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奶糖

第001章 奶糖

7月的海城暑氣蒸騰，整個世界似乎都被炙熱的溫度挾裹。

晚上八點鐘，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路燈和車燈彙成一條蜿蜒的長龍。

安喬坐在出租車後座，車子在晚高峰的車水馬龍中走走停停。

遠近各處燈火霓虹，人潮湧動，給人一種滄海一粟的渺小感，但同時又有一種廣闊天地大有可為的錯覺。

手機進來一條15秒的語音，是笛子發來的，安喬直接轉了文字。

“喬喬，快到了嗎？我們八點半就要上場了。對了，這邊的古筝被人動過，估計你過來還需要重新定弦，但我找了半天沒找到調音器！怎麽辦啊！”

安喬又看了一眼手機地圖，顯示距離目的地還有500米左右。

她回：【很快到了，調音器我随身帶着。】

笛子：【ok，那我就放心了。】

安喬是來救場的，笛子接了一個會所的民樂演奏，有一個彈古筝的朋友臨時有事來不了，央了安喬過來幫忙。

出租車拐了個彎，很快到達目的地雲楓柒號。

擡眸望過去，眼前一棟低層建築看上去很普通，暗色調，也沒有絢爛的燈火，只門口點着幾盞紅色宮燈。

與身後燈火霓虹的夜色中，仿佛獨樹一幟的奢華冷漠。

這片刻笛子已經迎了上來：“謝謝你了喬喬，讓你這位大神來接這種小活實在是大材小用了，但我認識且有空的古筝演奏就只有你一個了。”

“反正我閑着也沒事。”安喬說：“正好掙個外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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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局是個富二代慶生，為了附庸風雅專門請了民樂演奏，流水席擺了一天，各種民樂輪番上陣，今天晚上主要是咱們兩個和幾個民族舞的主場。”

笛子給安喬簡單介紹了一下：“一共五首曲子，前面三首是古筝和二胡合奏，之後有個中場舞蹈，最後兩首是古筝獨奏，如果有人點歌的話，會額外加錢。”

安喬點頭：“好。”

進會所前笛子又給門口的安保人員亮了一下臨時通行的證件，這才帶了安喬進去。

到後臺以後，笛子把今天的表演曲目遞給安喬：“你看看，都是流行音樂，D調應該就可以。”

安喬認真掃過一遍，從包裏拿出調音器：“可以的，我定個弦。”

安喬今天穿的是一件豆綠色盤扣旗袍，顏色清雅好看，襯的她肌膚白皙，脖頸修長，一張瓷白小臉略施粉黛，美到驚心動魄。

笛子啧啧稱奇：“待會你一定要戴上面紗，據說現場纨绔子弟多得是，就你這顏值，不遮起來實在太引人注目了，我一個女人都忍不住想抱住你親兩口。”

安喬嗔了她一眼：“哪那麽誇張，你今天也很漂亮。”

笛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藕色裙擺：“是吧，嘿嘿，今天是我和我男朋友在一起三周年紀念日，我忙完這邊要去約會看電影。”

安喬笑：“那恭喜你啊。”

笛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對了，你為什麽突然來海城，是為了男朋友嗎？”

笛子和安喬是通過網絡直播認識的，之前一直線上聯系，安喬來海城之後兩人才算正式見了面。

聽她這樣問，安喬稍稍愣了一下，她當然不是為了男朋友，她是為了結婚。

但想到那個領完證就出差的新婚老公，她搖了下頭：“男人只會影響我賺錢的速度。”

笛子笑：“哈哈哈，有道理。”

古筝很快完成調音定弦，表演時間也到了，安喬戴上了半臉面紗和笛子一起上了臺。

迎面就是暗色調的光，不過分喧嚣，但觥籌交錯中滿滿都是屬于高端會所的奢靡味道。

安喬并沒有多看，匆匆瞥了兩眼就走到了古筝前坐下，笛子也拿好了二胡在她身旁坐定。

溫柔的燈光傾洩而下，照亮了一方舞臺，籠在柔光中的安喬即便戴着面紗依舊格外出挑。

流暢的古筝聲起，有人側目朝舞臺看了過來，眸光裏滿是驚豔之色。

很快，本次生日宴的主人公秦澤也被人戳了戳，詢問舞臺上的演奏者是何許人也。

秦澤正拿着手機跟人發消息，頭也沒擡道：“會所找的吧，我只說了要民樂，其他都是會所操辦的，可以點歌，記我賬上。”

“人間絕色！”朋友說：“待會一定上去要個聯系方式。”

看到秦澤無動于衷，朋友啧啧兩聲湊過來：“又跟你女朋友聊天呢？你過生日她都不回國，要我早分手了。”

秦澤瞪他一眼：“我可不像你，我專一的很，我女朋友是在發展事業，做男人的當然要支持。”

秦澤捏着手機發語音：“陸雲璟你快過來啊，不然我跟你絕交你信不信！”

那人一愣：“陸少回來了？他不是在國外出差麽？”

“忙完了，這都出去一個月了。”

秦澤探手從茶幾上拿酒，不經意擡眸瞥了一眼舞臺，當即愣住了。

他拿過手機拍了張照片發給了陸雲璟：【瞧見沒！今天有人間絕色！旗袍仙子！古筝彈得那叫一個如聽仙樂耳暫明！你不來是你的遺憾！】

一連串的感嘆號，明目張膽的催促。

本來秦澤并沒有抱什麽希望，衆所周知，陸雲璟沉迷工作、不近女色。

這兩年家裏給他安排的相親對象沒有幾十也有一打，他連見都不見，二十八歲還孑然一身。

就在他準備繼續語音轟炸的時候，對方竟然發來了一條消息：【位置發我。】

秦澤瞬間坐直了身子，表情震驚，忙不疊的發了定位過去：【等你啊，死等！】

随後他想到什麽似得又打開了剛才發過去的照片，照片裏是正在彈古筝的女人。

長發绾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戴着白色的半臉面紗，一雙眸子專注的望着古筝，整個人都沉浸在音樂中。

美是極美的，但陸雲璟什麽時候開始對女人感興趣了？

他有些不可置信。

今天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剛好古筝演奏結束第一趴，接下來是古典舞專場，秦澤專門給會所工作人員發了消息，讓他們把古筝的節目往後排一下。

安喬和笛子回到後臺稍作休息，聽說要推後古筝表演，笛子一臉歉疚：“抱歉啊喬喬，本來以為九點半能結束的，也不知道這一折騰要到什麽時候了……”

“沒關系。”安喬接了杯溫水喝了兩口，安慰笛子：“反正我回去也沒事，你不是要跟男朋友慶祝紀念日嗎，先回去吧。”

又等了一會，笛子的男朋友打電話說出租車已經到門口了，笛子千叮咛萬囑咐有事随時給她打電話才不放心的離開了。

十幾分鐘後安喬沒等來上場通知，卻等來了去包廂的通知。

“今天的壽星是秦少，演出者都要去跟他說個生日快樂，工資是秦少現場結，紅包自然也是少不了的，讨個好彩頭嘛。”

聽說所有演出者都過去，安喬便也沒矯情，跟着工作人員去了包廂，入目就是一派紙醉金迷的歡樂場。

大概得有二三十個人的樣子，男人多女人少，看上去都喝的差不多了。

她到的時候其他演出者都已經到了，她就選了個邊上的位置站着。

C位那人穿一件白T恤，淺色長褲，眉眼出挑，大剌剌的坐在沙發上，一副主人公的架勢。

衆人到齊，那人神色矜貴的掃了一圈，語氣倒也溫和：“今天辛苦各位了，除了工資以外，大家都有紅包拿。”

安喬便跟着其他人一起高聲祝賀：“秦少生日快樂。”

男人微笑颔首，吩咐工作人員把紅包分下去，自己則拿着手機腳步匆匆的離開了。

安喬站在最後面，分到她的時候工作人員手裏的紅包突然被一雙橫叉裏出來的手奪走了。

安喬擡眸，瞧見一個穿着花襯衫的男人。

男人的眼睛滴溜溜的在安喬身上亂轉：“美女，秦少的錢可不是好拿的，別人過來可沒戴面紗，你是不是也得表現表現你的誠意？”

男人大概喝了不少酒，說話間都是酒氣，安喬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看向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想要開口說什麽，剛張了張嘴就被花襯衫呵斥了一聲：“滾，這裏有你說話的份！”

“抱歉！”安喬語氣堅決：“這不屬于我的工作範疇。”

花襯衫又往前湊了湊：“美女，看你這腰身比例不錯，不會長得很醜吧……”

安喬本不想惹事，包廂裏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她得罪不起，但任由別人欺負也不是她的性格。

她迅速又往後退了一步，厲聲道：“這裏有攝像頭，請你放尊重一點，否則我要報警了。”

花襯衫本來要搭上安喬的肩膀，被她晃了一下，差點摔倒，再加上周圍傳來的哄笑聲，他一瞬間酒精上頭：“你他媽給我裝什麽裝，小爺我給你臉了是吧？”

氣急之下，花襯衫擡手朝着安喬臉上襲來，手指幾乎就要勾到她的面紗。

電光石火間，安喬眼前突然出現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捏住了花襯衫的手腕，下一秒花襯衫哀嚎起來：“手手手，你他媽……”

他突然硬生生止了聲音，酒也瞬間醒了，表情驚恐：“陸，陸少……”

安喬也擡了頭看過去，目之所及就是弧線流暢、下颌線繃緊的側臉。

一身黑衣的男人即便眸色平靜，依舊給人一種窒息的冰冷感，以至于偌大的包廂一時間安靜下來，幾乎落針可聞。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安喬的視線，男人轉頭朝她看過來，薄唇微啓：“沒事吧？”

在男人深邃眸光的注視下，安喬下意識移開視線，搖了下頭：“沒事，謝謝。”

要不是男人格外優越的五官清晰的呈現在眼前，她幾乎都已經模糊了這個人的長相。

陸雲璟。

她的新婚老公。

不過，她有些不太确定這人是不是認出了她。

應該不至于。

兩人結婚當天男人就出了差，之後一整月沒聯系，況且眼下她還戴着半臉面紗。

這片刻秦澤也反應了過來：“阿璟，別髒了你的手。”

陸雲璟瞥他一眼，甩開了花襯衫，他的力道明明看上去不大，但花襯衫卻被甩了個趔趄，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摔了個狗吃屎。

秦澤給陸雲璟遞了濕紙巾，男人慢條斯理的擦着手指，聲音裹着點漫不經心的涼：“秦少是越來越不挑了，什麽人都能拿來當朋友。”

秦澤過來攀他的肩膀，陸雲璟不動聲色的躲開，秦澤啧了一聲：“我的錯，好吧，你放心，這人絕對不會再次出現在我的局裏。”

花襯衫表情懊惱複雜：“秦少……”

秦澤瞪他一眼：“滾！”

花襯衫看了一眼四周，所有人都是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他只能磨了磨後槽牙起身離開。

剛走出兩步又被陸雲璟叫住：“道歉。”

花襯衫忙恭敬道：“陸少對不起。”

陸雲璟把擦完手指的紙巾丢進垃圾桶，擡眸看他：“你應該跟誰道歉？”

花襯衫愣了一下，忙轉向安喬：“對不起，我有眼不識泰山，請您原諒。”

安喬擰了下眉心錯開視線。

欺軟怕硬的主。

秦澤有些不太确定陸雲璟到底是出于什麽原因保護眼前這位“旗袍仙子”，是單純看不慣還是對她感興趣？

他轉頭觀察陸雲璟的表情，發現這人已經接了旁人遞來的香槟，對這邊一副漠不關心的态度。

他便只能公事公辦的對安喬說道：“不好意思啊，今天是我的問題，我給你道歉。不然我們加個聯系方式？我再給你轉兩倍工資，就當精神損失費，你看怎麽樣？”

“不用了。”

安喬朝他點了下頭，從工作人員手裏拿到她和笛子的紅包，和衆人撤出了包廂，臨出門前她回頭望了一眼。

現場又恢複一派觥籌交錯的場面，只不過這一次的中心變成了陸雲璟。

男人微垂着眸子，手裏握着高腳杯，高大挺拔的身影格外打眼，神色矜貴的和衆人寒暄，一派上位者的姿态。

安喬從來都知道，有些人生來就站在金字塔尖上，那是常人企及不到的位置。

比如陸雲璟。

經過剛才那一出，秦澤取消了後面的演奏，安喬被通知現在就可以離開了。

她連忙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把兩個紅包塞進包裏，一邊登陸打車軟件一邊走出了後臺。

這個會所的位置雖然說不上偏，但這個時間公交地鐵都停運了，好在打車的人不多，她堪堪排在第99位。

呼出一口氣，安喬選擇坐在靠近大門口的休息處等候，習慣性的，她戴上了口罩，這也是她外出演出時的習慣。

排隊的過程是很漫長的，安喬刷手機刷的昏昏欲睡，突然聽到一串腳步聲朝着門口的方向走過來。

她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正對上男人瞧過來的視線。

她迅速裝作很忙的樣子查看打車軟件，但很快目之所及出現了一雙黑色皮鞋和纖塵不染的同色褲管。

“走吧。”男人惜字如金。

确認他是在跟自己說話，安喬擡眸看他，猶豫着确認道：“您認識我？”

陸雲璟本就有185cm左右的身高，此刻安喬坐着他站着，那抹來自上位者的壓迫感便愈發強烈。

沒有聽到回複，安喬不自覺抿了抿唇，突然聽到男人的聲音。

“陸太太，我的記性應該不至于這麽差。”