汩地流着鮮血，大片大片的猩紅染紅了雪地，那麽刺眼，刺得君無渡別開臉，不想再看下去。

分明已經內髒受損靈力全無，他看見她一臉決絕地吞下丹藥，像是回光返照似的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實力。

君無渡終于反應過來，南枝吃的藥定是極其傷害身體但能短時間提升實力的丹藥。

果然她趕跑了蛇妖之後，拿下了六瓣業火蓮時五竅都流出了鮮血，君無渡看着她咬着牙踩上飛劍，直到飛到山下的院子裏整個人就那麽直直地從飛劍上摔了下去。

明知道自己如今只是個看客，可是他還是控制不住地伸出了手想要接住她……然而他的手卻依然只是穿透了她破敗爛棉絮一般的身體，重重地落在地上揚起了大片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